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我們只能一個個的推過去了。敵人集中在一起,有所防備,我們衝進去,將其殺光,摧毀他們所保護的東西。然後去找下一個,再來一次,”李的雙手微微顫抖,他將雙手十指交叉握緊,搖了搖頭說道:“真是個笨辦法。”
“我看到你在顫抖,”伊麗莎白疑惑問道:“你害怕了?”
“不,怎麼會?應該說怎麼可能?阿斯塔爾特無所畏懼,我只是有些激動,”李笑了笑說道:“我第一次和邪魔的戰鬥,也是我最後的一場戰鬥。我倒在了戰場之上,可我並不甘心。那個時候我們對於這種敵人並不瞭解,也不屑於去了解,因爲星際戰團戰無不勝。沒人能夠打敗我們,除了我們自己。事實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就算是邪神親自降臨我們也有信心將其戰勝。在所有的敵人之中,我最厭惡的就是這些來自於異空間的不自然的怪物了,他們並非是鎧甲和裝甲所能阻擋的,與他們的戰鬥並不僅僅只是在戰場之上,如果能夠,我自然會希望在自己擅長的戰場支行與惡魔們相遇,我很期待惡魔鮮血飛濺的樣子。在敵人有所防備,集中在一起的情況下衝進去將其屠戮殆盡,說實話,我還從沒幹過這種事情,如果敵人愚蠢的做出了類似的事情,我們一般會用重武器夷平那塊地方,炮擊,或者是轟炸,簡單,迅捷,高效。所以我說我們現在用的辦法是個笨辦法,可是卻是個好辦法,我很喜歡這麼做。遠遠的扔炸彈,或者只輕鬆的報座標太戰略化了一點,不像是戰鬥,更像是遊戲,很安全,同樣也很無趣。”
“或許你該檢視你的內心,不要讓自己迷失在對暴力追求的之中。我們踏上戰場並非是未了追求樂趣,而是履行職責。”
“哈哈哈哈,”李暢快的笑了,好一會兒,他才收了笑聲說道:“放心吧,我是不會成爲失去理智的殺人狂的,我們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在曾經的那個時代裡,我們在屠殺中,傳播信念;在戰鬥中,傳播真理。而現在,我們用敵人的鮮血,唱響皇帝的頌歌;用鏈鋸劍和爆矢槍爲其奏樂。時代不同了,說法不同了,但是戰場卻沒有變化,我們來了,我們殺戮,我們勝利,這一點也永遠不會改變。”李笑着結束了談話,“多謝你的關心了,審判官閣下,我說的是真的,謝謝你的關心,我去值第一輪班,你先休息一下吧,此地的環境似乎對你不太友好,好好休息,調整好狀態,一會兒可是要做激烈的運動呢。”
伊麗莎白笑了笑,出乎意料的沒有多說什麼,而且現在她也確實需要休息。
當然,她對於李的思想並不贊同,顯然的,李並不相信他自己說出的那些話,不論是用戰鬥傳播真理,還是用殺戮讚美皇帝,在他口中不過是一些不同的說法而已,這些話語他都是用戲謔的神情說出口的,他全都不相信。李所相信的,唯有戰鬥和勝利本身。簡單到簡陋的思想,可那畢竟是李的哲學,那是戰士在戰場之上所學到的哲學。
沒有禱告,沒有傳教士那花哨的說辭,沒有指揮官那富有煽動性的演講。有的僅僅只是對戰鬥的渴望,以及與對勝利堅定不移的相信。
彷彿只要有他在,勝利便會成爲必然。
這一刻,李恍如一把傳奇年代裡流傳下來的鏈鋸劍,劍身早已經鏽跡斑斑,鋸齒早已經失去了鋒芒,看上去似乎已經毫無威脅,可當他踏足戰場的時候,這把古老的鏈鋸劍纔再一次的轉動了起來,發動機發出了古老的嘶吼,聲音低沉卻有力量,看似無法傷人的鋸齒在高速的轉動下蘊藏着恐怖的破壞力。
這是在審訊室裡看不到的景象,在文字檔案之中無法讀出,在和平的世界中戰士用禮貌的說辭,恭謙的態度,無害的笑容,層層的假象將自己包裹起來,盡力的使得自己變得無害一些,以免錯誤的傷害到其他人。而現在,所有的這些假象都被轉動的鋸齒撕成粉碎,也只有在這一刻,在即將踏上戰場的戰鬥前夕,李露出了猙獰的樣貌,他真實的樣子。
