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奇竹

小朱道:“你把毒經放在袋中,我瞧瞧若是不假,便帶你去風眼躲過大劫。”

鄺真真道:“好吧,但本門這本寶籍已經傳了數百年,雖然都很小心收藏,但紙質已經脆黃。若是捲起塞入袋內,只怕其中有些會碎裂飛散。”

小朱哼了一聲,但想想她的話也有道理,便道:“那便知何?”鄺真真道:“小朱哥,我既已答應了你,又吞下了神仙瘴,自然無反悔害你之理。不如讓我親手把寶籍秘典奉上,豈不穩妥?”

小朱想了一下,才道:“這話有理,我要你塞在小布袋之意,只不過怕本門寶藉被黑煞陰風沾上,登時化爲灰……”

鄺真真道:“本門秘發只載着各種毒功秘訣,本身無毒,那黑煞陰風恐毀它不了。”

小朱道:“你豈可如此粗心大意?這本寶藉經本門多少前輩捧讀收藏,本來無毒之物,也變成劇毒無比。除了本門之人,只怕還未看完一頁,便毒發身亡了。”

鄺真真道:“對,對,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

她一邊說話,一邊取出一件東西,在雙掌中翻來覆去,不知道在幹什麼。

萬家愁直皺眉頭,心想鄺真真莫非還存有歹心,在那秘籍上施展手腳?但如果小朱被弄死,則她所中的神仙瘴又如何能解?小朱忽又揚手,拋了一件東西過去,道:“師妹,這是個大布袋,你鑽入袋中,捲曲身子,我把你拉過來。不過你必須有耐心點,因爲通過風河之際,必須很慢,以免那黑煞陰風受到鼓盪,登時觸發潛能。那時候連我也難逃大鍋。”

鄺真真道:“不,要我從風河河道中通過,簡直是叫我送死。”小朱道:“這布袋不是凡物,黑煞陰風無法沾附或透溼過布袋。你入洞通過這條河道,那件白衣便是跟這布袋作用一樣。”

鄺真真道:“原來如此,哼,譚明他們還哄我說,那件白衣已沾了黑煞陰風,須得趕快脫下丟掉……”

小朱道:“你那邊丟掉,他們這邊就收回來了,哈,哈,他們此計也妙得很,諒你不敢不趕緊丟掉。”

