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明言現在在修真界的地位的確是非比尋常,尤其是在他指點着一個在出竅期遲遲停滯沒有動靜, 眼看着壽元獎金即將身死道消的修者成功進階到了分神期後。
一開始, 顧行雪還不肯相信這些人是真的來求道, 懷疑他們有什麼陰謀, 比如說假做要拜師,實際上卻是想要除掉衛明言這個魔頭。
衛明言卻笑着打消了她的疑慮。
“莫要看這些修真者們平日裡口口聲聲正義蒼生,遇見魔修了喊打喊殺四處追蹤,可實際上,他們心中最重視最在意的永遠都是自己。”
“這條路上,原本就是爲了登上仙途,飛昇成道, 打殺魔修, 是因爲所有人都要打殺, 是因爲他們從一開始便被灌輸這樣的念頭,可若是我這樣的一個魔修反而能助他們成道,只要給個臺階下,這些人便會放下曾經種種。”
顧行雪眉眼中的嚴肅稍微減去, 卻又問道:“可天業宗卻不肯承認我們身份。”
那即使主動暴露出魔修身份也依舊身穿白衣一副正道打扮的俊美男人笑的張揚肆意:“我衛明言做事, 何時又需要其他宗門認可。”
“他們不認,那便不認,與我們虛凌宗又何干?”
顧行雪怔怔的望着面前這個被自己尊稱爲師尊的男人,這段時日的糾結,都仿若煙消雲散。
她當即毫不猶豫盤膝而坐,運轉身上靈力。
有雜役弟子進來稟報外面來的修者太多, 他們有些控制不住,一進門便看到了直接盤坐在地的顧行雪,頓時就是一愣:“宗主,顧師姐這是?”
“無妨。”
那穿着白衣的魔修笑着坐回了椅子上:“只是有了頓悟,在進階而已。”
“你去告訴那些修者,虛凌宗不看年齡根骨,只看心性,帶他們去問心石,通過的人,入虛凌宗,其餘想留下的,可做雜役弟子。”
“是。”
雜役弟子恭敬應下,退下時,不免豔羨的悄悄看了一眼閉着眼盤坐運轉靈力的顧行雪。
聽說顧師姐真正成爲修者纔不到一年,又是從凡人界被宗主親自帶上修真界,這麼年輕的年紀,卻已經直接跳到了分神期。
這已經不是天才,而是鬼才了。
就連天業宗那邊的宗主弟子印廣凌,那個傳說中修真界的天才,都沒有這樣快的修煉速度。
而最讓他們震驚的,還是顧行雪即使拜入虛凌宗,卻並不是魔修,而是正統的正道修士。
這說明什麼?
一羣正道散修瘋狂了,就連那些原本自持身份不願意來魔修的宗門的修者都放下了心中那點子想法,趕忙趕了來。
這應該是修真界史上第一個魔修創下的宗門卻有一羣正道修者哭着喊着要加入了。
他們哭喊要加入也沒用,過不了問心石,虛凌宗絕不會收。
問心石也是在天寶閣中買下,它一向是號稱全修真界最貴也最沒用的石頭。
對於很多宗門來說,問心石的確是如同雞肋,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而只要有這些,在問心石中就不免遭遇重重阻礙。
宗門需要發展,他們更多需要的是靈根好和修爲高的弟子,若是各個都要通過問心石,那宗門中的萬萬人數弟子只怕剩下的連百人都無。
連正道宗門都不敢做的事,偏偏一個魔修的宗門做到了。
虛凌宗短短几天揚名天下。
揚名的原因很多,比如說萬靈臺的指點出竅期修者當場進階分神期,又比如說宗主是個魔修偏偏又是個不強求大家一起修魔的魔修。
而其中最讓人矚目的,還是虛凌宗宗主唯一的親傳弟子顧行雪,不到二十歲的年齡,已經是分神期。
而她真正開始修行,也不過纔不到一年時間。
以及,虛凌宗非常不遺餘力的在展示他們是如此豪。
在很多宗門連一塊問心石都買不下的情況下,虛凌宗批發了一堆,分發在修真界與凡人界各個城市,直言只要有人想用隨時可以用,通過問心石便可以拜入他們虛凌宗。
之前各大宗門不用問心石收徒便是因爲這樣做的話也收不到多少人,可虛凌宗豪啊。
一口氣買了那麼多問心石,還各個城市都塞了一塊,在現在全修真界甚至是凡人界都知道虛凌宗存在的情況下,大家爭相去試,只要通過的,全部都是毫不猶豫的到了虛凌宗。
現在整個修真界除了天業宗態度意味不明,其他宗門都沒法再說天業宗是魔修的宗門了。
能夠通過問心石,便可以證明心性堅定,那可是連他們自己都不能擔保能不能通過的。
就在虛凌宗風頭正旺的時候,一個年輕人穿着天業宗的弟子服,上了虛凌宗,求見宗主衛明言。
正是天業宗宗主弟子印廣凌。
他其實來的也不情不願,之前在追殺衛明言又被他放過之後,印廣凌心中便對着這個從前沒怎麼接觸過的昔日天業宗長老有了複雜的情緒。
在衛明言自爆身份,被整個修真界抹黑的時候,他始終不願意也加入進去。
不只是因爲當初衛明言放過他們這羣弟子,更多的,還是爲了當初他跳下懸崖時說的那番話。
修真界,真的那麼齷齪嗎?
