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奶奶回家的時候正好趕上晚飯, 她今天扯着嗓子跟一羣人嘚啵半天，半點沒吃，又累又餓，回了家先拿着挖水的大勺子從缸裡舀了一勺咕咚咕咚喝下，覺得舒坦了，這才心滿意足的邁着坐下開始吃飯。
吃着吃着，她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如炬的猛地掃了一圈桌子，桌子上，兩個土豆兒子埋頭吃飯，兩個傻子兒媳頭也沒擡，只有衛春花姐妹兩個，雙眼亮閃閃的與她對視。
衛奶奶眉毛一粥，更加兇狠的回瞪過去, 然後，像是見鬼一樣的看着兩個孫女不僅沒有害怕的縮回去，反而眼睛更加亮了。
要她形容，就跟那見了屎的狗一樣……啊呸！她們纔是屎呢！
不知道這倆孫女抽什麼風, 衛奶奶也懶得搭理, 繼續埋頭吃自己的，吃着吃着, 一枚剝了殼的雞蛋就被放在了自己的大碗中。
衛明言溫聲道, “奶，你今天辛苦了, 吃個雞蛋吧。”
衛奶奶一張老臉頓時笑成了菊花，“奶不吃，你讀書辛苦，你吃。”
“我吃飽了，今天也有點累了，先回房間看看大姐。”
完全不給衛奶奶再次拒絕的機會，已經換了身衣服，依舊斯文清秀的男人起身，進了房間。
院子裡，衛奶奶心裡幾乎要美的冒泡。
她就知道，他乖孫孫纔是最疼她的，要不然怎麼全家從來沒人給她吃過雞蛋，就乖孫孫給了呢。
完美忽略掉全家人只有衛明言能吃雞蛋這件事，衛奶奶正要下筷子，就又感覺到了身邊的視線。
她一擡頭，兩個丫頭片子正在盯着自己。
衛奶奶沒好氣的吼，“看什麼看，吃你們的飯！”
到底威嚴還在，春樹春草雖然十分想要親近奶奶，但還是不敢惹怒她，兩人不愧是姐妹倆，俱都怯怯的回了一個濡慕的笑，然後低下頭，小口小口斯斯文文吃着飯。
一邊吃，一邊想着，果然姐姐和明言說的是對的，奶就是嘴硬心軟。
要不然，怎麼會催促她們吃飯呢，村裡的那些同齡姑娘們，家裡可恨不得她們一天吃一口飯好省糧食呢。
這樣想着，兩人又都像是說好了一樣的擡起頭來，衝着奶奶再次露出了一個軟軟感激的笑。
衛奶奶：“……”笑屁啊！
***
衛奶奶總覺得這倆孫女越來越像他們爹孃那麼蠢了，就比如說現在，她一早醒來，看見院子裡面有落葉，拿起大掃帚打算掃一掃，耳邊就傳來衛春草的聲音，“奶，你別累着了，我來掃吧。”
掃個地有什麼好累的！
衛奶奶瞪了一眼搶過掃把的小孫女，像是以前一樣罵了一句，“你這麼勤快怎麼不把雞餵了去！”
衛春草掃着地，擡起頭來衝着她笑，“我掃完地就去。”
看着不像是以前一樣怯怯低下頭的孫女，衛奶奶冷着臉又去洗衣服。
她這邊剛把盆端出來，衛春花就從外面跑了進來，“奶，河邊水涼，還是我去洗吧。”
說完，她也沒等衛奶奶同意，直接就將木盆抱着向外面走去，院子裡只剩下衛奶奶，納悶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倆孫女怎麼了，索性翻了個白眼不想了，插着腰去村裡溜達溜達，她還得趕緊給衛春樹那死丫頭尋摸婆家呢。
衛奶奶沒走上兩步，果然就看見了正有一羣傻老孃們不幹活在那瞎聊天呢，她也不吱聲，就偷偷湊過去聽這些人在說什麼。
“昨天你們沒去可是不知道，咱們這夥人往那家人門口一站，他們差點就沒嚇尿了，後來扯着老三家閨女不讓走，我們就站在那，拉着附近的街坊說他家那點破事，把他們給臊的喲……”
衛奶奶站了一會，見不是說自己家壞話的，老臉上的笑容立刻綻放起來，十分自然的融入了進去。
“那是，我跟你們說，那家人最後就差求着我們別說了，老三家閨女那叫一個千恩萬謝啊，說是要不是我們來酒她，她是真不想活下去了……”
