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氣候回暖,和暖的風拂過江南大地,風光明媚,綠草如茵。
眼下申時將至,漸長的暮色逐漸遮蔽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將白日的喧嚷攏入一片安詳。
城西,扶風閣內。
長廊迴轉處,一名穿着茶白衣衫的青年倚柱而立。他眉心緊蹙,似是懷有心事。
在他對面,站着另一位與他年紀相當的男子,那男子神情嚴肅,彷彿在與他討論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老陸你方纔可是說,在城外遇見了我師兄?”穿茶白衣衫的青年忽然發問,“你確定是他?”
“自然不假。”男子篤定點頭。
“那他可有說過,這些年都去了何處?”穿茶白衣衫的青年眼中流露出殷切。
“還能去哪?”那陸姓青年眼裡滿是蔑視,“你若想知道,何不親自去問他?”
“陸寒青,好歹同門一場,你便與他這麼不對付?”穿茶白衣衫的青年眉心一沉。
“無恥小人,不屑爲伍。”陸寒青面色如常。
“無恥?”穿茶白衣衫的青年眸光一動。
“你忘了高姑娘?”
聽到這話,穿茶白衣衫的青年身子不由得僵了一瞬,隨後便挺直身子,緊盯陸寒青雙目,一字一句問道:“你爲何非得認定,高姑娘的事與我師兄有關?”
“那麼敢問宋兄,七年前他不聲不響離開金陵之事,當如何解釋?”陸寒青道,
宋姓青年不禁語塞。
他叫做宋雲錫,在他面前的這位叫陸寒青的男子,則是他的同僚。
扶風閣是當今江湖之中,唯一被各大門派所認同的僱傭門派,前任閣主秦憂寒也是被各路江湖人士所稱道的英雄好漢,可就在七年前,秦憂寒接受委託,親自負責調查同在金陵的沐劍山莊內所發生的一樁密案,卻在半途之中,突然失蹤,音信全無。然而在此之後,秦憂寒的長徒蕭璧凌也緊接着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而這兩個人,一個是宋雲錫的師父,一個則是他的師兄。
“秦閣主之所以失蹤,是因爲沐劍山莊的懸案,”陸寒青道,“可那件事,葉莊主並未允許其他人插手,所以,我想不到第二種理由。”
“也許是他目睹了何事,遭人加害呢?”宋雲錫嗤之以鼻,“更何況……”
“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賭上清白性命換一個交代,這事聽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妥。”陸寒青道,“蕭璧凌始亂終棄之事若爲真,你可還會選擇替他辯白?”
宋雲錫一時無言,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到底還是師兄弟,胳膊肘當然不會往外拐。”
宋雲錫聽到這話,立時一個激靈,回頭對牆後方向喝道:“誰在那兒?蘇易?”
隨着那個聲音越來越近,說這話的人也走到了二人跟前。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鳳眸含笑,他膚白似雪,硃脣皓齒,分明長着一張女人的臉,若是擦上脂粉,挽上髮髻,往那一站,姿容之盛,足以傾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比女子身量高出了許多。
“蘇易?你在偷聽!”宋雲錫蹙眉,顯然對他此舉感到不滿。
蘇易輕笑,脣角一挑,道:“你們還真是有趣,還能在這裡爭個不休。就蕭璧凌那性子,一向都是想要如何就如何,什麼師徒、同門,哪有半分放在眼裡?”
“你想說什麼?”宋雲錫面色一沉。
“宋兄這是怎麼了?”蘇易故作驚訝狀,隨即搖搖頭,輕嘆一聲道,“方纔正想說,若是宋兄需要幫手,我大可一同前往尋人,怎就絲毫不領情呢?”