齷齪到原本前途一片坦蕩的大宗門長老寧願墮入魔道。
而之後在虛凌宗漸漸風頭大盛,沒人再敢說一句衛明言不好之時,印廣凌甚至是鬆了一口氣的。
在他心中,始終認爲衛明言並不像是人們說的那樣。
宗門們的口風漸漸鬆動,就連天業宗內部的弟子們互相也開始交流起了虛凌宗,就在印廣凌覺得這件事要這麼過去時,他卻被師尊招了來,交給了他一項任務。
讓虛凌宗宗主衛明言,以天業宗長老的身份,將整個虛凌宗併入天業宗。
印廣凌覺得師尊怕是要瘋。
當初一羣人追殺着人家也就算了,現在既然衛明言好好回來也沒有算賬打算,就好好窩着兩廂無事不就好了嗎?
一宗之主,和一個宗門長老,是個人都知道該怎麼選擇。
他自然不願意去,甚至還爲了這件事,特地去求見了閉關的太上長老。
可讓印廣凌難以置信的是,太上長老竟然也是同樣的意思。
甚至,他還透露出了若是衛明言不肯答應天業宗紆尊降貴提出來的條件,他老人家便親自出手絞殺衛明言這個魔修。
他在渡劫期的時間已經有了千年,無論是修爲還是經驗肯定要比衛明言高,這是毋庸置疑的。
若是之前太長長老說要絞殺,印廣凌還會認爲他是容不得魔修,可他所說的絞殺,卻是在說讓虛凌宗併入天業宗之後。
這和那些逼迫小宗門併入大宗門,由自由自在說一不二的宗主變成受人桎梏的峰主有何區別。
印廣凌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從入了宗門開始,就一心尊敬,崇拜的這些人,到底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個模樣。
最終,他還是來了虛凌宗。
看着繁華不下天業宗的虛凌宗,再看着正在練習劍法的虛凌宗弟子眼中堅韌的劍意,印廣凌恍然之中仿若明白了什麼。
爲什麼天業宗想要讓虛凌宗併入。
因爲如果不併入,並不需要多長的時日,修真界第一宗門這個稱號,怕是就要落到了虛凌宗頭上。
也正是因爲明白了這一點,印廣凌才更覺得心寒。
只是一個稱號而已,他們卻能在明知道衛明言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要絞殺他,從而換取自己的利益。
按理說,他這樣的小輩弟子是沒有資格見到虛凌宗宗主的,但衛明言還是見了他。
印廣凌直接將所有事情說的清楚,說完後,他沉重的看了一眼神情始終淡淡仿若早有所料的衛明言,跪下勸道:“太上長老修爲到了渡劫期已經長達一千年,還請衛宗主莫要衝動行事,忍一時之氣,日後來日方長,未必不能再……”
“行了行了。”
衛明言打了個哈欠,直接截斷了他的話,擡眼看了看,“你回去之後便好好修煉,沒到分神期前,就莫要出來了。”
“可……”
“這件事我自有定奪,行雪,送送他。”
“是。”
顧行雪應下,上前道:“請。”
印廣凌不敢再勸,只好就這麼鬱郁出去。
他回去之後,見着師尊與各位長老頻頻會面,還去邀請各大宗門的宗主來天業宗,心中明白他們是想要攻下虛凌宗了。
印廣凌不想參與,藉口自己心有感悟需要閉關,選了個山頭下了禁制開始閉關。
然而等到他出來後,一切都變了。
天業宗宗主當初戀上玉雪宗前任宗主,然而玉雪宗前任宗主卻一心向道,對這等事無半點興趣,天業宗宗主不甘心,給她下了喝下之後就必須要與人交合的靈散,兩人有了一|夜。
玉雪宗宗主清醒後憤怒的要提劍追殺,卻因爲修爲不敵被壓制下來,之後她親自去了天業宗,拜見太上長老以求得個公道,又再次被鎮壓。
此後發現懷有身孕,辭去宗主之位,生下孩子後閉了死關。
那個孩子,正是原本的正牌男主,玉雪宗小師叔和青佳。
而這個勁爆消息,還只是其中之一。
參與了商議圍剿虛凌宗的各大宗門們都被爆出了可靠消息,偏偏他們還不能否認,畢竟這些消息中都有正品實據,就好比和青佳的身世,先不說玉雪宗前任宗主承認,就只說父子之間可用靈石驗證血親,就足以讓天業宗宗主費心積攢了幾千年的好名聲毀於一旦。
還有太上長老,以往人人只知太上長老修爲高深,平日裡一心修煉,無論是哪個宗門的人都會對他有幾分尊敬。
可在這次的爆料大會上,他的那些包庇門下,搶佔其他宗門,靈礦,又殺人奪寶的事也是抖落最多的。
爲什麼太上長老遲遲千年都未能飛昇成仙,便是因爲他做過許多虧心事,根本渡不過天雷。
而在這些事傳出來後,沒多久,太上長老便走火入魔,直接身死道消。