“咱們這可是救了一條人命啊！！”
“所以說，找女婿的時候可一定要看好了，要是那女婿是個壞的，家裡人願意撐腰還好，就像是我們家春樹，現在好好養在牀上，家裡什麼好吃好喝的都給她吃，一天一個雞蛋，我自己都捨不得吃呢……”
當下有人就羨慕道，“衛婆婆，你對家裡孫女真好。”
衛奶奶被誇的身心舒暢，得意的一仰頭，那叫一個自得，“那可不咋滴，咱這是響應國家號召，昨天晚上吃完飯我孫子還跟我說了，說是之前有些人，造孽啊，生了小孩見是女娃娃就直接弄死，鬧得現在咱們國家女娃娃太少，男娃娃又多，打光棍的那麼老些，這叫什麼你們知道嗎！！”
“什麼啊？”
“衛奶奶你懂得真多。”
被這麼多雙目光看着，一下子成爲了中心焦點，衛奶奶心裡膨脹的都快要上天了，她一眼就瞅到了旁邊那塊石頭，往上面一站，聲音洪亮，“這就叫做物以稀爲貴！！我孫子昨天剛跟我說的，知道什麼意思不！就是說，咱們家的姑娘們啊，那都是寶貝，你們聽聽，哪有寶貝上趕着送到別人家去糟蹋的，他們娶不着媳婦，沒人給洗衣做飯，沒人生孩子幫着孝敬長輩，那吃虧的，斷子絕孫的可是他們自己！！！”
“好！！！”
“說的太好了！！”
一羣老孃們小媳婦聽的心裡舒坦極了，就是，她們成天忙裡忙外的，洗衣服做飯，還得照顧公婆，把家裡打理的乾乾淨淨的，再看看村裡打光棍的人家，那過得是什麼日子，想吃口熱乎飯還要自己做。
往常總覺得離了婚的女人回了家丟臉，可那老三家閨女和衛家孫女回了家，人家女方個個都是歡天喜地的，該丟臉，也該是男方丟臉，打女人算什麼本事，還是鎮上的人呢，他們村子裡的漢子要是敢打，絕對會被撓一臉血。
村子裡的女人們此刻終於徹底定下來了從昨晚就在腦海中徘徊的想法，而衛奶奶又趁機添油加醋的穩固了一下。
她們越說越開心，幾乎都忘了時間，等到衛奶奶一擡眼見天色不早也該吃飯了，索性也不去地裡了，心情很好的回了家生火做飯。
剛把火升起來，衛明言就掀開簾子進來了，他笑着將手上拎着的一小串肉放在了案板上，“奶，咱們吃點肉吧。”
衛奶奶一擡頭就看見了這串肉，驚訝的問道，“明言，這肉是哪裡來的？”
“我早上去了趟城裡，買回來的。”
斯斯文文的年輕人說着，又從衣服裡面掏出了幾張鈔票來，交到了衛奶奶皺巴巴的手上，“奶，這是我去城裡賣習題得來的錢，你拿着這個，下午還給上次那位老大娘。”
衛明言說完，見衛奶奶傻愣愣的望着自己，解釋道，“我這兩天一直在出習題，能快速提高一點成績，昨天讓二姐和小妹幫着抄了幾份，今天拿去高中學校和以前的班主任談了談，校長就答應買下來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實際情況當然不會這麼簡單，不過到底他是那所高中出來的大學生，再加上這份習題的確能夠快速提高學生成績，最後成交的價格雖然不高，但也足夠還錢了。
衛奶奶握着那錢，腦子裡回了一個彎才反應過來。
她大孫子這是開始賺錢了！
這些錢，就這麼兩天賺回來的？
這要是放在那倆蠢貨身上，賺三個月都不一定能有這麼多！
衛奶奶根本沒有懷疑的意思，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大孫子就跟老伴一樣聰明，就像是老伴還沒去世之前，她迷迷糊糊一覺醒來，那老傢伙纔剛回來，見她醒了就往她手上塞錢，說是倒買倒賣賺來的，留着蓋房子用。
她大孫兒果然不愧是長相跟他爺爺一樣，就連那份賺錢的本事都隨了個十成十！
衛奶奶高興完了，就把錢往回推，“這是你賺的錢，你自己留着，那錢咱們不用還，人家說了，她不要咱們還。”
