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暑氣還未完全消退的天氣裡,蕭璧凌離開竹苑後,行了一段路便覺口乾,恰好路旁有家略顯簡陋的茶肆,便順便坐下來喝杯茶。
然而這種郊外路旁的小攤,坐的都是些地裡幹活的漢子,茶水裡也不知是從哪弄來的茶葉,喝在嘴裡澀味極重,還不知從哪混進去幾粒沙子。
於是這一口茶水下去,他本能便想把口裡的茶水噴出來,可未免惹人旁觀,還是勉強憋着有吐出來,冷不防嗆了一鼻子。
蕭璧凌不禁扶額,一時間頭疼欲裂,加上耳邊不斷傳來的閒言碎語,越說越不着邊際,連什麼鬼神之說都給搬了出來,當真是叫他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一隻纖細的手掌,輕輕拍在了他跟前的桌面上。
蕭璧凌霍地擡眼,卻愣了一愣。
眼前所立女子,不是青蕪還會是誰?
“你的傷都好了?”蕭璧凌蹙眉。
“你怎知我受了傷?”青蕪微笑入座。
“猜的。”蕭璧凌這瞎話編得言簡意賅,回答快得就像天生會扯謊一樣。
“你能耐啊,”青蕪壓低嗓音,脣角仍舊掛着笑意,“殺人嫁禍,比我還在行。”
“不敢當,”蕭璧凌挑眉迴應,“不如,我去向他們認了這賬罷了。”
“認了又如何?他們幹着見不得人的勾當,哪會明擺着動你?”青蕪的表情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介意。
蕭璧凌見了,立時便感受到了強烈的挫敗感,當下便道:“你覺得……我有那麼無恥嗎?”
“所以呢,蕭大俠不打算給個解釋?”青蕪眨了眨眼。
“讓我想想……”蕭璧凌瞥了一眼手中那杯渾濁的茶水,無奈放下來,低聲說道,“就是那天我走開去尋寇兄與子瀅時候的事,想必你也都猜得到。”
“所以,你就把他給殺了?”青蕪脣角微微上挑,她一手托腮,手肘支在桌面,一對明亮的眸子將他打量一番,輕笑一聲道,“後來呢?”
“我說女俠,我要是連毀屍滅跡這種事都做不好,哪裡還活得到今天?”蕭璧凌神情略顯無奈,“那天,傅雲縉的人來時,我發覺異常後便去找你,豈知卻尋錯了方向,還碰上了玄澈……”
“等等!”青蕪一聽到“玄澈”二字,便立刻打斷了他的話,眉心也微微顰了顰,“你碰上了玄澈?”
“對。”蕭璧凌點頭,將那日玄澈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都告訴了她。
聽完這些,一向冷靜的青蕪卻愣了。
過了好半天,她方纔用詢問的話音道:“你可知道,玄澈用血玉令同顧蓮笙換了蘇易?”
她說這話的時候,蕭璧凌正艱難地吞嚥着那難以下嚥的茶水,隨後終於忍不住將那些茶水都噴在了身旁的地面上,咳了幾聲,難以置信朝她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那麼,蘇易爲何會去白石山,又爲何會落到顧蓮笙手裡?”
“我怎麼會知道?”蕭璧凌聽得一頭霧水。
青蕪不言,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許久,直看得他心底發毛。
半晌,她終於開口,道:“我記得你曾說過,他處處針對你?”
“是……怎麼了?”蕭璧凌被她看得越發心虛起來,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有何好心虛的。
“恐怕……”
“恐怕什麼?”
“玄澈問你那些話時,蘇易就在附近。”青蕪想了一會兒,又試探般問道,“蘇公子真是男人?”
“你這不是廢話嗎……”蕭璧凌說到一半才覺得她這問話似乎有哪裡不對勁,眉心不覺一緊,“你想說什麼?”
“玄澈已是如此落魄,他手中若真有萬千兵馬,爲何不去對付顧蓮笙?若是沒有,即便蘇易武功不如他,但只有一人,脫身也並非絕無可能。”青蕪的模樣看起來很無辜,可是話卻說得蕭璧凌莫名緊張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蘇易是自願跟隨在他身邊,爲何?”蕭璧凌更加茫然了。
“天元堂得到沈軒後,玄澈還主動把盒子交了出去,”青蕪眸光漸漸沉斂,恢復了方纔的平靜,“這原本沒什麼,打傷他們弟子的是我;與寇承歡結盟,主動挑釁的也是我;想探聽沈軒下落的人是我;無門無派,最好對付的人還是我,可爲何在離開白石山之後,玄澈首先找上的人卻是你呢?”