鄺真真打開袋口雙腳先入袋,然後全身縮人袋中,捲曲在一團。小朱開始扯動手中小索,拉她過來。

萬家愁運功小心查看,只見那布袋緩緩進入河道之後,小朱更小心更慢,那個布袋幾乎瞧不出還在移動。

這時那些細如絲縷的黑氣經過白布袋時,黑白分明,看得更爲清楚。

同時也看得出布袋內的鄺真真顫抖不已,萬家愁嘗過黑煞陰風奇寒刺骨的滋味,心中登時明白。

想道:是了,這白布袋不知是何質料縫製而成,雖然擋得住黑煞陰風滲附,但卻擋不住寒冷。

鄺真真內功造詣有限,自然凍得發抖了。

其實他把這布袋的神效看低了,若不是此袋有闢冷靈效,以鄺真真的功力,早就凍死結爲冰塊了。

萬家愁見小朱動作極慢,還須一段時間才能把她拉得過來,當下收回其他念頭,單單尋思破那身外這一層黑煞明風之法。

他對付這等古怪神秘的物事,自然而然當作與敵手相鬥一般,是以腦筋比平時靈活百倍。

在一剎那間他已考慮了七八種方法,但都無法料想以後的變化。這正如動手過招,若是不能看透敵人招數的後着變化,胡亂應付,就等於庸手鬥毆,稱不上武林高手了。

萬家愁的武功已達宗師地位,自然更不肯莽撞。

他眉頭略皺,四肢身體透出的真力勁氣突然增強了少許。

只見那一層極淡的黑氣微微波動,宛如水面忽來微風,起了漣港一般。

萬家愁心頭一動,想出一法,暗念此法雖然無功,也無後患,是以大可一試。

當下更不遲疑,雙脣微露一線,吹出一縷真氣。

這縷真氣宛如利劍一般,隨着他腦袋轉動,在齊肩處把那黑氣人形袋子切割了一匝。

他武功已入化境,雖是頸子以下的身子紋風不動,但腦袋卻轉了一匝,疾轉回來時,嘴巴一張,又噴出一口真氣。

這口真氣強勁而不鋒銳,乃是向上噴吹。

只見一蓬淡淡黑氣迅疾飛上洞頂高處,不知去向。

萬家愁目光流轉,但見身上那層人形黑袋上面已經少了一截,當下身隨念動,直直拔走丈許,飄落一旁。

他暗中欣然微笑一下,心中甚是得意舒暢。

轉眼向小朱那邊望去,但見那一大團白布袋還在河道中,耳中所得異聲更盛,老遠若近,悟恰似飄風立時捲到一般,不禁暗暗替他們着急。

小朱仍然很沉得住氣,萬家愁反而忍耐不住,舉步向河道行去,卻是漂向上游那邊。

他眼中之銳非同小可。

看準了數十股如絲似縷的黑氣緩緩走過,等到了中斷那少少空隙時,屈指輕彈,登時一團無形勁力疾射出去,這團勁力宛如一頭小鳥,從黑煞明風中斷的空隙飛過去,竟是十分順利,全無阻滯。

其後接着漂到的數十縷黑煞陰風全無波動,可見得這黑煞陰風前後中斷之間的空隙,並無連繫。

爲了證實這個想法,萬家愁等了一下,那數十股黑煞明風又忽然中斷。

他一晃身已從這空隙處飛過河道對面,站定身子之後,迅快查看。

但見河道中的黑煞陰風仍是緩緩漂流,而自己身上也沒有沾上一丁點黑氣。

他仰天打個哈哈,卻只是一個姿勢而已,喉嚨中並沒有發出聲息。

原來萬家愁雖是歷經劫難,但終究入世未深,童心猶在。

飛渡風河道之舉雖然不算艱危,卻證明了他的觀察和判斷極爲正確,心中不禁涌起打勝了一仗的歡暢。

他跟着又來回各飛渡了一次,心想那黑煞陰風現下沒有什麼威力,要救出鄺真真可說易如反掌,當下向鄺真真那邊移去。

小朱雖然手中有燈,還極力聚攏眼神,向m真真那邊注視,但他的目光僅勉強看得見周圍一丈內的景物,還是依稀股股而已。

萬家愁這刻已經站在鄺真真適才所站之處,瞧着鄺真真在白色小袋內,極緩慢地向小朱那邊移動。

布袋是白色的,所以沾附在上面的黑煞陰風清晰可見,這刻已變成一層極薄的黑氣,團團裹住那布袋。

四面八方的異聲一陣比一陣強烈響亮,萬家愁心下嘀咕,想道:不知那黑煞陰風發作時有多大威力?我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心念一次,迅即又從陰風間隙中躍過去,悄悄站在小朱身後。

他的武功比小朱高強百倍,行動之際全無聲響,小朱做夢也想不到背後有個人站着。

小朱胸有成竹地慢慢地拉那布袋,忽然停手,拿起垂在地上的細索,又取一支木尺,量度起來。

他由細索末端一直量去,到後來細索已繃得筆直,只見索上打着三個結,每個相距半尺左右。

小朱量到第一個索給,伏低身子,另一隻手摸到刻在石地上一道橫線,在風燈燈光下比對了一下便再緩緩扯動繩索,直到當中繩的結恰好與點上橫線齊平,這才停手,大聲道:

“師妹,我說話你可聽得見?”