“奶，人家說不用那是人家，咱們家可不是佔便宜的人家，這個錢你先拿去還了吧。”
衛奶奶不明白爲什麼孫子這麼傻，那縣長老孃一看就是個不差錢的，她都說了不用還了，怎麼他們還要巴巴的上去給錢呢。
那不是那個什麼，沒事找事嗎？
當然了，衛奶奶纔不會這樣說自己孫子，她堅信自己孫子就是心腸太好了，不知道佔便宜。
在她解釋完之後，果然大孫子還是不贊同的道，“奶，咱們做人要無愧於心的，這錢要是孫剛家的，我也不會還，可人家老大娘是想要幫咱們才借錢，就算是她家裡再有錢，那也不能成爲咱們占人家便宜的理由啊。”
他說完，見衛奶奶還是不服氣，乾脆加上一句，“奶你小時候跟我說過爺那麼多事，如果今天爺還在的話，一定也會讓咱們趕緊把錢還上的。”
衛爺爺一被祭出來，衛奶奶果然立刻被說服了。
是啊，她家老頭子可不就是明言這個性子嗎？
年輕的時候他們倆人過的多苦啊，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就算是這樣，那老傢伙也絕對不願意去白白占人家的便宜。
那時候，她還因爲他這樣高尚的品德心裡高興了很久呢，怎麼老了老了，反而還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了。
衛奶奶神情一凜，心裡立刻警惕起來，她一直自居自己還是當年的那個樣子，可什麼時候開始，她成了一個喜歡占人家便宜的人了。
雖然佔便宜真的很爽，但老頭子可不喜歡佔便宜的人。
一想着要是等到她蹬了腿，到了地下，老頭子看見她這個樣子該有多麼不高興，衛奶奶就精神一震。
她麻利的把錢塞進孫子手中，隨意的洗了洗手就往外走，“明言，奶去城裡還錢，這個錢你自己拿着，你賺的錢就是你的，奶不佔你便宜，我這有錢。”
衛明言哭笑不得的看着老太太風風火火跑到屋裡去拿錢，想了想轉過去又撿了一些青菜放在籮筐裡背上，然後又腳下快速的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吩咐剛剛撿完柴火回來的衛春花。
“我現在去鎮上一趟，你趕緊帶着春草生火做飯，我的飯留在鍋裡，聽見了沒！”
衛春花滿臉茫然的應下，“聽見了，奶你去鎮上幹什麼啊……”
衛奶奶哼了一聲，“做你的飯去，丫頭片子管那麼多！”
她人老身體卻硬朗的很，腳下飛快刷刷刷一下子就走的沒了影子，衛春花不明所以的放下柴火進了廚房，一進去就看見衛明言正站在裡面，嚇了一跳，“明言，你怎麼來廚房了？這裡面油煙大，一會再把你給薰到了。”
“沒事二姐，我就是進來和奶說說話。”
衛明言說着將那串肉拎起來交給了衛春花，“咱們今天中午吃肉吧。”
衛春花看見肉也有些不可思議，他們家都多長時間沒有吃上肉了，就是村子裡也半年聞不見一會肉香。
她震驚道，“這是奶買的？”
“不是，是我早上去買的，二姐，給。”
衛明言將手裡的錢分了一半出來交給了她，“這是昨天你們幫我抄的那些習題得來的錢，你的先給你，一會小妹來了我再給她。”
衛春花看着那些錢，說話的聲調都在抖，“那些，那些賣了這麼多錢？？？”
“我馬上要回學校，急着賣纔沒有多講價，不然還能賣的更多。”
衛明言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可惜這門生意只能做一次。”
“一次也很厲害了，這麼多錢……”
不誇張的說，衛春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家裡一直都是有奶奶掌握財政，就算是爸媽手上有錢也絕對不會交給她們這些小輩，頂多就是跑腿去鎮上買東西的時候，會看見一些錢。
