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攻擊牡丹臺東翼的富田春壁少佐,正被山頂掃射下來的格林炮壓制的哇哇大叫,頭頂的炮流就突然停止了下來。
“難道是清軍沒有炮彈了?”
富田春壁正驚疑不定的想着,就聽到北邊的那挺格林炮也很快的啞了火。
而山頂上的清軍則是一片譁然。
“他們沒炮彈了,攻擊!”
大喜過望的富田春壁,躲在一個大石頭後面大吼着,命令手下重新試探攻擊。
東坡的日軍聽到命令,戰戰兢兢的擡起頭,慢慢的站起來,彎腰耷腦鬼鬼祟祟的朝山頂摸去。
果然,這邊山頂的槍聲稀稀拉拉的極爲稀弱,而其餘三個方向的槍聲卻是依然猛烈,山頂上傳來一片片的大吼大嚷聲。
這是日照大神送給我的功勞啊!
富田春壁大喜着大膽站起來,扯着嗓子大吼:“全軍總攻!”
隨着富田春壁的大吼,東坡山頂的槍聲更是完全的停了下來,坡頂上空空蕩蕩,只有風吹蒿草搖曳。
這是什麼情況?
富田春壁心中不禁有些遲疑,就準備讓隊伍暫停下來,派兩個人上去探個究竟。
“少佐,清軍是要從其他方向突圍;”
第十二中隊長品川大尉大叫着喊道:“清軍要逃跑!”
對,就是這個!
富田春壁蹦着大叫:“統統奔跑衝鋒,奔跑衝鋒!”
“衝呀!”
東坡的日軍紛紛重新的挺直身體,單手掂着步槍,爭相恐後的朝着峰頂涌去。
很快,當第一批近百名日軍從百米寬的東坡衝上山頂的時候,每個人的心中都涌起了無上的驕傲。
然而隨即他們就凝固了大笑,眼睛裡全是震駭。
在他們的眼睛裡,上百名清軍密密麻麻的蹲在地上,雙手託槍,獰笑着望着他們。
正中正是那兩挺如同兇獸一般的,在陽光下閃着奪目金光的格林炮。
“後退,後退!”
這些日軍紛紛失色的譁然大喊,扭頭就要跑,只是後面正源源不斷的有日軍衝上來,頓時攪在一起。
“嗒嗒嗒嗒嗒嗒嗒——”
兩挺格林炮剎那怒吼,炮口噴出長長的火舌,出令人魂散的爆響。
幾乎在同一瞬間,百米寬的東坡邊沿,斷肢碎肉亂骨四濺,被暴肆的格林炮直接打出了一道百米長四五米高的血肉幕布。
只一個照面,上百名日軍頓時命赴黃泉。
山頂上面的一片猶如鬼域的血色幕布,嚇得東坡所有的日軍膽裂,富田春壁‘八嘎’着大罵一聲,直接活活氣的吐血暈死過去。
“少佐!”
幾個日軍連忙朝着富田春壁撲去攙扶。
“格林炮前進,推過去縱深掃射東坡!”
山頂上馬德草拼命的沙啞着嗓子大吼:“其餘三路立即後撤到東坡,準備攻擊!”
“喳!”
所有的清軍均是齊聲大吼。
“馬守備,真痛快!”
徐玉生高興的猛拍馬德草的肩膀稱讚。
“嗒嗒嗒嗒嗒——”
兩挺格林炮的金屬射流頓時全然籠罩東坡,密集交叉的致命火力網,如同兩柄巨大的死神之鐮,把所有逃跑的,敢露頭的日軍,都毫不留情的犁割成一堆碎片。
頓時整個東坡上面,嘶嚎聲,炮彈撞擊山石的爆裂聲,彈片石片‘咻咻’的尖嘯聲,不絕於耳,巨大的動能砸得東坡到處都是塵煙,幾乎對面不見人。
“咔——”
“咔——”
兩挺格林炮幾乎同時啞火。
“把格林炮推下去,不能便宜了日軍;全軍開槍!”