“難得見你沒有落井下石。”宋雲錫本已做好了同他爭論一番的準備,可聽到他這話,卻不由露出詫異的神色。
這個蘇易,當年可不止一次與蕭璧凌作對,常常出言中傷,或是在蕭璧凌因事被問責時火上澆油。以至於如今突然說了這麼句人話,反而叫人有些不習慣。
蘇易脣角微挑,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陸寒青。
“還是隨他去吧,他那些心思,連我也看不透。”宋雲錫眸底的光忽地黯淡了幾分,隨即徑自繞開二人,走出大門。
有些人他並非不敢面對,只是許多事,即便他再如何想爲那人辯解,也實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扶風閣自第一代閣主任峽雲在世起,便與同在金陵的沐劍山莊多有往來。它雖是個僱傭門派,非正非邪,卻從未傳出過門人有何不義之舉的閒話,久而久之,自也被江湖各派自行納入正道當中。它創派至今不過三代,本當是鼎盛之期,卻因爲調查七年前沐劍山莊老莊主暴斃之事折損重大,一個是頗有建樹的掌門人,一個是江南一帶風頭大盛的少年俠士,就這麼莫名其妙接連消失,以至於這門派到了如今的閣主方錚旭手中,聲名日漸衰微。
秦閣主失蹤還能算是公事,可蕭璧凌就不一樣了。直到如今,宋雲錫都還未能從這位“撂挑子師兄”驚世駭俗的行爲當中回過神來。
七年前秦憂寒無故失蹤,正是門內最缺人手的時候,而聲名在外的蕭璧凌,竟然就這麼悶聲不響溜了,一溜就是七年。
這逃跑的本事,即便和江湖上那些有名的神偷去比,也定能拔個頭籌。
宋雲錫想着這些,悶聲不響走出大門外很遠,正待尋個清靜之地好好冷靜冷靜,便突然被人捂上嘴拖進了後巷。
遇此情形,他本能轉身,食指微屈指取那人喉心,卻在看清那人面貌後,生生收勢。
站在他跟前之人,眉長入鬢,眸如朗星,穿着一身泛白的青灰色衣袍,形容雖顯落拓,卻掩不住骨子裡的卓然風儀。
這張面孔,對於宋雲錫而言,簡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姓蕭的你搞什麼鬼?”宋雲錫只恨不得一拳打在這廝頭頂,“有大門不走,躲在這做甚?”
蕭璧凌不言,只是兩手一攤,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虧你還知道回來!”宋雲錫領會出他的意思,便朝巷子裡走了幾步,話音也壓得極低。
“這不是想你了嗎?”蕭璧凌漫不經心說着,一手搭上宋雲錫肩頭,卻又被他給甩了下來。
“你若是回來還七年前那筆孽債的,怕是已經晚了。”宋雲錫沉下臉道。
“什麼孽債?”蕭璧凌一愣。
“我說你……”宋雲錫沒料到他是這等反應,看他一臉茫然的模樣,不禁遲疑道,“我說你該不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蕭璧凌搖頭,蹙了蹙眉,似乎是想起了點什麼,有些猶疑問道:“莫非是老陸說的……高姑娘?”
“你都知道?”
“不知道,”蕭璧凌表情凝重,“不過爲何你們見我都要提她?我欠她錢了?”
這個“鼎鼎大名”的高姑娘,是沐劍山莊現任莊主葉楓的一門遠親,叫做高婷,原本八竿子打不着邊,卻因父母雙亡而投奔過來。因兩派多有往來,適才與扶風閣內的幾個後生也熟悉起來。
“要只是欠錢就好了,”宋雲錫凝眉說道,“七年前,你離開金陵後不久,她找上門來,說你薄情寡幸負了她,並以性命脅迫師叔交人,可單憑她一人之言,也難斷是非,師叔也應允會給個交代,可誰知不久之後,她便不告而別,似乎是想親自找出你的下落。可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家,這麼些年杳無音信,所有人都猜測,她多半是……”說到此處,宋雲錫不禁有些猶豫,再看蕭璧凌發懵的神情,竟越看越覺他無辜。
“我就說……怎麼姓陸的看我就像來討債的一樣,”蕭璧凌沉思許久,適才緩慢開口,“可我幾時……”
“師兄你便對我說句實話,你到底有沒有和高姑娘……”
“沒有。”蕭璧凌直視宋雲錫雙眸,認真說完,“你不信我?”
“那……既然回來了,我這就帶你去對師叔澄清此事,好還你清白。”
“不去。”蕭璧凌十分乾脆地拒絕道,“我又不是回門探親的新婦,這麼鄭重其事作甚?”
“師兄,你……”宋雲錫正要去拉他,卻見蕭璧凌已悶不作聲朝小巷另一頭走了過去。
“你去哪?”宋雲錫問道。
“花天酒地。”蕭璧凌連頭也懶得回。
“那我可要告訴師叔你回來了?”
