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芳菲,庭閣重重,一陣陣嬌笑聲傳來,很低,卻宛若勾着魂魄的銀鈴一般,讓人想要一探究竟,想要找出那庭院深處的別樣快樂。?.
兩棵緊挨着的大大的桃花樹下,粗粗的繩索繫着一座牀榻大小的木板兩端,形成一個大大的鞦韆架子,其上鋪着厚厚的軟墊子,還有,價值絕倫的白狐皮毛,長長的軟軟的毛髮,被風吹動,掀起一陣陣美麗的漣漪,牀榻一角則是金絲玉枕,極盡奢華。
只是看到這個,便讓人眼球一亮,聽說是因爲郡王妃失子傷身之後,不喜外出,郡王爺爲了讓妻子心情轉好,親自爲王妃佈置的這獨特的鞦韆架。
郡王爺的心思也沒有白費,王妃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不知有多麼歡喜,從那以後,便也不再徑自窩在房中,每日裡若是閒暇無事,風清氣朗,便總會到這裡來坐一坐。
慕容棄看着薛語嫣斜斜地倚在鞦韆架上,單薄的身子被柔軟的皮毛包裹,深深地陷入,雖然冷顏之上泛着點點難得的笑意,卻還是遮擋不住女子身上散發出的點點哀色,忍不住黯淡了眸子。
“參見殿下!”
府中的人看到他更習慣稱呼殿下,即使這個稱呼對他現在表面的身份有些不倫不類,慕容棄揮了揮手,讓發現他到來的,本來圍在薛語嫣左近的十幾個人退下,他則是在薛語嫣向他看來之前,便先綻放了笑容,眼中沒有了黯淡,惟餘一點點憐惜。
“你來了……”
薛語嫣在慕容棄和他並排坐到鞦韆架上之後,脣邊的笑,多了些真實。
“嗯,怎麼不多穿點兒?”
慕容棄輕輕地嗯了一聲,微蹙着眉,感受到手心處,女子那與他冰寒的肌膚無異的涼,隨手將身上的披風取下,鬆開薛語嫣的手,雙手向着女子纖細的身影一揚,將披風的繫帶細細地繫好。
“春日風光正好,偏我還要包裹在這層層束縛下……”
薛語嫣眉眼間也染上了笑意,明明是在抱怨,可是,她的表情,在在的是喜悅與幸福,纖細的蒼白至極的手指,緊緊地抓住頸子上的繫帶,純黑色的披風與她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黑白分明,看起來便是孱弱,引人心酸。
慕容棄將薛語嫣的身子攬在了懷中:“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冰玉般寒徹的聲音,有些澀然,將他喉中的硬塊嚥下,慕容棄做出了承諾,也是他唯一能夠補償薛語嫣的了。
“這是你說的……”
薛語嫣眸子一亮,腦袋在慕容棄的懷中蹭了蹭,梳理的繁複美麗的髮髻,便這麼散亂了下來,縷縷黑色的髮絲,遮住了半邊臉上的蒼白,微微翹起的紅脣卻是遮掩不住,這個時候的薛語嫣,不是慕容棄已經熟悉了的那個什麼事情都成竹在胸的青梅竹馬,只是一個祈望丈夫的婦人而矣,她要的真的不多。
他欠了薛語嫣已經太多,以前的自己太過自私,現在,他想要收斂起所有的瘋狂,爲了很多人的幸福,爲了對君天遙的無盡失望,他已經是一個女子的丈夫了,作爲丈夫,應該做的,是給與薛語嫣一個正常的家庭,是經營一份自小渴望的幸福:“我說的,我們先生一個男孩兒,我教他扎馬步,教他騎射,等到他五六歲大的時候,再要一個女孩兒,讓哥哥保護妹妹,妹妹自然不能像哥哥那樣養,應該嬌養起來,她會是我們全家最寶貝的小公主……”
“真好!”
慕容棄的夢想,慕容棄的承諾,這一切的一切,不真實地像是一場迷茫的幻夢。
她只是想要讓慕容棄自君天遙的情網中徹底掙脫出來,她不應該後悔,效果,比她想要的結果還要好得多,她難道不應該笑嗎?
薛語嫣的手輕輕地按在腹部,脣邊笑的溫柔,眼中卻濛濛的,似乎要流出水痕一般,她轉過了頭,不敢再看男人一眼:“幫我盪鞦韆吧!”
“好!”
鞦韆前後晃盪,晃去了眼中的溼潤,和煦的風溫柔地撫摸着女子蒼白的臉頰,將她所有的痛苦不安,一點點抽取,對不起,琦哥哥,對不起,我捨不得現在的生活,我不想要放手了,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粉色的花兒紛飛,飄飄揚揚,宛若一場夢幻的花雨,自枝頭搖曳而下,順着溫暖和煦的風兒,打着旋兒,落到鞦韆架上的女子和輕輕推動鞦韆架的男子臉上身上,爲冰色的容顏染上和煦的輝光,那是一種歲月靜好,無人可以打擾的氣氛。
本來便美得如夢似幻的畫面,因爲這份甜蜜,意外的多了些真實,好一幅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夫妻恩愛畫卷呀。
君天遙垂低了眸子,遮住了自己眼中銳利的光芒,神態自如地融入了周圍一衆分佈站着的侍婢奴僕之間,沒有任何人察覺他的不同。
脣邊隱秘的一絲笑意,在現在這張平凡到普通的臉上詭異的很。
“殿下對王妃真好……”
“是呀,王妃真幸福,我要是有這個福氣……”
耳邊傳來幾個小丫鬟的竊竊私語聲,其實她們說話的聲音很小,離得也不算近,只是他的耳力太好,想要聽不到都不行,君天遙的神色不動,鬆鬆放在腿側的手,卻是微微彎曲。
正如同鞦韆架上的那個女人與劍眉軒目的男子幾聲隨風而來的低語,想聽不見,都不可能。
“行了行了,主子的事情也是你們這些小蹄子能議論的?都睜大了眼睛,好好伺候主子!”
君天遙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一個管事的嬤嬤走了過來,灰白的眉毛一豎,臉色異常嚴厲,將小姑娘們嚇得花容失色。
老嬤嬤在下人面前嚴肅厲色,到了薛語嫣和慕容棄身邊,卻是一派慈眉善目,先遠遠地見了禮,得到薛語嫣點頭,才小步走到女子的身邊,
“王妃,去萬安寺祈福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我們什麼時候走?”
薛語嫣一怔,一隻手下意識地摩挲了下粗粗的繩索,冰涼的觸感讓頭腦清醒了過來,她按在腹部的另一隻手,柔柔地放着:“今日天氣不錯,吃過午膳後便走吧!”
她從來無法忘記自己是用什麼,換取了現在的幸福,永世無法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