白布袋內的鄺真真身子籟籟而抖,道:“聽見……”聲音沉悶發顫。

小朱道:“你若是覺得忽然更寒冷,胸口級網快要透不過氣來,趕緊拼命叫一聲。”

他把這話重複了一次,還要鄺真真回答知道了,這才又開始扯動繩索。

這回的速度更加緩慢了,萬家愁雖是瞧不見他正面,但也知道他極是聚精會神,心想這廝果是真心要救出鄺真真,不如等他把鄺真真拉過來後,再等到黑煞陰風發作完再說。

於是萬家愁一聲不哼,靜等小朱施爲。

要知那小朱強迫鄺真真嫁與銀老孃爲妻之舉,萬家愁自是大爲氣惱,決意重重懲治小朱一番。

但爲了想多知道一點有關銀老狼的情況和下落等,便又不肯魯莽出手。

突然耳中聽到兩個人的步聲,一個從東面行來,一個由南面行來。

步伐十分輕捷,顯然武功甚高。

萬家愁大是驚異,心想這等險惡黑暗的地方有人出現,定是有謀而來,斷斷不是進來遊逛。

只不知這兩人是何路數?他不願離小朱太遠,以免黑陰風大作之時,來不及隨他躲入風眼,當下一縱身,便如輕煙般飛起兩丈,左拿一搭石柱,身形便粘附柱上不動。

萬家愁居高臨下,等了一會兒,只見兩團極談的黃光迅快飄來,各自在距小朱丈許處倏然停步。

萬家愁瞧得真切,他見這兩人一身白衣,手中各自提着一盞風燈。

不過他們的風燈用黑市團住,只射出少許燈光,照在地上。

在這陰風洞內,情形甚是特殊,小朱的風燈不加遮蔽,尚且燈光如豆,甚是黯淡,何況把燈光遮起來,除了提燈之人可以照見地面之外,相距尋丈便見不到光影了。

那兩人沒有聚在一起,彼此相隔兩丈餘,也不知互相瞧得見瞧不見。

小朱自是不知道這兩人來到,拿尺量過手中繩索之後,忽然丟下繩索,雙手平伸出去。

萬家愁心下納悶,不知他是何用意。

見他雙手五指又過了一陣箕張,似是準備抓取什麼物件一般,又見他把風燈放在腳尖前數尺之處,忽然恍括:是了,他打算撈取那風河河道中漂流的負心竹,那麼他把鄺真真放在那個位置,必有深意。

哎,對了,他叫鄺真真忽然感到奇冷透不過氣時,掙扎大叫,這一定是那負心竹漂到時的預兆。

哼,他想一舉兩得,一則替銀老狼成就好事,二則利用鄺真真查出負心竹漂到的預兆。

這如意算盤打得很響啊……他雖然不是聰明絕頂之人,但對於小朱利用鄺真真找尋負心竹漂到的徵兆之舉,也知是因爲他們毒門中人,對這黑煞明風感應與常人不同之故。

換了別人在布袋中,萬萬不能測出這徵兆。

白布袋中傳來鄺真真顫抖的聲音,道:“小朱,你爲何不拉我過去?”

小朱道:“你耐心點,若是不依趨避法門,只怕觸發了黑煞陰風,咱們都死無葬身之地。”

鄺真真突然厲聲道:“這話不盡不實,你必是有什麼奸計詭謀!”小朱哈哈一笑,道:

“你已答應了銀幫主的婚事,那就是幫主夫人了,我小朱還敢有什麼好謀詭計?”