蕭璧凌不禁蹙眉。
“我以爲……玄澈設下這種種阻礙,只是想讓你在某個人面前說出一句話。”青蕪頓了頓,道,“如果蘇易就在他身邊,玄澈……應當是希望讓他親耳聽你說,說你絕不會在乎他的死活。”
蕭璧凌不傻,到了這一刻,他終於從青蕪的話裡聽出了一絲端倪。
青蕪話音仍舊平靜,可看那神情,卻似乎又陷入了新的疑惑之中,“可是玄澈不會白白把人送給天元堂,不過,他如此大費周章,應當不只是爲了做成這一件事……”
“慢着,”蕭璧凌忍不住將她的話給打斷,“你是說,蘇易……”
“玄澈好男風,你又不是初涉江湖的毛頭小子,這個你總該知道。”青蕪說着,卻又似有意調侃他一般莞爾一笑。
滾!蕭璧凌在心裡說着,不自覺打了個寒噤,直覺叫他很想立刻開口讓她將話打住,卻偏偏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蘇易的武功應當很好,我記得你初回金陵的時候,還被他砍傷了一隻手。”青蕪道。
“這你也知道?”蕭璧凌一愣。
“那麼,你可曾想過,爲何當年名滿江南的不是他?”
“你想說什麼……”
“你退隱七年,他也依舊是原先的模樣,不正是一直在等着什麼嗎?”
蕭璧凌突然很想叫她去洗把臉,好好遏制一下那些即將說出口的天馬行空的猜測。
“蘇易多半也認出了沈軒,至於去白石山的原因,究竟是爲了明着幫你,還是單獨行事找出你想找的真相暗着幫你,又或是別的什麼,都不重要,可這所有的可能,都繞不開你。可他勢單力薄,落在顧蓮笙手裡多半是真的,玄澈與天元堂做了交易,又找到了顧蓮笙,一面將蘇易帶在身邊,另一面讓天元堂充當靶子給你佈局,有或許起先還有別的企圖,打算直接了結了你,後來纔有了新的計策——至於我,其實是誰都一樣,只要是你身旁的人,換一個由頭便夠了。”青蕪道。
“我怎麼覺得這都不是真的……”蕭璧凌不由扶額。
他根本不可能接受得了這種事,儘管青蕪已盡力把話往隱晦了說,可他聽到這些腦中仍是不自覺“嗡”了一聲。
雖許多事還只是她的猜測,可嘴個看似荒唐的猜測,卻莫名給那些以往看似說不通的事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他想了想,仍是不死心地想找理由來推翻這些:“倘若真是如此……那他從前處處針對於我又作何解釋?”
“你要是喜歡一個男……女孩子,會不會想方設法做些什麼事來吸引她的注意?”青蕪一時嘴快險些說錯,好在反應夠快及時改了口,“他能耐不比你差,爲何從不與你爭名奪利?哪怕你消失七年,也從未搶佔過你當年的風頭,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那又怎樣,他想什麼的我怎麼知道?”蕭璧凌說完,卻自己心虛到先把後頭的話嚥了回去。
他看了看青蕪,心想着眼前這位女俠不是滿腹心思都裝着報仇嗎?怎麼對這種事也無師自通?照這麼看來,那些“不怎麼斯文的書”,她當年應該沒少看過……
青蕪原先還在想着玄澈捨棄鏡淵也要攪亂江湖安寧的舉動是何用意,可當她看見眼前這位大俠雙手摳着額頭鬱悶不堪的模樣,卻不由覺得他有點可憐。
她設身處地想了想,如果有一天她忽然知道一個女孩子喜歡自己,還明裡暗裡做下許多蠢事,終致下落不明,她又會如何?
隨後,她真的開始對這位蕭大俠產生了深刻的同情。
“也罷,”青蕪嘆了口氣道,“既然沈軒在天元堂,我看……”
蕭璧凌的口氣逐漸平穩了下來,可一聽他說出來的話,顯然內心還是波濤洶涌,竭力想要推翻青蕪的判斷;“你方纔所言,終究只是猜測,我想……我還是應當去白石山看看。”
到底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心。
“既然如此,蕭大俠你可就得自求多福了。”青蕪不是矯情的人,所謂“深刻的”同情心也立刻因爲他這找死的想法消失得一乾二淨。
“話說回來,”蕭璧凌略一凝眉,道,“這些消息都是誰告訴你的?”
