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長纓在手,何時手縛長龍!
隨着何長纓這句難看的詩句寫下來,身邊的幾人均是目光一亮。
“今日長纓在手,何時手縛長龍;這句殘詩大氣倒是大氣,不過短短十二個字,一連用了兩個‘長’,兩個‘手’,不免有些——嘖嘖,要是讓我改,我就改成‘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孽龍’。”
沈兆翱一副雞蛋裡面挑骨頭的做派說道。
何長纓笑而不語。
“兆翱你這話我不贊成,中國的詩詞文章就是因爲太講究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所以往往到最後連基本的意思都表達不清楚。”
陳世杰第一個站起來表示反對:“你看看西洋的詩詞: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憂鬱,也不要憤慨。不順心時暫且剋制自己,相信吧,快樂的生活就會來臨!——你看意思表達的多清晰?不像咱們的詩詞雲山霧罩,越解越歪。”
“這樣就很好,最明晰的就是最好的。”
林雲瑜也站在何長纓的這一邊。
“得,算我什麼都沒說。”
沈兆翱依然一笑的笑容,豪不爲意。
“昨天上海和香港那邊的報紙都刊登出來了,何先生您是對的;”
這時候吳威揚轉移了話題,臉上露出一絲困惑的激憤:“英國和日本確實簽訂了通商條約;而且昨日津門的報紙還刊登了前些日子英國的《泰晤士報》的一篇原文,上面的英國人竟然爲東洋人的炮擊辯護,說東洋的炮擊合乎國際法理,現在國內無人不罵英國的無恥。”
屋子裡陡然沉默下來,就連一直臉色輕佻的沈兆翱,也收起了臉上的散漫,眼睛裡冒出熊熊的怒火。
何長纓感覺自己的煙癮來了,來到滿清這七八天,自己一根菸都沒有吸。
他環視了一圈身邊的衆人問道:“讓我說實話?”
“何先生你說,這些話出你口,入我們耳,我保證絕對不會有第五個人知道。”
吳威揚很自信的說道。
“這些話你們也可以往外說,不過昏聵者,固執己見者,一心想往上爬升官財嬌妻美妾者,渾渾噩噩得過且過者,就不要對他們說了。”
何長纓接着說道:“東洋比我們的優勢在哪裡?現在津門,京城,上海,武漢,香港,廣州,這些國家的要害地方無不佈滿了東洋的間諜,他們對於我們中國的情況簡直是掌上觀紋瞭如指掌。”
聽到何長纓這麼說,吳威揚林雲瑜幾人都是點頭認可。
這幾天重慶號的密函案鬧得沸沸揚揚,而石川伍一在8月4號,也被津門城守營在北洋軍械局書辦劉棻的家裡抓獲。
現在全國各地的防營,捕快,也正在加緊的查找捉拿東洋的間諜。
“那麼我們不妨換位思考一下,爲什麼東洋人在對咱們大清的國力軍力瞭如指掌的情況下,東洋人又不是白癡,居然還敢悍然的動戰爭?”
沈兆翱的目光一亮,看着何長纓的眼光裡真正的露出了佩服的神情。
這個話題太敏感,何長纓不想深談,就對林雲瑜說道:“你們可以選一些思想開放,願意正眼看世界的學員交流一下,我這話的意思並不是論誰勝誰敗,我只是提出一種新的逆向思維的方法而已;咱們的老祖宗不也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其實也就是這個道理。”
“高升號的事情,當時我在船上,話題挑開雖然痛苦,可是我還是想說下去;”
何長纓幽幽嘆息着說道:“當時東鄉平八郎要求高升號跟浪艦走,高惠悌抗議無效之後表示服從,然後高惠悌勸說我們投降,被我們拒絕;高惠悌信號與浪艦交涉,以未知宣戰爲由要求回到旅順,也被東鄉平八郎拒絕,並且出‘船員離艦’的警告;兄弟們以高善繼幫辦爲,扣押了高惠悌在內的所有英籍船員,不允許他們離船;這個時候浪艦就開始用魚雷和右舷炮攻擊高升號,高惠悌和一些泰西船員跳海,憤怒的兄弟們認爲他們臨陣脫逃,朝着大海開槍射擊;然後高升號沉沒,東洋人繼續朝着大海開槍,對我們進行射殺。”
何長纓又環視了幾人一遍,看到衆人都露出憤慨的神情,接着說道:“如果我猜的不錯,東洋人會狡辯說之前的豐島海戰是北洋水師先開炮;既然戰爭事實已經生,那麼英籍的商船高升號滿載淮軍就屬於一種敵對行爲,不可以獲得英國國旗和船籍的保護,所以東洋軍艦擊沉高升號就是合理的。”
“《泰晤士報》上面刊登的就是這個意思。”
吳威揚臉色沉重的點頭說道。
“這真是無恥之極!”
陳世杰氣的眼睛直冒火。
“我們的軍情蒐集,我們的外交公關,都是一張白紙,就隨着東洋黑白顛倒的隨意歪曲事實,我們的老大人們,都是一羣尸位素餐的殭屍!老中堂之前想着是洋人的船,東洋人不敢開炮,結果人家就不吃你這一套,開炮擊沉了你;然後老中堂又指望着英國能出面干涉,結果英國不但乾打雷不下雨,而且事情的展反而對大清越來越不利,我今天的話放在這裡,到最後國際上不但不說東洋不對,反而會讓咱們大清賠錢!爲什麼呢?”
何長纓看着林雲瑜,在這幾個人裡面,他對這個林雲瑜最有好感,也最嫉妒這小子的英俊果敢帥氣。
“我是一個軍人,我所做的就是平時練好兵,戰時打好仗;別的,我沒興趣。”
林雲瑜直接絕句回答何長纓的問題。
一個標準的軍人,不錯!
何長纓滿意的點點頭。
“因爲話語權都掌握在東洋人的手裡;剛纔看了何先生講的那一段泰西列強的地緣對抗,兆翱認爲在清日戰爭結束之前,英國不會干預中日間的戰爭,所以也不會對高升號的對錯直接下定論;因爲他們需要一個能竭制沙俄東進的力量。”
沈兆翱插口說道。
孺子可教!
何長纓對着沈兆翱點點頭,然後遺憾的說道:“你錯了,不用這麼久;最多一個半月,英國的高層就會完全認定東洋軍艦的合理性;三個月內,英國的皇家**官就會簽署備忘錄,正式裁定東洋軍艦擊沉高升號的合法性。”
屋內的幾人都是悚然一驚,雖然何長纓說的是高升號,可是這話裡面的潛藏含義,不能不讓人心顫。
何長纓再次拿起了毛筆歪歪斜斜的寫下了五個大字:
弱國無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