迷茫都不足以形容印廣凌出關後的心情。
以往那些受人尊敬,仙風道骨的師長們彷彿都有了第二層面孔,揭下這層面孔後,便只剩下了腐爛臭味。
他一一證實了那些謠言的真實性後,親手捏碎玉牌,離開了天業宗。
這樣做的弟子有很多,大部分的天業宗弟子都去了虛凌宗,印廣凌沒有去,他早就做慣了大師兄,即使大家脫離了虛凌宗,也還是下意識的以他爲首,最後,他自己創下一個新宗門。
可能沒有以前資源多,也可能沒了曾經走到哪裡都被人豔羨的目光,但至少,問心無愧。
天業宗名存實亡,沒有人去討伐曾經高高在上的師長們,但他們卻自己接受不了別人眼中的他們。
尤其是,他們心中清楚,那些都是真實的。
印廣凌努力的維持着自己的小宗門,有一日,一個穿着有些落魄的築基期修着來要求加入,他測了她的根骨,水靈根,修行又已經長達兩年還只是築基期,只能說明她根本沒有用心好好修行。
那個名叫顧羽靈的女子振振有詞,道是她只是散修,手中沒有靈石與資源,能夠修行到築基期已經非常厲害。
印廣凌禮貌的請走了她。
之後,聽說她原來是當初叛出玉雪宗的一名弟子,叛出宗門後不知道怎麼弄的與玉雪宗小師叔在了一起,之後和青佳身份曝光,在那靈散也跟着曝光時,他才發現自己當日與顧羽靈行了夫妻之事居然也是因爲被下了靈散。
若是以前,他還能因爲顧羽靈是真心喜歡自己纔會這樣做來安慰,可當和青佳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後,便對着下藥已成好事達成了濃濃厭惡。
他將自己身上所有的靈石給了顧羽靈,自己回到玉雪宗,與親生母親一般閉關修行。
至於爲什麼顧羽靈明明都有了那麼多靈石卻還只是這個修爲這樣落魄,就不得而知了。
他一直都在關注着虛凌宗,知道虛凌宗越來越強大,漸漸當真成爲了修真界第一宗門。
宗主親傳弟子顧行雪也一直都很努力,十年的時間,居然真的讓她修成了大乘期。
之後,讓人們不可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顧行雪約戰自己的師尊,衛明言。
衛明言敗了。
顧行雪的天賦的確是無人能擋。
在她的劍即將刺穿即使吐着血也依舊淡然的男人胸膛時,那劍停了下來。
人們只以爲她只是與師尊比試。
沒有人知道,顧行雪這十年如一日的苦練,便是爲了等待這一日。
可現在,明明能做到了,她卻又不捨了。
面前這人對於她來說,亦師,亦友。
他曾經毀了她的人生,也還給了她一個更加璀璨的人生。
衛明言咳嗽幾聲,笑着抹掉嘴角鮮血,看着面前的女子將劍緩緩收回。
“真的放棄嗎?”他問。
顧行雪抿了抿脣,“是。”
衛明言笑着搖頭:“那下次,你可沒有機會了。”
天邊烏雲運動,隱隱有雷光閃爍。
他要渡劫了。
顧行雪被衛明言用靈力送了出去。
之後,這個給了後世不少傳奇歷史的男人當着不少人的面,當場飛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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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行雪繼承了虛凌宗,但她又很快選出了一名弟子成爲宗主。
她的修爲卡在了大乘期遲遲沒有動作,於是選擇與燕歸來一道去遊歷天下。
修真界,凡人界,斬妖除魔,有時殺個壞人,有時救個好人。
一千年後,兩人一同飛昇。
等到了仙界,遍尋不到當初明明飛昇了的衛明言時,她才知曉,爲什麼當日他會說她再沒有機會。
【叮!完成任務,請脫離世界,迴歸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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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大雪下,一座雪山靜靜佇立。
雪山下密室中的冰棺裡,穿着羽衣,頭戴玉棺,即使躺了一千年都栩栩如生的男人睜開了眼。
推開冰棺,他看了看四周。
“嘖,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