“既是消息,有用便可,又何必追根究底?”青蕪淺笑,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打擾了。”
二人聞聲回頭,只見一名揹着重劍的女子立在眼前。
杜若雲?
“我家主人有吩咐,請足下到我門中一見。”她的面容極冷,口氣也生硬得很。
不過這話,只是對着蕭璧凌一人說的。
“你家主人?”蕭璧凌眉心微動,在青蕪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望了望杜若雲,道,“從前的還是現在的?”
“從前現在,都是同一個,”杜若雲面容雖冷,卻似乎並無惡意,“我家主人姓顧。”
青蕪仍是微笑望着二人,並未有任何動作。
顧蓮笙爲何要見蕭璧凌?
這二人之間,似乎並無恩怨糾葛。
若說一定要有,那麼,顧蓮笙與玄澈互不對付,玄澈也對蕭璧凌有殺心。
敵人的敵人,應該不是敵人,至少現在不會是。
更何況若是顧蓮笙真要對他不利,也不會只派出一個杜若雲,他再如何閒得慌,也絕無理由用這種方式他下套。
“不知杜姑娘可否告訴在下,”蕭璧凌神色逐漸變得凝重,“你家主人想要見我,所爲何事?”
“蘇公子。”杜若雲輕描淡寫吐出這三個字,神情亦無絲毫變化。
蕭璧凌本還在思索脫身之法,可聽到這三個字,心卻猛地一沉。
“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青蕪在一旁看了許久,聽到這話,終於開口,微笑問道,“蕭大俠,你要去嗎?”
青蕪那一番推測,自說出口後,便成了籠罩在蕭璧凌心頭的一團陰霾,始終揮之不散。
杜若雲也是個悶得可怕的人,一路上什麼話也不說,可越是這樣,蕭璧凌也越是覺得心緒壓抑起來,加之山路崎嶇難行,本心無顧忌的他,忽然便生出幾分心虛來。
萬一,此行證明了青蕪的話,他又當如何自處?說出口的話,既已成了事實,可還有挽回的餘地?
滿懷心事的他終於到了鏡淵主廳之中,卻只見到顧蓮笙一人,一身疏鬆的白色直裾,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兩側鎖骨。他斜倚在案几一側,神情愜意而慵懶。案上的薰爐間白煙渺渺,伴着龍涎香的氣息,逐漸彌散。
龍涎香香氣持久,又難以採取,是以常常作爲宮廷的貢品,如此看來,鏡淵不論財力實力,都不輸於江湖中任何一個“名門正派”。
“顧尊主,”蕭璧凌施禮道,“不知尊主相邀,所爲何事?”
“聽聞蕭大俠正在尋人,而那人本座剛好見過,這便特地給蕭大俠送個人情。”顧蓮笙漫不經心說着,狹長的眸子漸漸眯了起來。
“顧尊主有此好意,蕭某着實受寵若驚,”蕭璧凌從容施禮,“只不過,在下有些問題,也想請教顧尊主。”
“不忙,”顧蓮笙說着,慵懶擡眼一瞥,悠悠說道,“蕭公子若是不急着走,一會兒等本座把話說完,若是對我鏡淵還有何不信任,大可以命人陪着你,把這白石山裡裡外外都搜一遍,免得到時被人說,我本座佔着天時地利,欺人太甚。”
“顧尊主多慮了。”蕭璧凌淡淡道。
“站着說話,不嫌累嗎?”顧蓮笙輕笑,略一擡手示意他入座。
蕭璧凌不語,便即在他對面坐下。
“舉賢會那日,我的手下從玄澈身邊擒來一人,說是他的男人。可我一看,原來是見過的。”顧蓮笙道,“他說這一切與他無關。我當然也知道,可他傷得那麼重,我當然得救他,不然等到扶風閣找我麻煩,又當如何?”
蕭璧凌凝眉,仍是不語。
青蕪說的果然是真的,蘇易曾落到過顧蓮笙手中,可他又爲何會出現在白石山?
難道真是因爲那個原因嗎?