這麼多錢啊……
雖然非常想要，但衛春花也不是傻子，她上過學，知道自己抄的是什麼，賺錢的是裡面的內容，而不是她們筆下的東西，她咬咬脣，將錢推了回去。
“明言，我不要錢，我天天吃住都在家裡，要錢也沒什麼用，你是大學生，在城裡要用錢的地方多的很，這些錢你留着自己花。”
“而且我也沒有幫你什麼忙，就是抄了幾份習題而已，不算什麼的。”
如果說以前對待這個弟弟還有一些小小的不平，類似於爲什麼她們每天都要忙進忙出，而這個弟弟只需要坐等吃喝，爲什麼爸媽辛苦一年賺的錢都供給了什麼都不做的弟弟，爲什麼奶奶對待他們態度相差居然這麼多，那麼在經歷了昨天之後，衛春花心底已經徹底沒了怨言。
奶奶並不是不愛她們，只是平常不表現出來，真的出了事，也會像是愛護弟弟一樣的愛護着她們姐妹。
平常什麼事都不做的明言也會在關鍵時刻站出來，保護着大姐，成爲她們的依靠。
衛春花覺得以前的自己真的太壞了，就像是爸媽說的那樣，他們對明言好，供着明言，只是爲了以後能夠有個依靠，畢竟她也不是不清楚，嫁出去的姑娘，以後就算再怎麼想要供養父母，都很難。
弟弟好了，她們才能好，這是一直以來，奶奶對她們說的話，衛春花曾經對這句話滿是懷疑，但現在，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錢，她徹底沒了疑慮。
她堅信，如果出事的是她，明言也會像是保護大姐那樣的保護她。
“怎麼能沒什麼用呢，二姐你這麼大的姑娘正是喜歡打扮的時候，有什麼喜歡的東西都可以買，我是真的不缺錢，如果想要錢，難道我還不會跟你們說嗎？”
衛明言說完，見面前的姑娘還在猶豫，又補充了一句，“大姐現在還躺在牀上，奶的性子又節省，你和小妹拿着這些錢，以後大姐想吃什麼，就給她買點回來，我馬上要走，也顧不上你們，你們拿着這些錢，我才能安心回學校去讀書啊。”
衛春花最終還是收下了那些錢，她還沒學會奶奶的伶牙俐齒，雖然心裡滿腔的感激，但最終也只是紅着臉，不好意思的默默將錢放好。
她憋了半天，纔不好意思的道，“這些錢我不會亂花的。”
衛明言笑着看着面前的姐姐，“這錢是二姐你的，你想怎麼花都可以。”
“而且，如果不捨得花的話，也可以試一試，怎麼讓這些錢變成更多的錢。”
對於衛春花來說，錢生錢，這簡直是一句新奇的概念，也彷彿爲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開始思考，怎麼樣才能讓這些錢，變成更多的錢。
如果，她也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賺到錢的話，家裡人一定會很高興吧，而且，也就更加像奶了。
***
衛奶奶還不知道家裡的孫女正在想着要怎麼向自己靠攏，她這次去鎮上的時間可比上次用的少多了，雖然很喜歡自己的大孫子，但不得不說，明言那孩子走路還是慢了點。
不過，讀書人嘛，她理解的，大不了多買點補身子的給這孩子好好補補。
一路揹着籮筐上了鎮上，正在擺着攤子的其中一個大娘一眼就認出了她，眼睛頓時一亮，攤子也顧不上的湊了上來，“這不是衛婆婆嗎！你怎麼來鎮上了！”
她想到什麼，一拍手，“難不成是孫家又去找你們麻煩了？別擔心，咱們鎮上的人那可都是向着你們的，只要衛婆婆你一句話，我這馬上去叫人！”
“不是不是。”衛奶奶連忙叫住了她，“我和那孫家可不想扯上什麼關係，這不是，上次那有個好心的妹子借了我家錢好還孫家的聘禮，我這回了家，湊夠了錢，想着趕緊過來把錢還了，再順便摘了家裡最好的菜，想着送到人家家裡去，好好謝謝她。”