鄺真真哼了一聲,想是感到此言有理,所以不再多說話。

萬家愁但見那團黃光中,左面的一團突然後退,接着向右方移動,到了右面那團黃光後面尋丈處,便停住不動。

他好奇心一起,掌心向往上吐,身子一退飛了兩丈,輕輕飄落地上。

接着走近前面那團黃光,目光到處,只見此人瘦瘦高高,頭髮花白,面龐瘦削見骨,露出冷酷陰毒的神色。

這個高瘦者目光凝聚,緊緊盯住小朱那邊,也露出凝神聆聽的神氣。

萬家愁認不得此人是誰,只知不是從前踉隨銀老狼的章武幫高手。

當下移近後面那團黃光,只見是個中年美婦,面龐白皙之極,似是自小至今從未曬過太陽一般。

萬家愁也不認得她,心下一怔,忖道:這個女人雖是長得美麗,但眉宇之間一片冰冷,教人看了心裡很不舒服。

只不知這兩人是何門路?在這兒有何圖謀?他知道等下去必定可以獲得一些線索,以解心中疑團。

又見那中年美好目光不時四下流轉掃視,不似那高瘦老者一味凝瞧小朱,登時又知她武功比高瘦老者高明一些,故此她能發覺老者的燈光而繞到後面。

萬家愁微微一笑,目下這等情形不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後面還有老鷹呢。

只是他這頭老鷹卻是頭糊塗老鷹,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是。

鄺真真突然叫了一聲,聲音低鬱顫抖之極,一聽而知她冷得要死,勤悶得透不出氣,絕對不是裝假。

高瘦老者放下風燈,無聲無息、向前躍去,手伸處五指如鉤,扣住小朱頸後大穴。

小朱左手抓住一支四尺長的細竹,右手伸向地上的細繩,手指只差兩寸,便被高瘦老者扣住了要穴,全身僵硬如木石,動彈不得。

他武功本來不弱,說什麼也不至於這麼容易被人擒住要穴。

但其時他詭計得逞,左手果然撈住了毒門視爲無上至寶的負心竹,這一喜非同小可。

此時他還不忘救回鄺真真,否則再邁片刻,她在那股凝聚如往的黑煞陰風衝卷之下,勢必送了性命。

故此他一方面大喜欲狂,一方面又要顧人。

那高瘦老者五指抓下時,竟毫無所覺,登時身落入手,絲毫動彈不得。

小朱雖是穴道受制,仍能開口,道:“幹什麼?你是誰?”

高瘦老者陰惻測冷笑一聲,道:“你是溫跤子的門下,對不對?”小朱心頭一震,哈哈道:“你……您老是哪一位?”

他馬上改口尊稱“您老”,便因他師父平生最忌諱跤足殘疾,別說他破子,即使有人多瞧他一眼,這人也無端送了性命。

這雖然是昔年在生之事,但眼下忽然聽到,師父餘威仍存心中,禁不住還是大吃一驚,並且猜出說話之人是誰了。

高瘦老者冷冷道:“老夫三十年前被溫跤子暗算,五毒門掌門人大位才落在他身上,你聽過這回事沒有?”

小朱牙關互叩,得得有聲,頗聲道:“您老是魏師伯,是本門數百年來第一高手,弟子自然知道……”

萬家愁不禁驚訝忖道:原來這姓魏的是五毒門第一高手,但我瞧他不算如何高明,莫非他以毒功見長?要知萬家愁武功已達“宗師”境界,眼力自是高明無比。

那高瘦老者舉手投足間,武功造詣如何,萬家愁心中便已有數,他見過五毒魔女鄺真真出手,兩相比較不過是伯仲之間而已。

殊不料這姓魏的高瘦老者便是毒門第一高手,是以大爲驚訝。

高瘦老者心中感到受用,口氣緩和不少,道:“難得你還知道有老夫這一號人物。哼,三十年前若不是溫破子傷了我五道經脈,那毒門第一高手自然是老夫莫屬了……”

萬家愁這才知道小朱乃是拍馬屁而已,只聽小朱道:“魏師伯昔年出道,只轉了那麼一匝,三湘兩湖的十八個城鎮同時瘟疫大作,死了上千盈萬的人,咱們毒門弟子談論起這件事,無不驚服得五體投地,公認是毒門數百年來未曾有的偉大傑作……”

高瘦老者哼了一聲,卻非不悅,反而大有自負得意的味道。

“這孩子曉得老夫的厲害,也算是可取之處,老夫須得手下留情了!”

