這兩位婦人穿着青布衣裳,進閣之後便擡起頭來,恰巧與轉過身的傅明華目光對上。
其中一位婦人年少,約摸十四五,另一位則年紀大了許多。
那年紀大些的婦人其貌不揚,一雙眼睛卻是上下打量傅明華看,眼中閃過精明之色。
江嬤嬤正要扶了傅明華上樓,傅明華卻望着兩人,眉頭微皺:“誰允你們進來的?”
望江閣乃是靖王府柳家的地方,平日只供洛陽權貴玩耍,今日衛國公府的娘子既然發了貼,此地便必定是被賀元慎等人單獨留了下來,不允外人進出。
這兩位婦人之中,其中一位年紀偏大,另一位則是極爲面生,不可能受衛國公府邀請。
傅明華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爲她認出了這兩位婦人,那位年長一些的婦人,便是陸長元的娘子,陸長硯的嫂子。
陸家到後來雖然名滿天下,可此時的陸長元只是隴西出來的一個由太守姚煥致推薦來的寒門之士,他又未中進士,他的娘子許氏也並未妻憑夫貴,這樣的地方,並不是他們能有資格進得來的。
而後者,則是夢裡‘傅明華’曾看到過的陸長元妾室聞氏的畫像了。
夢裡的‘傅明華’嫁進陸家時,聞氏早已難產而亡。
她一開口,兩個婦人相互望了一眼,許氏上前一步,不由就道:“此地,此地竟是不能來麼?實在是對不住了。”
許氏陪着笑臉,拉了年輕的捂着肚子的小娘子要出望江閣,樓上卻傳來腳步聲,傅明華下了樓梯站到一旁,一身藍色粗布長衣的陸長元就從樓上下來了。
他與其弟陸長硯相比,容貌自是不如,樣貌堂堂正正,神色嚴厲,下來之時與一旁的許氏使了個眼色,許氏與他夫妻多年,心意相通,不由就道:“娘子不知是哪家府中小娘子,請借一步說話。”許氏臉帶微笑,江嬤嬤一聽這話,便有些警惕了。
許氏自然瞧得出來,連忙就道:“我的夫君乃是隴西陸長元,得太守青睞,經指點之後,才前往神都。”
“初來乍到,不懂規矩,竟衝撞了娘子,不知娘子是哪家府中的貴人,若是將來得緣,必定上門賠禮道歉。”許氏溫和的說話,傅明華沒出聲,樓上陸長元低頭匆匆下來,經過她身側時,江嬤嬤側身擋在傅明華身前,避開了他的目光。
“不必了。”
傅明華說了一聲,碧雲要扶着她上去,許氏有些着急:“要的要的,還要多虧娘子提醒,否則便犯了大錯。”
“又不是什麼罪事兒,我家娘子既然說了無礙便無礙,這裡是靖王府的地方,閒雜人等,還是早些離去爲妙。”
碧籮開口,許氏就道:“多謝提點。”她頓了頓,“只是我初來乍到,也不知這望江閣若要前去北市,要往哪個方向呢?”
傅明華這會兒看得出來,許氏這樣,興許是想要引她離開。
許氏容貌雖不出衆,但與陸長元成婚多年,
樓上之前她聽到有人說話,肯定不止陸長元一個人。
既然許氏不想要讓她知道,這個人便必定是跟陸長元相識,且身份不一般的。
能進望江閣,非有頭有臉的人不可。傅明華想起夢裡陸長元忠於嘉安帝一人,是個純臣,不與任何朝臣權貴私下交好,來往的都是讀書人,便抿了抿嘴角。
她看了江嬤嬤一眼,江嬤嬤微微點頭,傅明華這才朝閣外走,向許氏指路。
許氏歡天喜地的跟她一塊兒離去,屋裡人一出來,閣中便有人下樓,走另一條路離開了。
那陸長元夫婦本來便是藉機拉她離開,此時目的一辦到,向傅明華再三感謝之後便離開了。
傅明華回了望江閣,上了樓正想問江嬤嬤之前看到了誰,卻沒想到燕追正坐在窗邊的椅子旁,側頭正往窗外看。
她抿了抿嘴,將要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一時間悄悄想要往樓下退。
“過來。”燕追沒有轉頭,卻顯然發現了她,傅明華嘆了口氣,朝他走了過去。
“躲什麼?我就這麼可怕?”
燕追轉過頭來,偏着腦袋朝她看。傅明華沒有答他這話,反而問:“殿下之前就在這裡了?”
他點了點頭,曲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坐下。
“看到姓陸的與高甚正在說話。”
燕追似是知道傅明華心中所想,直接便回答出來了。
傅明華不由有些防備,最近三不五時總是見他,可見並非偶然了。
她頓了片刻,輕聲問道:“殿下怎地來望江閣了?今日龍舟賽事,殿下不是應該與娘娘一道觀賞嗎?”
端午節的划龍舟比賽,宮裡人也會觀賞,更有官府會組織賽事,算是國家認定的節日。
傅明華原本以爲自己這樣一說,燕追面子過意不去,定會找個藉口搪塞過去。
卻沒想到他仰起頭,一雙眼中露出委屈之色:“元娘,我知道你要來望江閣,難道我來看看,都不可以?”
向來傲氣十足的燕追露出這樣的表情,以有些委屈抱怨的口吻說起這話時,傅明華只覺頓時措手不及,腦海中一片空白,微張了嘴兒說不出話來。
“難道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他似撒嬌一般,反倒令人難以招架。
傅明華難得瞠目結舌,睜大了雙眼說不出話來。她寧願燕追冷淡的,與她毫不相干,也總比現在這般好,讓她不知如何應對。
一時間只感覺一股熱氣往臉上涌,雖然極力想要做出鎮定的模樣坐下來,但眼睛卻不再看他。
燕追看她雙頰暈紅,不由一笑,手朝她放在桌上的手碰去,她連忙將手收了回去放在腿上,燕追知道見好就收,神色一正:“你可知道陸長元是誰?”
他說到這兒,將雙肘撐在桌上,雙手交疊,將下巴靠了上去,笑道:“看來姚煥致對他恐怕並不瞭解。”
他問的話,並不是在問傅明華知不知道陸長元這個人,而應該是指,問自己知不知道他的背景。
只是明明之前的事情還沒有說清,他自己惹得旁人心神不寧,他倒好,話題一轉,又開始說起其他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