蕭璧凌已經開始覺得頭痛了。
“蕭大俠如此鎮定,想必已經知道了些什麼。”顧蓮笙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那麼,在下可否請問顧尊主,蘇易如今人在何處?”蕭璧凌眸光收斂,叫人乍看上去,盡是一片深邃。
“哦,你來晚了,玄澈已經把人帶走了。”顧蓮笙的口氣聽起來像是開脫,神情也依舊慵懶。
蕭璧凌驀地便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繞是他修養好,硬是將不該問的一些問題都收了回去。
顧蓮笙卻像是想起了何事,掩口笑道:“也對,早該通知蕭大俠的,可蕭大俠你行蹤不定,着實不大好找。”
蕭璧凌不言,勉強收回脣角不自覺泛起的冷笑。
顧蓮笙不像是有意傳達消息的,不然,他請來的人應當是方錚旭,而不是自己。
而且也不會等到這人走茶涼的時候才相告。
“我那時當真以爲,玄澈和他關係匪淺呢,不然,如何捨得用血玉令來換?”顧蓮笙雙眸微微張開了些許,那輕笑的模樣,就像在敘說一場好戲,“不過,若是換成蕭大俠,也必然會拼盡全力,也要換得他平安罷。”
這廝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蕭璧凌只覺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裡,想咽咽不下,想噴噴不出。
不過,若是按照他所誤會的方向推斷下去,方纔說這些話的目的,似乎是爲了激怒自己才說的。
鏡淵的人果然都閒得慌。
“那是自然。”蕭璧凌脣角一揚。
他有意順着顧蓮笙的話往下說,果不其然,輪到顧蓮笙起疑了。
雖說自古便有男風盛行,然而此等癖好,一向被世人視作見不得人的下作東西,怎麼會有人大方承認?
顧蓮笙感到他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便多說了一句:“蕭大俠當真是大仁大義,竟……”
“哪來的大仁大義,不過是得帶人回去交差罷了,”蕭璧凌聳了聳肩,道,“既然橫豎不好過,最少不能讓老方覺得我遊手好閒不是?”
蕭璧凌是在蘇易失蹤後回到的扶風閣,然而他直到此時才知道,蘇易之所以會失蹤,竟與自己密切相關。
仔細想來,從重逢的第一次挑釁開始,蘇易就顯得異常古怪,而且他後來問過,宋雲錫被荀弋等人圍堵時,蘇易所稱的“增援”,根本是他擅作主張。
方錚旭根本從未交代過他去做這事!
蕭璧凌越想越覺得可怕。
顧蓮笙的眸子裡忽然便多了一絲失望。蕭璧凌也在心裡長長鬆了口氣。
只要這位顧尊主別再有不該有的誤會,他心裡多少還能舒坦些。
“果然呢,既然是這樣,你也不會明白的。”顧蓮笙忽然坐了起來,眸子裡透出一剎那的邪魅,與之對視,但很快卻挑眉笑道,“蕭大俠方纔說,有話要問本座,怎麼不見開口?”
“這下想要問的,顧尊主都已說了。”
他眸子裡有一剎那閃過一絲憂慮,可很快又收斂下去。
當初無法確認之事,如今全都能確認了。
玄澈第一次看見蘇易時,那神情便如惡狼見了獵物一般。
而青蕪也曾說過,蘇易是“有些粘着他”的人。
那麼玄澈將人帶走之後呢,又去了何處?
“請問顧尊主……”蕭璧凌凝眉,“人是幾時被玄澈帶走的。”
“就在舉賢會當日。”顧蓮笙悠悠道,“怎麼,蕭大俠仍是不肯信我?”
“知恩當圖報,蕭某還不至於如此不識趣。”蕭璧凌起身施禮,淡淡答道,“這些消息,還得多謝顧尊主慷慨相告,如今尋人要緊,便不多打擾,告辭。”他乾淨利落地說完這一些話,便即退出了廳中。
顧蓮笙只輕笑一聲,心下卻不免悵然。
他似乎並不是很在意這些,只可惜,他預想之中的好戲,未必還有機會上演了。
蕭璧凌下山途中,思緒也跟着漸沉的天色變得迷茫起來。
若顧蓮笙所言爲真,那麼蘇易他……
可想到這裡,他心中又生出另一個想法,來,不論是玄澈或者顧蓮笙,在此前與他之間皆無恩怨糾葛,自己又爲何要相信他們的話,因此牽涉進白石山的那些恩恩怨怨?