小朱大喜道:“魏師伯聖明神武,光沐天下,弟子敢不竭誠盡忠,肝腦塗地,以報大恩大德之萬-……”

他隨口說來,滿嘴澳詞,極爲流暢,倒像是素來習誦得爛熟一般。

高瘦老者道:“小子果然見機得很,好,待我拿負心竹,再行發落……說話之時,一伸臂夾奪過那支細長竹子,仰天大笑道:“負心竹!哈……哈……我得到了負心竹……”

他笑聲歡暢異常,再也沒有半點陰險詭毒的味道,可見得他得到這支負心竹,真是大喜欲狂,心情興奮無比。

突然間他笑聲中斷,不聲不響。

小朱道:“恭喜魏師伯,從此一竹在手,天下無敵,普天之下,都得尊奉你是武林第一高手啦……”

他沒聽到聲息,又道:“魏師伯,弟子全身冰冷,您若再不釋放,弟子一條狗命便沒有啦!”

高瘦老者嗯了一聲,如在夢中醒來,道:“你說什麼?哼,釋放你麼?那是萬萬辦不到。瞧你小子機靈知趣的份上,不給你活罪受便了。”

小本大驚道:“魏師伯,弟子給您做牛做馬,忠心不貳,您……您老饒了弟子一條狗……哎……”

他話未說完,突然淒厲大叫一聲,隨即四肢軟垂。

高瘦老者隨手把他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他接着又仰天大笑,只笑得三四聲,忽然大咳一下,接着氣喘不已,發出呼喀呼啃的聲音。

原來他正在大笑之時,後頸大穴突然一麻,氣息逆運,登時心煩氣促,血氣翻騰。

只能張大嘴巴拼命吸氣,就像那離水的魚兒一般。

姓魏的高瘦老者心知後頸後“大推”穴受制,敵人的內力由指尖直透入來,雖是已閉了穴道……咱己動彈不得,但指力仍然沒有收回,所以氣息逆運,血氣翻騰,難受無比。

他身後站着那個中年美婦,左食指伸出,點在對方後頸上,過了一陣,才收回指上內力,但指尖仍然抵住對方。

姓魏的老者連咳數聲,氣息漸順,也能夠開口。

“是哪一位高人跟小老兒開玩笑呀……”

聲音甚是柔和馴良,與剛纔的陰毒冷峻截然不同。

中年美婦低哼一聲,道:“高人的稱呼我可不敢當得……”

高瘦老者驚噫一聲:“你……你是黎嫂?”

中年美婦道:“不錯,我可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屍橫遍野魏寒,竟是冥天府中的一名老僕,嘿……嘿……”

末後兩聲冷笑,竟充滿了仇恨激憤之意。

屍橫遍野魏寒身子打個冷顫,他平生害人無數,聽慣了這種充滿仇恨的聲調,心知那黎嫂必是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落在她手中,定難活命。

當下忙道:“黎……黎嫂,咱們同在冥天宮中執役多年,小老兒實是不知幾時得罪過你老人家,小老兒老是有什麼過錯,您老人家千萬彆氣壞了身子,您儘管打罵,小老兒感思雲德,以後斷斷不敢再犯他那種阿諛奉承態度,肉麻之至。

黎嫂哼一聲,道:“我瞧五毒門的真功夫有限得很,倒這一門拍馬屁功夫,可稱得上天下第一了。”

原來黎嫂剛纔已聽過九頭鳥朱容對魏寒的百般謅媚之言,現下又聽魏寒隨口而出,盡是奉承討好的話,登時發現其間竟是大有脈絡可尋,禁不住出言譏諷。

魏寒想也不想,接口道:“豈敢,豈敢,敝派的功夫簡直是兒戲胡鬧,哪有一宗可以跟黎嫂您老人家比啊……”