衛奶奶可不是那種做好事不留名的，雖然這也算不上是做好事吧，但她必須得讓人家知道，她這次是報恩來的！
果然，這位大娘看着她的眼神立刻就敬佩了起來，“那人家不是說不用還了嗎？”
“人家不讓還，那是人家的好心，想要用她的損失來讓我們家好過，但是我們又怎麼能真的不還呢，那不是坑別人嗎？”
衛奶奶說的義正言辭，一雙眼中充滿了感激的光輝，“我這次啊，其實也是想好好謝謝大家，上次要不是你們幫忙啊，我們這一老一少的，還真的走不掉了，現在孫女接回家了，村子裡的人都說鎮上的人好呢，還都說我們接的對，不該讓孩子在那樣的鬼地方。”
這位大娘跟着感嘆，“你們村裡人心真齊啊。”
她也是跟着兒子來的鎮上，之前在村裡的時候，誰家要是出個類似的事，大家早就去看熱鬧傳閒話去了，怎麼可能還表示支持呢。
想着這位老太太也是不容易，心腸又這麼好，大娘吆喝了一聲，讓自己兒媳婦看着攤子，自己去給衛奶奶帶路，兩人一邊走着一邊聊。
“可不嗎！我們村裡的人那都是響應國家號召，昨天我跟她們說我家大孫女遭遇的那些事啊，你猜怎麼着，原來村裡還有個姑娘也是這麼倒黴，我們趕緊就把那姑娘給接回來了，你說說這些人，不能生娃娃就算了，咱們都是淳樸的人，也不計較這些，過日子嘛，結果自己不能生，還要打家裡的媳婦，太壞了！”
“誒喲誰說不是呢！”
這大娘立刻一拍手，“咱們也瞧不上這樣的人，就那孫剛他們家開的店，出了這個事之後就黃了，大家都說了，去哪裡買都好，就是不去他們家的店買東西，萬一哪天他們發瘋要打人呢！”
她帶了點幸災樂禍的一路走着一路跟衛奶奶分享，“那孫剛老孃還想着拿着你們退回去的聘禮給她兒子找媳婦呢，結果整個鎮子上就連那瘸了一條腿的姑娘都不願意跟着他，聽說還去想着去託人村子裡面找，結果直接被推出門了，說是誰不知道她家孫剛身子有毛病還喜歡打人，娶回家的媳婦一點盼頭沒有還要捱打，再不疼閨女的人家也不會把好生生的人嫁過去的。”
衛奶奶聽的心情舒暢極了，她現在還在心疼那些聘禮呢，不過現在聽到孫剛過的不好，她就好了。
兩人一路上越聊越投機，一直到了縣長母親家門口，才依依不捨的告了別。
縣長當然不在家，家裡只有姓張人家總叫她張老太的縣長母親，和她老伴。
她老伴當過兵，退休了也不安生，每天帶着小八哥出去遛彎，最看不慣的就是自己老婆每天管這個管那個。
尤其是每次她仗義疏財之後，都要剋扣他的伙食。
“我說你幫人就幫人，給錢就給錢，幹什麼不給我吃肉，合着你這是割我的肉餵給別人吃啊？”
看着一桌子的青菜，老大爺就不高興了，“你看看這，你這是把我當兔子養呢！”
張老太沒好氣的把米飯放在老伴面前，“你別瞎胡說，我怎麼就是割你肉了，就算是沒有那檔子事，你也不能吃肉！”
“人家醫生都說了，讓你先別吃肉別喝酒，你就知道糊弄事，以爲躲着我偷吃我就不知道了？”
“得了吧。”老頭哼了一聲，“你就是上次幫忙把錢給出去了沒錢買肉，你說說你，兒子又不是短了你吃喝了，跟他要點錢怎麼了，每天就知道到處打抱不平，人家當時是湊不齊錢，你就當做是借出去不行？非說不用還，現在又在這養兔子……”
他絮絮叨叨的說着說着，見對面的老太太坐下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只好又默默將剩下的話嚥下。
“你知道什麼，我這都是做好事，都是有福報的。”
“還福報，你就糊弄我吧……”
兩個老傢伙過了一輩子，吵嘴吵的也順，吵着吵着，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