突然的,伊麗莎白有了這麼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個小白臉,嘿,這個男人或許天生就是屬於戰場的,這裡纔是他的家,在戰場之上,他就如同是在自己的家中,他表現出了最爲真實,也最爲放鬆的一面。
這樣的李給人以一種特別的信任感,即將面對惡魔的緊張,彷彿無盡頭的螺旋樓梯給人心頭上的壓力,詭異的環境讓人緊繃的精神,都在李的話語和笑容之中得以放鬆。對此伊麗莎白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縱然李沒有健碩的肌肉和寬大的胸膛,但他那依然乾淨爽朗的笑容,就如同夏日雨後的天空一般,一切陰霾都一掃而空,只留下洗刷過的乾淨清醒的世界。
於是伊麗莎白很愉快的接受了李的好意,她脫下了鎧甲,用斗篷裹緊了身子,毫無防備的側身躺在了沙發之上,閉上了眼睛,隨即陷入到深深的睡眠之中。
她確實太過於疲勞了。
李輕輕的走出了房間,帶上了門,開始四處巡視了起來。
伊麗莎白平穩的呼吸着,長而密的眼睫毛微微的顫動着,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可她卻仍然聽到了那纏繞她多年的聲音。
或許是此地詭異的環境原因,或許在高度的緊張,放鬆之後心防露出了細微的破綻,不論因爲什麼樣的原因,那一直纏繞着伊麗莎白的噩夢以前所未有的兇猛姿態猛撲了回來。
伊麗莎白愉快的看到了沙灘上的海浪褪去,露出了前所未見的海底世界,可她還來不及高興,混沌的大海便以更加兇猛猙獰的姿態猛撲了回來,大浪洶涌激盪,沖垮了一切,將她輕易的拋起,隨後捲走。
於是伊麗莎白又回到了那個時間,噩夢開始的地方,她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咀嚼聲,好像是有人在吃東西,咬碎骨頭,滿嘴汁液。她在自己的夢中醒來了,卻仍然閉着眼睛,她感受到了從她面龐上輕輕拂過的微風,風中帶着一絲火焰的溫度,還有遠方斷斷續續,隱隱約約傳來的哭泣聲。
不知道爲什麼,她很清楚,那是一個母親和她的女兒的哭泣的聲音。
這是一個清晨,陽光輕巧的在伊麗莎白的眼睫毛上跳動,四周安靜極了,沒有從街道上傳來的腳步聲,沒有汽車發動機的噪音,沒有雞鳴,沒有狗叫,就連嘰嘰喳喳的小鳥叫聲也失去了,整個世界異常寂靜,只剩下咀嚼聲,以及隨着微風從遠方傳來的哭泣。
那咀嚼聲是什麼?伊麗莎白想要睜開眼睛去看。
不要睜開眼睛,不要睜開眼睛,不要睜眼!另一個伊麗莎白在自己心中焦急的大叫着,可夢中的伊麗莎白聽不到自己心中的嘶吼,她眼皮沉重,可腦中滿是疑問,於是努力的,微微的睜開了一條縫。
她看到一個壯碩,並且巨大的紅皮膚的惡魔,惡魔蹲在房間的另一側,背對着自己。
咀嚼聲就是從這隻惡魔的口中發出了,這怪物一手握捏着一名修女的身體,張開了佈滿利齒的大嘴,將修女那修長的雙腿往自己的口裡送去,猛的咬下去,頭一歪,一扯,同時單手一撕開,修女的一條腿就這麼被他從身體上扯了下來,隨後是大口大口的咀嚼聲,咬斷骨頭,血肉飛濺。修女早已經死去多時,脖子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扭曲着,雙眼大睜,無神的看着伊麗莎白。
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你這膽小鬼站起來,歌頌着皇帝衝出去!