“隨意,即便你不說,也會有其他人告訴他。”蕭璧凌剛好走到巷口,說完這話,腳步微微一滯,半晌後再次擡足,大步走遠。
花天酒地這樣的話,當然是說笑的,因爲蕭璧凌根本不會喝酒。
非但如此,只要讓他聞到一絲酒味,不出意外,下一刻立馬就能醉倒。
他來找宋雲錫,無非是因爲與陸寒青照面時,遭遇了劈頭蓋臉的一頓質問,甚至還打了一場,這纔想要問個究竟。
這偌大的金陵城,他已闊別太久,不知怎的竟有些辨不清方向。漫無目的的蕭璧凌,在街邊尋了處茶肆坐下,對着夥計端上的茶水沉思起來。
他十二歲入門,師父秦憂寒那時還是扶風閣主,同如今閣主方錚旭亦是師兄弟,儘管二人時常意見相左,但閒暇時候,仍舊會把酒言歡,若是誰有了煩心事,那必然要一同喝個宿醉。
宋雲錫是在他十四歲那年,被秦憂寒從一處瘟疫氾濫的村子撿回來的。他作爲全村裡唯一倖存的孩子,得上天眷顧,也有着極高的習武天分,不出三年,身手已超出蕭璧凌許多。只是這位小師弟心性單純,性子耿直不會轉彎,向來想事不深,是以不可避免地被這位頭腦靈光又伶牙俐齒的師兄漸漸蓋過了風頭。
由於同在金陵,沐劍山莊與扶風閣常有往來,秦憂寒與老莊主葉濤更是私交甚篤,可就在七年前的一天,葉濤卻忽然失蹤。
秦憂寒受其子葉楓之託四處尋找,竟在莊內一條從未被人發現的密道之中找到了葉濤的屍身。
可奇怪的是,葉濤身上並無外傷,也毫無中毒的跡象,查看後方才發覺竟是不知受了何種內傷,導致自身內息紊亂,經脈盡斷而亡。秦憂寒也很快從莊中後生口中得知葉濤生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誰——那是個讀書人,叫做沈肇峰,曾連中三元,卻不肯爲官,反而投身江湖,據說是個奇才。葉濤三顧茅廬,方請動他攜家眷前來山莊辦一件極爲隱秘之事,豈知未過多久,便遭遇這般突變。
當秦憂寒找到沈肇峰,問起他與莊主相會一事時,卻發覺他對一切百般隱瞞,無論如何也不肯吐露半句,於是受到衆人一致懷疑的沈肇峰,只能被單獨看押起來。
那沈肇峰與妻子張氏育有一兒兩女,長子名喚沈軒,至於那兩個女兒——沈浛瑛與沈茹薇,平日裡皆隨着張氏深居簡出,除去沐劍山莊內少數幾人,幾乎無人見過其真容。
就是這樣純樸的一家四口,在沈肇峰被關押之後不久,忽然遭人追殺,逃出山莊。秦憂寒得知後,匆忙去追,卻晚了一步,只找回四具屍首。
可奇怪的是,縱使沈肇峰有罪,他那帶着兩個女兒,恪守禮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夫人,也不至於因此遭到山莊問罪。偏偏這突如其來的奔逃與截殺,卻被一場大雨洗去了所有痕跡,沈肇峰也認定是沐劍山莊挾怨報復,憤而自盡。
不久之後,秦憂寒也突然失蹤,消失得乾乾淨淨,彷彿從人間蒸發一般。
那時的蕭璧凌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當年舊事,因秦憂寒禁止兄弟二人插手,他還悄悄跟蹤過幾回,卻每回都被師父察覺甩掉。
就在秦憂寒失蹤當日,他也同樣出門跟蹤,又再一次被甩掉。
自那之後,他便再也沒見過師父。
蕭璧凌也因此,落下了心結。
每當想起此事,他便深深感受到自己的無能,但凡他稍有能耐,至少不會被師父察覺甩脫,還能追蹤到蛛絲馬跡,又或許,能夠幫助師父,不爲人所害。
可他偏偏什麼都做不到,只能陷入這份自責之中,直到不堪忍受,退隱於市井之中。
蕭璧凌離開金陵城後,到最南方的小縣城裡,做了好幾年的廚子,渾渾噩噩,平庸度日,唯有在每天日落時分,坐在屋頂看見夕陽的時候,會突然想起自己的過往,繼而自我慨嘆前半生的一事無成。
直到不久以前,有人找上了他。
那人自稱是葉楓所派,並對他說,沐劍山莊莊主葉楓想邀請他歸山,重新調查七年前的舊事。
也許是仍舊心有不甘,又也許是按捺了七年的熱血並未冷透,儘管他不信那人的話,卻還是辭了那份閒工,回到了金陵。
他先得去見葉楓,問清楚他究竟想要如何。
葉楓同蕭璧凌所約定見面之處,仍舊是七年前他委託秦憂寒調查父親死因時所約見的隱秘山谷。
聽聞這些年來,葉楓仍是如當年接任莊主時一般,傳聞之中,葉楓性情溫厚懦弱,事事都會受到莊中長老嶽鳴淵制約。
可這一次的事,似乎並不是這樣。
綿延山路間,時不時還有茂密的枝條將衣襬掛住,叫人不得不低下頭去,小心解開。蕭璧凌饒有興味地打量周遭景緻,卻絲毫體會不到故地重遊的喜悅之感。
穿過重山,只聽得鳥鳴陣陣,清脆動聽。隨着步履漸近,山石一側那一大片白色花朵隨之掉落幾朵,沒入草叢消失不見。
這深谷此處隱於重山之間,道路蜿蜒曲折,幽深而寧靜,僅看那一地肆意生長的茂密青草,便可知鮮有人來。
在其中負手等候的男子,不過三十上下,只是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乍一看去,竟顯得比起他原本的年紀還要大上一些。
“比我預想中要快,”葉楓回身,對蕭璧凌微微一笑,“蕭兄倒是守時。”
“今日故地重遊,古人詩裡總說的那些惆悵感慨,我怎絲毫未覺察?”蕭璧凌說着,目光隨着遠處的幾隻飛鳥,將整個山谷打量了一番,還十分入戲地深呼吸了幾下,“風景還真是不錯……那邊幾棵樹是不是又長高了?”