他忽然發覺這個馬屁拍錯了,心中一驚,連忙說道:“小老兒說的是真功夫,不是馬屁功!那……那馬屁功自然是敝門天下第一了,哈……哈……”

他本後兩聲乾笑笑得勉強之極,教人聽了大有毛骨驚然之感。

黎嫂冷冷道:“三十年前兩湘三湖幾個城鎮同時發生的大瘟疫,當真是你的傑作了?你若有此本事,我便還有用你之處。”

魏寒忙道:“昔年那一十八城鎮的瘟疫當真是小老兒使的手腳,小老兒萬萬不敢欺瞞您老人家。”

魏嫂道:“原來如此。”

聲音已變得很柔和,生似跟老朋友談心一般。

“那時候我家住在衡陽,我還記得那場瘟疫來勢好凶,十天不到,衡陽便變成一座空城。”

“那些還沒有染上疾症的人家都搬到鄉下去了,城裡大街小巷全無聲息,路上除了死人之外,便看不見什麼東西了……”

魏寒啊了一聲,道;“原來您老人家恰在衡陽,小老兒那時若是知道,定當趨謁問安。”

魏嫂呸一聲,道:“胡說八道,還問什麼安,我家老大老二老三都被你害死了,哼,我和你仇深似海,三十年來我恨不得寢你的皮食體的肉。”

魏寒心頭冒起一股涼氣,大驚想道:“我命休矣,原來她三個兒子命喪我手,此仇此根的確如山之重如海之深,唉,魏寒啊魏寒,你剛奪得了負心竹,滿以爲但須潛修練七七四十九日,練到竹與身合,可抵別人三四十年苦修武功。那時候,不須再受冥天宮羈管,重入江湖,天下難有敵手。唉,唉,誰知半路殺出這個賤人,使我雄心壯志都成泡影,連這條老命也保不住……”

只聽黎嫂冷冷道:“我的私仇雖是日夕不忘,但你既是冥天宮侍者,那還害了。老天爺卻教你出手殺死了小朱,他也是冥天宮之人,我今日公報私仇,讓你嚐盡絕陽十二手的滋味,略解我心頭之恨!”

魏寒一怔,忽覺一縷冷氣透入經脈,銳利如刀,所至之處,髓凝骨裂,奇疼難當,禁不住痛哼連聲。

他身爲五毒門高手,識得這絕陽十二手乃是當世著名的殘毒奇功手法之一,比之分筋錯骨手法還要痛苦幾倍。

他起初一徵之故,正是因爲曉得絕陽十二手乃是傷心谷秘藝,那傷心谷一派全是女子,谷規不但嚴禁婚嫁,連誤闖入谷的男人也從沒有一個活着出谷。

因此她如何會有兒子?他極力忍住奇疼,道:“那麼您是傷心谷高手了,啊,您不是姓黎,是傷心谷主厲無雙……”

她嗯了一聲,已等於承認了。

魏寒哼卿了幾聲,“您的老大老二老三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您的什麼人?”

厲無雙冷冷道:“好教你死得瞑目,那是我在衡陽故居豢養的三隻愛犬,靈慧無比,比你們具男人強勝萬倍。”

那厲無雙死了三隻愛犬,便把魏寒恨如切骨,別人聽了定必訝異不已。

但偏生魏寒聽了卻認爲是天經地義之事。

要知五毒門之人,根本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但自家心愛之物,卻寶貴無比。

甚至一時的喜怒,便可以傷殘無數生靈。

當下連連道:“小老兒實是該死,沒想到那溫疫竟波及厲谷主的愛犬,哎……啊……”

他痛得大叫,話已說不下去。

厲無雙內力略收,讓他透過一口氣,冷冷道:“本谷的絕陽十二手,一層比一層厲害,你若是熬得過十二層不死,我便饒了你,嘿,嘿,現在纔不過到了第二層,你最好別大呼小叫,省點氣力瞧瞧能不能熬過去爲妙!”