“砰砰砰——”
隨着馬德草的一聲命令,兩挺格林炮被清兵推下山坡,一路橫衝直撞的壓得途中的日軍哇哇大叫。
“衝鋒,去長慶門!”
“衝鋒!”
七百餘名清軍大吼着衝進煙霧瀰漫的東坡,一路毫無阻擋。
“漂亮,好一個徐玉生!”
雖然左寶貴等人不知道牡丹臺上具體生了什麼,可是大致的情形還是能夠遠望出一些。
左寶貴大笑着說道:“派一什士兵,去迎接他們。”
聶桂林等人都是十分歡喜,然而眼底卻是更大的憂慮。
日軍佔領了牡丹臺,就等於在大家的腦門子上架了大炮,這仗還怎麼打?
“我知道你們的擔憂,想炸,倭夷就儘管炸,我看他們有多少炮彈?難不成還能把玄武門給炸塌!一句話,人不死,門不丟!”
左寶貴對身邊的親兵吼道:“拿我的御賜頂羽和黃馬褂過來,我要穿衣督戰!”
“軍門不可!”
衆將均是變色阻止。
“哈哈,大丈夫生當頂天立地,爾等毋須多言;今兒,門在人在,門失人亡!”
左寶貴爽朗大笑:“讓這些倭夷也知曉我大好中華,從來都不缺敢於赴死之人!”
衆將默然,肅立。
上午十點一刻,立見尚文,佐藤正,以及西洋軍事觀察團,戰地記者登上牡丹臺。
俯視北朝第一城,平壤。
日軍在牡丹臺四周佈置了重兵把守,這裡將作爲日軍北線聯軍指揮部,而且元山支隊,朔寧支隊所有的火炮也都將集中在這裡,覆蓋整個平壤全城。
立見尚文望着山下前方玄武門城牆上一個穿得花團錦簇的清軍武將,微微感到詫異,隨即不由輕嘆一聲,心生一股複雜的情緒。
螳臂當車,固執而執拗的戰鬥下去,充滿了黃昏落幕的悲情。
當年年少的自己,不也是爲了幕府,和明治這個孫子這樣徒勞的對打麼?
“黃馬褂,頭品頂戴,是一個清軍的重將。”
英國政府派來遠東觀戰的炮兵司主事蒲雷,放下手裡的望遠鏡說道:“可敬,然而愚蠢!”
“葉志,馬玉昆,左寶貴,聶士成,不知是哪一位?”
第三師團第十旅團立見尚文少將的副官,林太郎大尉解釋道。
日軍對清軍的情報可謂事無鉅細,連平壤城內有哪幾個能穿黃馬褂都十分清楚,所以林太郎能一口道得出來。
立見尚文看了一臉滿臉羞愧的富田春壁少佐,沉聲說道:“因爲你的愚蠢,不但白白死亡了大量的帝國士兵,而且放跑了清軍;玄武門,你們主攻!”
“嗨!”
富田春壁少大吼道:“拿不下玄武門,我切腹自盡!”
立見尚文滿意的點點頭,聽着東邊,南方,連綿的槍炮聲開始下達命令:“全軍各部休息進食,十一時三十分起,炮兵轟擊玄武門;四十分,十二聯隊一大隊,十八聯隊三大隊,攻擊玄武門;其餘各部待命警戒阻擊各處可能增援之敵。”
“嗨!”
牡丹臺上,衆軍佐齊吼。
“這些清軍真是不堪一擊!”
法國駐東京領事館武官巴斯蒂安上尉一臉的嘲笑,顯然還記得十年前中法戰爭這個舊怨。
“巴斯上尉,所以說我大東洋註定將取代大清,成爲泰西各國在東方利益的最佳代言人。”
立見尚文笑着望着山下的平壤城,似乎這個雄城正在被自己踩在腳下,無力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