“蕭兄性情倒是絲毫未變。”葉楓笑道,“可也別忘了正事。”
“什麼正事?幫你表妹尋仇?”蕭璧凌沒好氣道。
“蕭兄說笑了,婷兒那事並無定論,更何況即使是真的,一個女人而已,能算是什麼正事?”葉楓儀態如常,可說出的話,在蕭璧凌聽來,心裡卻極不是滋味。
他的確不曾招惹過高婷,可雖不知實情如何,也覺得她是個可憐人,甚至有些良心不安,想抽出身來,設法查清舊情。
可她這個遠房表哥卻……
女人還真是這天底下最容易陷入孤立無援的人。
“你的正事同我有什麼關係嗎。”蕭璧凌只覺得突然對這廝有種沒來由的厭煩,只想拔腿就走。
“蕭兄此言差矣,莫非你便不想查清楚尊師的下落?”葉楓叫住他道。
“我很好奇,”蕭璧凌停下腳步,回頭凝眉問道,“你既然手底下有人,還能找到我,那麼爲何不將‘正事’交代給他們去做?”蕭璧凌挑眉。
“那些都是莽漢,比不得蕭兄細心。”葉楓道,“更何況,蕭兄也不是外人。”
“擡舉了。”蕭璧凌皮笑肉不笑,似乎一眼就把他那點九曲十八彎的心思給望了個穿,他淡淡說道,“可惜蕭某能力低微,怕是要讓莊主失望了。”
“你果然還是如此,”葉楓笑中分明帶着無奈,“太固執……”
“多謝誇獎。”蕭璧凌索性把自己裝成個聽話分不出好賴的大傻子,“這麼好的地方,怎麼淨被你佔來說這麼些煞風景的話?”
“還有更煞風景的,你可要聽?”葉楓沉下臉道。
“說說看。”蕭璧凌擡了擡嘴角,笑得十分敷衍,“難不成我不幫你,你還要殺我不成?”
“那倒不至於。”葉楓道,“不過關乎當年之事,有些細節不曾透露給你,且不論你是否答應我,但最起碼……”
“沒興趣。”蕭璧凌白了他一眼。
葉楓被他的話給噎住,只好直接切入重點:“當年被懷疑殺死父親的沈肇峰,家人枉死,可最後只找回了三具屍首,而失蹤的那一個,正是沈伯父最小的女兒沈茹薇。”葉楓沉吟片刻,道。
“他們不是被你的人追殺,死在……”蕭璧凌順嘴的調侃,在回過神來的那刻戛然而止,隨後一個激靈,睜大眼望着他道,“胡扯,當年找回的不是四具屍身麼?”
“我看到的有三具,可我聽聞,另一個人,極有可能是被藏起來了。而藏人的,不是他人,正是秦閣主。”
蕭璧凌不言,卻死死盯着葉楓的眸子,等着他下一句話。
“我最初好奇,那時秦閣主幾乎每日都要出門許多趟,可並不是每一次都來我這裡,當然,這不過是我的猜測……”
“你的意思是,他留下了一個人,卻對你謊稱是失蹤,而之後你爲掩人耳目,又找了具假屍體代替?”
葉楓點頭。
“他爲何要藏?”蕭璧凌攤手,隨手拔下一根青草,在手裡打了個結。
“許是疑心那些殺手是我所派。”
“那就簡單了,他懷疑你,你懷疑他,所以你就找我師父的麻煩,把他也殺了,”蕭璧凌開完這個極冷的玩笑後,卻沉默了片刻,搖搖頭道,“這也太簡單了,你不會自投羅網來告訴我。”
“那是自然。”葉楓笑道。
“你告訴我這麼多,我還得謝謝你,”蕭璧凌道,“至於是否合作,還是得看我心情。”言罷,他將手中那根打了結的青草擲在地上,起身揚長而去。
葉楓看着他走遠,仍然立在原地,凝神不語。身後一陣風吹過,那一片青草間如繁星散開的小白花隨之浮動,如水中波紋一般,層層激盪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