魏寒連忙道:“厲谷主明鑑,那小朱只不過被毒氣裹住臟腑,還沒有死。您高擡貴手,饒了小老兒一命,日後爲您做牛做馬,也是甘願……”

厲無雙聽得小來未死,心中不禁忐忑起來,口中仍然冷冷道:“我和你這具男人講了這麼多話,快要被你薰死啦,誰希罕你做牛做馬。哼,今日斷斷容不得你活命!”

話說得狠,指上卻沒有勁力透出。

魏寒只道她心毒意已決,難逃一死。

陡然間觸發了兇毒怒聲罵道:“臭婊子,臭淫婦……”

他一口氣把平生識得的髒話全搬了出來,像連珠炮似的,好不順溜。

一連罵了幾十句,竟然沒有一句相同重複。

厲無雙又氣又奇,一時聽呆了。

她自從投身傷心谷門下,其後升任掌門,直迄如今,已活了四五十歲,但這十年間和男人說的話,寥寥可數。

哪曾得聞如此洋洋灑灑蔚爲大觀的髒話,故此又是生氣,又是驚異。

魏寒怒氣發泄了,神智稍清,想起那絕陽十二手的厲害,頓時心寒膽落,忍不住哀聲乞饒,連祖奶奶也叫上了。

他怒罵和求饒之言,前後相接,也是一般的流暢生動,當下又把厲無雙聽呆了。

他們已耗了不少時間,四下異聲如潮,越發刺耳驚心。

魏寒聲音斗然中斷,兩人都側耳靜聽。

接着魏寒又道:“厲谷主,黑煞陰風現在已封閉了回宮之路,您知不知道風眠在什麼所在?”

厲無雙歇了片刻,才道:“難道你知道不成?哼,你只是冥天宮的侍者,豈知風眼所在的秘密!”

魏寒道:“對呀,這是本宮秘密,料您也不得而知。這樣好不好,剛纔小朱言道他曉得風眼所在,待小老兒收回毒氣,讓他活轉來,然後命他引領咱們到風眼去,避過這陣黑煞陰風再說!”

厲無雙權橫輕重得失,終究是自家性命要緊,於是伸出右手向魏寒手中的負心竹抓去,道:“那也使得,權且饒了你的狗……”

那個“命”字還未說出,忽覺已捏在掌心的那支負心竹一下子沒抽奪過來,竹子突然微顫一下,脫手掉落。

她乃是武林高手,連眼珠也不須轉動,掌勢一沉一撈,卻撈個空,那支負心竹居然在空氣中融化消失了。

厲無雙這時訝疑多子驚駭,目光一掃,眼前暗黑朦朧,但燈光所及的地面約三尺方圓,卻哪有負心竹的蹤跡?厲無雙驚疑更甚,道:“魏寒,那負心竹敢是會隨風而逝?快說……”

魏寒道:“此竹從前被黑煞陰風托住,在風河中漂流了幾百年,小朱利用他師妹身上毒功的感應,察知負心竹漂到,還利用她身子把負心竹碰到他手中。若無黑煞陰風所凝的氣托住,絕對不會飛逝。”

他的話已說得明白不過,厲無雙道:“奇怪,那負心竹剛一掉落,便無影無蹤……”

魏寒道:“那竹若是掉在地上,必定發出巨響,有如大鐵錘砸在石頭上一樣,咱們斷無聽不見聲響之理。”

他後頸穴受制,背向着厲無雙,故此不知道負心竹消失無蹤。

他接着又道:“或者那竹子在你我身上也未可知,快拿燈照照看。”

厲無雙提燈在他身上照過,又查看過自己全身,道:“沒有,這不是怪事麼?”

她的手指已離開魏寒繞到前面。

魏寒暗中提運真氣,希望衝開受制穴道。

但那股內息卻散渙無力,全然提不起來。

厲無雙忽又驚道:“魏寒,那小朱爲何不見蹤影?”