張老太惡狠狠瞪了一眼丈夫，起身去開門了。
門一打開，衛奶奶笑呵呵的就出現在了她面前，“老妹妹，我是來還錢的。”
“你看，這真是不好意思，我昨天回家忙乎着大孫女的事，今天才把錢給湊夠了……”
張老太吃了一驚，“不是說不用還嗎？你們家也不容易。”
“現在這世道，誰家也不能容易了，咱家就算再難，也不能伸手跟你們要錢啊，哦，對了，這還有一籮筐的菜，都是家裡自己種的，真是謝謝你昨天幫我們了，要不然我家大孫女還不知道救不救得出來呢……”
衛奶奶說着，將籮筐往地上一放，又把錢往張老太手裡一塞，“家裡還有事呢，我就先走了，謝謝你啊。”
她還趕着回家吃飯呢，剛纔走得急，忘記告訴春花那丫頭，案板上的肉小心做，做好了都給明言吃了。
張老太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見衛奶奶大步如飛的走遠了。
她感嘆了一句，真是個好人啊。
爲了怕她不收下錢，跑的這麼快，最罕見的是還疼孫女。
張老太感嘆了兩句就回了屋，綠油油的新鮮菜往老頭面前一放，“咋樣，福報這不就來了！”
老頭哼哼兩聲，不說話了。
張老太將菜放好坐好了，又開始接着感嘆，“誒，人家孫子還是個大學生呢，要我說，有那樣好的奶奶，教出一個大學生來也正常，你是沒看到那天啊，她脾氣一看就軟，但是孫家人來的時候，一下子就跟母雞護崽子一樣的兇起來了，這要不是真心愛護着家裡孫女，能這樣嗎？”
老頭哼哼哼的點頭，正準備吃飯，就見面前張老太臉上多出了幾分傷感來，“這要是咱家丫兒也能碰見那樣的好人就好了……”
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聲音也淡淡的，張老太的眼圈卻隨着紅了一圈，筷子放下，連吃飯都沒了胃口。
老頭看着也有些難過，“行了行了，別想那麼多了，吃飯吃飯。”
張老太低下頭拿筷子，飯桌上沒了她中氣十足的說話，立刻沉寂了下來。
鎮子上的人都知道張老太心腸好，總是喜歡打抱不平，誰家的女孩子遇上事了，找她準沒錯。
卻沒人知道，她每次幫了一個人，就總是想着，要是自己那走丟的小孫女也能遇見難事被拉一把該多好。
她不信佛，卻堅信只要自己這樣一直做好事下去，得來的福報，就能報到小孫女身上。
可，這也只是想想而已。
不知道自己身後的那座漂亮的小房子裡面發生了什麼，衛奶奶想着那塊肉，一路刷刷刷走回家，還沒進院子，長期沒聞到肉的鼻子就嗅了嗅。
肉的味道。
再一看，桌子都被收拾起來了，她頓時絕望極了，看吧，家裡的這些蠢貨，有點什麼好東西都能被他們給糟蹋了。
那些肉要是一直留着，能讓明言吃好幾頓呢。
現在好了，給這些蠢貨吃了，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奶！你回來了啊。”
衛明言驚喜的聲音響起，他從屋子裡走出來，笑着將人拉到了廚房，“我們還以爲你要好久回來呢，要不然就等着奶一起吃了。”
一邊說着，他一邊拿出了被放在大鍋裡溜着保溫的飯菜，大碗上面，蓋着一層的肉，看着就好吃極了。
“這是給奶留的。”
衛奶奶感動的拉着孫子的手，“明言，還是你知道心疼奶，還給奶留肉。”
果然，還是她的寶貝孫子最親，哪裡像是那些沒有良心的。
衛明言有些無奈，“奶，這些肉是大姐她們一早就挑出來……”
衛奶奶直接無視，“還是你聰明，隨隨便便寫點什麼都能賺錢，要不是你的話，家裡哪能吃的上肉。”