可那時候的伊麗莎白聽不到這來自於心靈深處的怒吼,曾經的歷史也不會改變。
睡夢之中,時間早已經倒流回到了一切開始的時候。
她一瞬間從迷茫之中清醒了過來,明白了自己身處的位置。
那時候的伊麗莎白仍然是戰鬥修女之中的一名新人,這是她第一次參與到戰鬥任務之中,糟糕的是,她的第一次並不美好,修女們遇到一個十分棘手的任務。
自己身處亞伯星系的三號行星,這裡發生了罕見的罪惡,在不知不覺中,這顆星球上的人民已經被邪惡的思想給污染,罪惡的思潮如同能夠感染他人的疾病,在人民之間流傳,腐蝕他們的思想,侵灼他們的靈魂。無知的人高喊着什麼信仰自由,宗教自由,卻行着罪大惡極之事。這些狂徒摧毀了教堂,殺死了國教教士,他們以自由的名義抗拒神皇,藐視神皇的威嚴,無視神皇的恩賜。這些愚昧的傢伙不清楚他們並非是生來就擁有自由的,如果沒有神聖的皇帝,他們將會一無所有!
當地的少量的護教軍根本無法阻擋陷入瘋狂的人們,況且此地的地方駐軍也參與到到叛亂之中。地方軍隊敞開了軍火庫,任由暴民涌入其中搶奪武器。
這是一場經過精心策劃的叛亂,而伊麗莎白所在的修女團的任務就是抵達這顆星球,在此地彰顯神皇的威嚴,將叛亂徹底清除。
當修女們降臨到這個世界之中的時候,她們這才發現上面低估了叛亂的規模,當她們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修女們已經陷入到暴民的包圍之中,面對手持武器的敵人,修女們毫不猶豫的展開了攻擊。可對方並非是真正的戰士,在拿起武器之前,他們只不過是普通的平民。他們有的坐辦公室的白領,有的是工廠裡的工人,有的是家庭主婦,有的是披着白色毛巾的學校猥瑣看門大叔,這些人有的僅僅只在靶場裡打過靶,更多的人則從未接觸過槍械,他們只是被一種新奇的思想給迷住的普通人,被那些花哨的不合實際的說法給魅惑,而且握在手中的激光步槍給了他們一種虛假的信心,當他們雙手結果冰冷的槍身,用手臂感受那木質的槍托,手指搭在扳機之上,將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套在準心之中的時候,他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那是平凡人無法感受到的滿足,那是在日常生活之中無法接觸到的巨大權力——掌控他人生死的權利。只需要輕輕釦動扳機,就能輕易地這用來殺戮的武器奪去一個鮮活的生命。
就在這些愚民的信心空前膨脹的時候,修女會無視包圍,無視人數上的劣勢,無視敵人發來的談判要求,修女們像着神皇禱告,然後高唱着讚歌,對這些愚民們展開了無情的攻擊。
就如同用鐵錘敲碎雞蛋一樣輕鬆,那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殺。
爆矢彈將敵人的身體打的殘破不堪,如同撕爛的破布;鏈鋸劍咆哮着切割着血肉和身體,一個個人類慘叫着被鋸斷,被分屍;火焰噴射器將他們燒成焦炭,淨化此地所有的罪惡。暴民那膨脹的信心就如同一個鼓起的氣球,被修女們輕輕一戳,就砰的碎了。
如同往常一樣,在神皇的庇護下,勝利理所當然。但贏得了戰鬥,卻並不代表工作結束,相反的,對於修女們來說工作纔剛剛開始。