可既然毫無糾葛,爲何他二人要接二連三找上自己?還說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
他心裡其實很清楚,有些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即便他不想承認又能如何?
可玄澈真的只是要他一句話,讓蘇易心死之後,心甘情願追隨而已嗎?只這一句話,與天元堂做那交易便足夠了,至於搭上一派尊主之位嗎?
他還沒來得及完全靜下心來,遠處卻傳來了不緊不慢的滾輪聲,並越發向他靠近。
蕭璧凌擡眼,只看到一臺精鋼所制的輪椅到了跟前,上頭坐着一名身形纖弱的女子,墨色衣衫,柳葉眉,修長的睫毛將那對丹鳳眼的線條修飾得精緻秀氣,卻遮蓋不了眸子裡銳利的鋒芒。
如此姣好的相貌,偏偏在右臉之上突兀生着一片駭人的燒灼疤痕。
“怎麼是你?”蕭璧凌脣角動了動,“我又不是叛徒,也用得着出動周長老大駕?”
這個女人,自然便是扶風閣巽字一輩之上唯一的女子——周素妍。
“你果然插手了此事,”周素妍冷哼一聲,“你許久未歸,方閣主擔心得很,偏偏葉家的小公子剛剛出生,那些門面事推脫不掉,便只好派我來找你。”
“所以呢?你就找到這來了?”蕭璧凌脣角一僵,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回去。”周素妍的話乾淨利落。
“急什麼?蘇易下落未明,難道就這麼丟下不管?”蕭璧凌挑眉。
“你查到了什麼?”周素妍仍是一臉淡漠。
蕭璧凌搖頭,那神情似笑非笑,在周素妍看來,已是十分欠揍。
“是你現在便同我走,還是等我動手抓你?”周素妍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蕭璧凌不是不知道她這是先禮後兵,在她出手之前便已向後退開一大步,周素妍見狀,右手微微一擡,三根頂端繫着銀珠的絲線便自手心倏然而出。她出手極快,不等蕭璧凌避讓,其中兩條絲線便先後將他手中玄蒼劍柄、劍鞘縛住,掙脫不得,剩下的一條,則縛在他脈門之上,漸漸勒出血絲。
蕭璧凌不慌不忙看了看那三根絲線,眉心略微一動,右手迅速翻轉扣在那縛住他脈門的絲線之上,左手則迅速摁緊佩劍,以免她收勢之時給奪了去。
周素妍眉眼低垂,勾着絲線的右手隱隱察覺出暗流涌動,與他僵持許久,方悠悠說道:“你打算幾時回去?”
“先找到人再說。”蕭璧凌道,“當然,憑你的能耐,也可以現在把我綁回去。”
“跟着便一路上與你鬥智鬥勇,隨時防備着你逃跑嗎?”周素妍乾笑兩聲,“我沒那個閒心。”
“如此說來,還是周長老了解我。”蕭璧凌故作深沉道。
“你自便。”周素妍懶得與他貧嘴,手中銀絲一鬆,便即收回袖中,“像你這樣的人,若是死在這外頭,還正好讓世上少個禍害。”
“承周長老吉言,在下想來必能大難不死,因禍得福。”他說着這話,還拱手給周素妍道了個揖禮。
那表情雖未帶着笑容,可仍是怎麼看都欠揍。
周素妍對此只是嗤之以鼻,片刻之後,方道:“你也莫要以爲,就此便可溜之大吉。屆時方閣主若有令,我還是會來拿人。”
“我說周長老,您能否稍微客氣一點,”蕭璧凌賠着笑臉,道,“照這麼一說,豈非我走哪兒都得防着?”
“若非看在當年救命之恩的份上,你已經被我綁回去了。”周素妍言罷,一張臉已徹底冷了下去。
蕭璧凌聽到這話,笑容也似乎有些僵住了。
那些他從來都不敢提的往事,如今竟被她隨口說了出來。
她是真的忘了那些傷痕累累的過往,還是又遭遇了什麼事情,讓她又記起了那些不堪?
然而不等他想清楚這些,對面的女子便已默默撥弄着椅側輪軸轉身離去。蕭璧凌看着她的背影漸行漸遠,卻不自覺伸手在左臂靠近手肘處摸了摸。
在這衣袖的遮掩之下,是小臂上一塊茶蓋大小的灼燒疤痕,與周素妍臉上那處傷疤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