衛奶奶坐在小板凳上吃溫熱的飯，衛明言就坐在一邊陪她聊天，這老太太倒是十分想將碗裡的肉留着給孫子吃，又都被推了回去，她也只好悶頭吃了。
一邊吃，她還一邊絮叨：“明言啊，奶知道你想着家裡，但是你在城裡學習難，那邊又處處都要花錢，以後那些錢你還是攢着，等到了城裡再花，啊。”
知道他不答應奶奶肯定還得說，衛明言只好點頭，“這不是我想要孝敬奶嗎？你都多久沒吃肉了。”
家裡很少吃肉，就算是有，也都被這個老太太藏起來給自己乖孫孫兒吃了。
聽到這句話，在衛明言記憶裡，一直都是神采飛揚的衛奶奶神情一點點黯淡了下來，她輕輕咀嚼着嘴裡的肉，嘆了一口氣。
“你爺還在的時候，咱家時不時就能吃上一回肉的。”
那時候，家裡兩個兒子正值年輕力壯，每天干活還不如她家老頭子一張嘴來的厲害，那老傢伙賺了錢，就偷偷跟獵戶換了野兔子，一家人悄悄生火擠在一個房間吃，最嫩最好吃的部分，還都被他挑出來給了她。
她從嫁過來，就一直過得好，以前吃喝都不能由着自己來，那老傢伙卻總有各種辦法弄到吃的，帶着她偷偷吃，她懷孕的時候，他也給她弄魚，她吃了魚養的肥肥胖胖的，兩個兒子倒是一點都沒聰明。
那時候，想吃肉，只要跟老頭子說一聲就好了，哪裡像是現在，居然也只能靠着孫子才能吃上肉了。
她眨眨眼，只覺得嘴裡的肉都彷彿沒那麼鮮美了。
“奶。”
衛明言的聲音突然認真響起，他半蹲下身，拉着衛奶奶的手保證，“我以後一定會多賺錢，賺了錢寄回來，讓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還要穿金戴銀，比村裡所有的老太太都要富貴！”
“你不是說我最像爺爺了嗎？我也要像爺一樣，好好地照顧奶，讓所有人都羨慕你！”
衛奶奶被哄的笑的合不攏嘴，剛纔的那點傷感一掃而空，只以爲孫子說的是大學畢業了之後工作賺錢，完全沒有任何的懷疑的點頭，“好，奶等着，奶一定等着。”
果然，她寶貝明言就是和那死老頭像。
看看，說的話都差不多。
衛明言見她笑了，這才也露出了個笑來，“我小時候就一直聽着奶給我講你和爺的事，就一直想着，等到我長大了，也要找一個像是奶這樣的又好又聰明的姑娘，然後和她一起照顧奶。”
衛奶奶高興的牙豁子都要露出來了，“好好好，奶等着咱家明言成家了和媳婦一塊孝順我。”
“我想找的媳婦，一定要和奶一樣，又好看，又自信，又溫柔，還特別會持家，最好咱們兩家家境差不多，要不然我怕她看不起咱們家不願意照顧你。”
“對，娶媳婦就得娶差不多條件的！”衛奶奶表示贊同，她可從來沒想過讓孫子娶一個大家小姐，她自己雖然自得，但也知道城裡人可都看不上他們村裡泥腿子的。
至於什麼孫子娶了有錢人家女兒然後可以前途光明之類的，衛奶奶更是想都沒想過，在她的認知裡，她孫子那麼厲害，就算是不靠着有錢媳婦，照樣可以給國家辦事，爲村裡爭光。
祖孫兩個越說越高興，最後衛奶奶吃完的時候，還意猶未盡的聽着孫子保證，“我對婚姻的願望，就是想要找一個姑娘，我們就像是你和爺那樣，我保護她一輩子，她也想着我一輩子，然後我們再一起孝順奶，等我找到這樣的姑娘了，一定帶回家裡讓奶你看看。”
“好，好。”
衛奶奶心裡高興的不得了，看看這孩子，果然是最像他爺爺的了。
就連疼媳婦，都和他爺一模一樣。
她美滋滋的幻想着未來的孫媳婦的模樣，臉上的笑容怎麼也下不去。
是不是那死老頭子要娶媳婦之前，也跟明言想的一樣呢？
什麼？看不中孫媳婦？
不存在的！
明言可都說了，那是按照她的標準找的，那不就相當於是，年輕時候的她自己嗎？
她這麼好，怎麼可能會看不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