即使在第四十個千年裡,星際航行也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帝國將修女們從幾萬光年之外送到這裡並不僅僅只是爲了打了一場勝仗,而是爲了徹底解決問題。是的,修女們贏得了勝利,但問題還沒有解決,相反的,問題埋藏的更深了。
被異端邪說污染的人還有很多,經過這場明顯的戰鬥,他們會懂得隱藏自己的想法,渴望自由的人們會將自由刻在心靈深處,然後深深的埋藏起來,一同被埋藏的還有仇恨,死者的親友是不會反省自身的,他們不會正視自己親友所犯下的明顯的罪孽,他們對帝國懷着仇恨,但他們明白無法正面對抗,他們會裝作順從,等待下一次機會,或許在修女們離開之後,第二次叛亂就會再次出現。
問題很棘手,但修女們是解決這一類問題的專家。
徹底剷除叛亂的種子,以及種子所生存的土壤。這是修女們的任務。如果不知道誰的靈魂被異端邪說給侵蝕,那麼就將可能被侵蝕的人全部淨化;如果不知道誰的心中懷着仇恨,那麼就將可能的恨意全部抹殺。
戰場上的戰鬥僅僅只是屠殺的開始,戰鬥結束之後,這場屠殺才逐漸走向高【潮】。
敵人不再是戰場之上的男人了,還有手無寸鐵的女人,心懷憤恨的小孩,修女們砸毀她們的大門,衝進她們的家中,用火焰和爆矢槍將其淨化,用更加殘暴,並且冷酷的殺戮宣揚着皇帝的權威。誠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罪,有人是被暴民所裹挾,他們身處於激動的人羣之中,爲了自保不得不附和着大家的意見,而有些人則以沉默來表示他們的反對,可修女會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分辨這一切,自由的思想如同病毒一般通過流言在空氣之中傳播,你就算用鏈鋸劍打開了此人的腦子,你也無法看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剷除罪惡,以及培植罪惡的土壤,這就是修女會的諸多工作之一。
隨着工作的繼續深入,異教徒能夠躲藏的空間也就是越來越小,這些邪惡的傢伙裝成普通人,影藏在人羣之中,而當他們的隱蔽消失的時候,這些邪惡最終將會顯露其行跡。
最開始,這裡的人羣高呼着“爲了自由”殺掉了國教的傳教士,到了最後,陷入到絕望的人們則高呼着“我要報仇”,用邪惡的儀式和無數婦女幼童的生命作爲祭祀,召來了邪魔。
而在當時,伊麗莎白並不清楚這些,她在這場瘋狂的戰鬥之中只不過是一個武器,一名手持着爆矢槍的新人,她不需要去思想,不需要感到內疚,她只需要祈禱,然後接受命令,執行任務,她不會管敵人是誰,有多麼強大,或者多麼弱小,她不管婦女淚流滿面的乞求,她不管癲狂的父親的瘋狂反撲,她也不會管跪在面前懇求神皇原諒的老人,她只管扣動扳機,以神聖皇帝的名義帶去毀滅與火焰。
在後續的工作之中,修女團分散了開來,以小隊爲單位四散執行任務。伊麗莎白所在的小隊接到命令,她們需要去淨化一個小鎮。結果就在這個小鎮之上,伊麗莎白的小隊遭到了埋伏,當修女砸開大門,衝進房屋的時候,她們看到的不在是驚恐的臉龐與瑟瑟發抖的人。而是一個真正的邪魔。
惡魔有着紅色的皮膚,頭頂長着山羊一般的尖角,眼中閃爍着罪惡的火焰,當惡魔張開嘴巴的時候,伊麗莎白看到了惡魔嘴裡那如同蛇一般分叉的舌頭,以及如同鯊魚一般的鋒利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