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的鐘聲敲響了十二下,鮑里斯跪倒在聖殿中央的地板上,向着熊神厄孫的雕像虔誠的祈禱着。
他已經在這裡祈禱了近一個鐘頭,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虔誠。原本應該早就痠痛無比的膝蓋今天卻沒有一絲反應,甚至,關節處還傳來了一絲暖意。大祭司葉斯科維奇站在一旁,看着這位年輕的信徒,一臉的欣然與滿意。鮑里斯可以說是他接待的學生中最有天賦的一個。他敏銳,果敢,又細心。雖然身份高貴,卻不依仗權勢,而是和衆信徒一起,祈禱,訓練,學習,做功課。當他甚至和平民弟子討論信仰之道時,葉斯科維奇知道,自己接收了一名真正的厄孫信徒。
冬日的陽光穿過窗戶,形成一柱光束,淡淡的灑在鮑里斯身上。他感到了無比的平靜,好似自己的靈魂被安置於某個神秘的領域,全身上下都煥發出一種全新的活力。以前,雖然跟隨父親,他也信仰熊神厄孫。但是,更多的時候,是因爲家族傳統,而不是真心信仰,而隨着年紀的增大,許多事無法邁過去,鮑里斯開始尋求信仰之道。
他在絕望中向熊父祈禱,並且,多次得到了迴應。當葉斯科維奇從北方風塵僕僕的趕來時,他曾經不信任這位所謂的大祭司,因爲他的出身,還有那一副奇怪的裝束。沒有一點大祭司應該有的樣子。
然而,一次次的接觸,讓他感受到這位大祭司身上那與衆不同的地方。葉斯科維奇,他是第一個真正捨棄權貴,全心全意侍奉心中神明的人。以往,基斯里夫的神職人員,雖然也是侍奉着各個神明。但是,他們往往有着世俗活動,而身居高位的神職人員以權謀私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然而,葉斯科維奇卻不會,他是一個純粹的人,除了侍奉熊神,傳播熊神厄孫之道,他幾乎沒有從事其他任何事情,基斯里夫的政治更是一點都沒涉及。鮑里斯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北境大領主羅德欽定的熊神大祭司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好了,鮑里斯,今天就到這裡吧。”
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戶,灑進聖殿,地面好似結了一層霜,一直延伸到熊父之像腳下。葉斯科維奇一臉微笑着叫醒了鮑里斯。那是他最心愛的學徒,他希望自己這位學徒能夠一直這樣保持下去,不去從事任何有關政鬥、利益爭鬥之類的事。他對鮑里斯充滿信心,因爲,他有着極高的天賦。
“老師,我可以再繼續一會兒。”
鮑里斯從冥神思索中回過神來,臉上沒有多少疲憊與睏意。他很平靜的起身,隨便坐在大殿中的一條長椅上,與自己的導師相視而坐。
“熊父需要一個健康的人,而不是一個極端的人。切記,做任何事,都要把握尺度。你今天的功課已經做得夠多了,該休息了。下午換做身體耐力訓練。凡人還是需要補充物資上的需求的。”
葉斯科維奇平靜說到。
鮑里斯點了點頭。導師說的這些其實他都知道,但是有一件事,他始終沒有告訴自己的導師。那就是關於自己心中所愛之人,那是隻屬於他自己的秘密。永遠不能見天日的秘密。是的,時至今日,他依舊戀着王后丹尼斯。只是,每次這樣的想法涌上來,鮑里斯都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她是王后,是別人的女人!鮑里斯一次次提醒着自己,但是,每次越是狠心對待自己,越是心疼。他向熊父祈禱,全身心的投入厄孫之道,其實還有一層目的,就是爲了淡忘掉丹尼斯。只有沉浸在神明的光芒中時,他才能感受到那難得的平靜,哪怕只是片刻。
“老師,我昨晚又做到那個夢了。”
陽光下,鮑里斯的臉色有些蒼白。
“唉,凡人皆會做夢。有時,那不過只是一個夢而已。你又何必將它放在心上,念念不忘。你越是去想它,它便越會來找你。這和恐懼一樣,不知道恐懼爲何物的人,一輩子都遇不到恐怖,而那些懼怕黑暗和邪惡的人,越是會遇到。”
“道理我懂,老師。但是,它真的不一樣。我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類似的夢。”鮑里斯抿了抿髮乾的嘴脣。“它真的,非常的真實!好似我親臨其境,高大如山的城牆,數不盡的混沌怪物……”
葉斯科維奇皺起了眉頭。他知道自己這位愛徒從來不撒謊,但是,他所描繪的場景世間罕見。應該說在基斯里夫還未有出現。至於是否會是這個世界其他角落裡的場景,葉斯科維奇便不得而知了。他年輕時遊歷世界,但是腳步最遠也就是在諾斯卡北方的荒野冰原上,再往北,就是無窮無盡的混沌廢土,葉斯科維奇沒有能力再繼續向北。至於南方,邊境親王領以南,他也未曾涉足。說不定會有……但是,在自己已知的知識裡,並未出現。
“我可以看到城牆外的景象,那是無盡的森林和羣山,高大的城牆將這個世界一分爲二,城牆內,是廣袤的綠色平原,而城牆外,則只有一種顏色——白色。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寒風迎面撲來的刺痛感。那種感覺,就像……就像我真的來過。”
鮑里斯繼續說着。儘管葉斯科維奇並不相信,他只是點了點頭,耐心聽着自己這位愛徒將故事講完。
“我可以看到那些士兵,他們身穿各式鎧甲,有的看起來像平民,連皮甲都穿不上,而有的,則像貴族,手持利劍,身穿重型板甲。幾乎所有人身上都帶着傷,然而,他們從未離開高牆半步,那道城牆,似乎就是他們的生命。”
鮑里斯認真的說着。他回憶着自己的夢,應該說是噩夢,而且,他不知道自己今晚是不是還要繼續?這到底是幻覺,還是熊父給自己的啓示呢?鮑里斯不知道,看樣子,導師也不知道……
“鮑里斯,我的學生,噩夢有時就是惡魔,你必須用你的意志去克服它。必要的時候,向熊父祈禱,尊聽他的聖言。至於你說荒野中的城牆,還有那些士兵。我想說的是,那並不在基斯里夫,即便在,也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你現在是誰?你是弗拉基米爾之子,你是基斯里夫城內有名望的貴族,怎麼可能會去到那樣一個荒涼之地?哪怕是駐軍,你也應該是一名將軍,或者騎兵指揮官,而不是一個普通戰士。”
葉斯科維奇微笑着說到,臉上洋溢着慈愛與關懷。
鮑里斯點了點頭,卻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該面對的,還是要自己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