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國有難,君來否二

這羣年輕人,是泗水乃至整個印尼華人富豪家族的公子小姐。

今天黃家的二少爺黃博傑把大家召集過來,說是有要事相商,大家都一臉好奇的趕了過來,想聽一聽這個二少爺能有什麼‘緊要的要事’?

結果來了之後,衆人聽了黃二少爺的‘要事’,幾乎無不大失所望。

不外是大清朝和東洋起了兵戈,先敗平壤,再敗水師,這檔子破事兒。

說句實在話,這些南洋華裔的公子小姐,都是在南洋土生土長的三四代,對母國大清也只是有一些模糊的印記。

根本沒有什麼認同感。

這二十幾人裡面,只有七八個回到過母國,然而每次回去,都收穫了一肚子的牢騷和鄙夷。

城鎮髒亂破,遠遠沒有泗水這麼繁華乾淨。

到處都是貪官污吏,民不聊生。

每次自己和家人回去,十里八村的鄉黨都像吸血蟲一樣的涌了過來,恬不要臉的哭窮借銀子。

當地的官吏也忙不迭的跑過來打秋風,要錢要銀子修路,治河,蓋廟宇。

總之,都是把他們當作肥羊來宰,看着都是一臉的噁心。

“大清朝一再吹噓打了一路的大勝仗,結果從牙山勝到平壤,又從平壤勝到鴨綠江去了,再打幾場勝仗,我看都打到北京城了;還有水師,說來也是大捷,大捷的人家一艘船都沒沉,自個倒沉了四艘;哈哈——”

以橡膠園起家的鄭家大房的小少爺鄭曉軒,哈哈大笑的鄙夷着。

“還有那個援朝軍,都能吹到天上去了;又是洞仙嶺大捷,又是順安驛大捷,這又來了一個栽鬆院大捷,可大捷了這麼多次,怎麼就讓日軍佔了平壤呢?”

張家的二少爺張世賢皺眉說道:“不過他們的營官何長纓撈銀子的本事倒是厲害,唆使着陳世杰在我父親面前撒潑打混,硬從我們家訛詐了二十萬兩銀子!”

“何先生的書《吶喊》你又不是沒有看過,世賢,你這話很不妥當,什麼叫‘訛詐’?你難道認爲張伯父是一個不分青紅皁白,就容易掏銀子的人麼!”

張世賢的話,惹得大半的青年男女都皺起了眉頭。

雖然大家對那個遠在萬里的大清實在沒有什麼好感,可是對這本在南洋華裔知識青年男女裡面,幾乎人手一冊的《吶喊》的作者何長纓,還是自內心的敬佩。

不願意輕易的褻瀆他。

因此張世賢的話一出口,陳家的七少爺陳向北,就怒色反駁道:“世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們不知道,你們誰見過他說過謊話?他既然在電報裡說大捷,那麼就一定是大捷!”

“還有吳威揚,這個人大家都應該熟悉他的爲人吧?在泗水警局三年,爲咱們華人做了多少事,爲這和科恩鬧了多少次?不是他德國的老師面子大,估計早就被荷蘭人給陰死了。”

黃博傑沉聲說道:“他現在就是援朝軍的副營長;這些事情,你們可以漠視,可以旁觀,但是請不要嘲笑;不要忘了,你們身上流得都是中國人的血!”

“博傑,要是按你說的,咱們現在最該做的是打倒滿清,光復大明;我可沒興趣給滿清當走狗;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這裡面殺的可有我們李家的先祖!”

李遠富冷聲說道:“何長纓的書我是佩服的,可讓我去給大清獻銀子,賣命,這我可做不到!”

“三哥,看來你還是沒看懂何先生的書;什麼叫做‘鐵屋子’,何先生要‘吶喊’着打破什麼?”

李家的小女兒李遠嫣微笑着說道:“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終軍和班打得是誰?如果這還不明白,那麼這句‘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你們難道還不懂麼?”

“你這解釋有些牽強,倭奴說的是倭寇,而不是滿清。”

李遠富雖然憐愛自己的妹妹,可是自己心儀的女子鄭曉媛就在一邊聽着,所以當然不能弱了氣勢。

李遠嫣明媚的大眼睛望了哥哥一眼,抿着嘴兒不再說話。

她只是要把自己的觀點說出來而已,倒沒打算在這件事上和哥哥爭辯一番。

“這《援朝軍新軍訓練營營歌》,確實寫的極好,這再次證明何長纓的大才;不過去參軍爲滿清賣命,對不起,我沒興趣;至於銀子,這些事兒自有家裡長輩在決斷,也輪不到咱們操心。”

李遠富大聲的說道:“我的家在印尼,在泗水,那萬里之外的事情,我可以談談,就像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別的事兒,都與我無關,我既無興趣,也不關心。”

隨着李遠富的話,天台上的大半男女都是點頭認可。

是呀,自己現在住在泗水,住在南洋,大清的事兒,就是天塌了,又管我們什麼事兒?

“你們都忘記了‘紅河溪’?”

陳向北怒聲質問:“難道還想再來一次!”

“住口!”

張家是南洋富,南洋華人向來以張弼士馬是瞻,而這羣人裡面也屬張世賢的年齡最大,不是他一直想着美麗無比的李遠嫣,估計孩子都可以上華校的私塾了。

此時他大聲的呵斥住陳向北:“你怎麼和世傑一個性子,總說這些忌諱的東西;那事兒後來總督華庚尼也受到了制裁,都已經過去了15o年的老黃曆了,還提它作甚?”

“哼哼,制裁——”

陳向北冷笑着說道:“不過就是召回荷蘭,裝模作樣的關幾天而已;可屠了七天七夜,數萬華人都白死了!”

“那又怎麼樣!”張世賢血紅了眼睛,低吼着說道,“事後朝廷怎麼說得?‘天朝棄民,不惜背祖宗廬墓,出洋謀利,朝廷概不聞問。’這可是乾隆這個混賬的原話!”

一時間,天台上陷入了冷場之中,人人一臉的悲怒。

“看,陳年爛穀子的事兒,倒惹着大家生氣;”

鄭曉媛圓場着說道:“現在咱們華人在印尼的地位高,又和當局關係那麼好,這種事當然永遠都不會再生了不是?”

“你說的?”

陳向遠氣的滿臉血紅,眼睛死盯着鄭曉媛。

“呃——”

鄭曉媛被陳向北隔得說不出來話出來。

“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看到自己心儀的女子被陳向北這個混球難爲,李遠富立即站了出來支援。

“天皇萬歲!天皇萬歲!”

這個時候,樓下的街面上突然傳來加扎着幾種語言的大吼,而吼的都是四個字,——‘天皇萬歲!’

這四個刺耳的字。

天台上頓時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一臉詫異的站在天台邊觀望。

只見一大羣東洋的苦力,妓女,雜貨推銷員,排着長長的長龍,雄赳赳氣昂昂的舉着東洋旗走在大街上高喊着。

前頭還有當地土著警員在開道。

接着就生了之前的那一幕。

“從此以後,再也不做清豬的生意!”

“從此以後,再也不搬清豬的貨物!”

“從此以後,不賣一個東西給清豬!”

——

這一聲聲的吶喊,猶如一把帶着鋼釘的鞭子,狠狠的打在天台上這些天之驕子,驕女的身上。

讓他們面紅耳赤,遍體鱗傷,羞憤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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