魏寒的頭不能轉動,但眼珠往下溜,仍可瞧見地面。

但見厲無雙手中的風燈放在面前六六尺的地面上,空蕩蕩的哪有小朱的影子。

“不好了!”

他大驚道:“我的千毒閉心功想是功力不足,小朱自能解救,乘機搶走了負心竹……”

這個解釋已是唯一想得出的理由了,厲無雙再用燈照看了一下,道:“連他的師妹也不見啦,不錯,定是小朱這廝搗鬼,只怪魏寒你功力太差,被他逃走了。”

魏寒道:“厲谷主,且先別怪小老兒,咱們現下須得從速設法躲過那黑煞陰風……”

厲無雙沉吟一下,隨手一掌拍在魏寒身上,魏寒登時全身一鬆,四肢恢復活動能力。

他提其氣,在各經脈中運轉一匝,曉得剛纔受到絕陽十二手的傷勢甚輕,不足爲慮。當下道:“厲谷主,黑煞陰風的威力,咱們素所深知。若是有負心竹在手,縱然小朱已死,我仍可以仗那負心竹開路,你提風燈斷後。”

此時不但四下悽嘯之聲更盛,吸到身上的風力也增強不少。

厲無雙冷笑道:“這如意算盤打得真響啊,雖然黑煞陰風見光即化,但這盞風燈那裡擋得住勁烈,狂風還不是一早就吹熄了?那時候你有負心竹在手,我非遭劫不可,就算逃得過這場黑煞陰風之厄,但你有了負心竹,毒功增強數倍,我制不住你反倒被你所殺無疑……”

魏寒道:“咱們若是聯手度過這場大劫,便是共患難朋友了,厲谷主何須多疑!”

厲無雙冷哼一聲道:“臭男人的話豈可相信,本谷主寧願同歸於盡,也不信你。”

魏寒道:“現下咱們還爭論什麼呢,負心竹已經不見了,咱們若想不死,只有一個機會了。”

厲無雙道:“什麼機會?”

魏寒道:“你我入洞之時,必有風燈照路。咱們把這三盞風燈排放妥當,你我後背相抵,全力護住燈火不滅,這場災劫還有解救的機會。”

傷心谷主厲無雙呸了一聲,道:“本谷弟子連話也不跟臭男人說,何況身子相觸聯手合力,休想,休想!”

魏寒道:“咱們合力對付災劫,這跟別的情形全不相同。”

厲無雙斬釘截鐵地道:“不行,你休作此想。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法子沒有?”

魏寒聽她口氣甚堅,不禁大驚失色。

他深知傷心谷一向對男人實是深痛惡絕,厲無雙乃是這一邪門家派之首,行事偏激,當真敢作同歸於盡之想。

魏寒心驚膽戰之餘,暗叫倒黴,口中應道:“咱們同心合力尚且怕不能護住燈火不滅,但除此之外,更無別的法子了。”

厲無雙冷笑一聲,道:“好,既然今日該死於此地,你也休想獨生……”

燈光一晃,她的身形已欺魏寒,右掌拍向左胸“神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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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聲未歇便已出手,掌勢極快。

魏寒閃避不及,左掌一揮,啪地響處硬對了一掌。

魏寒但覺得真氣浮涌,下盤發虛,心中叫聲“不好”,厲無雙第二掌第三拿已凌厲攻到。

只見地掌勢中隱含閉穴絕脈的指法,兇毒之極。

魏寒一則昔年被師弟溫破子暗算,功力減弱。

二則剛被厲無雙禁制過穴道,內息未純。

三則那厲無雙說打就打,搶先了機先。

有這三個原因,兩下形勢強弱懸殊。

勉強躲過了第三拿,厲無雙第四掌快逾閃電,當胸拍落。眼看魏寒這時兩手都滑向外門,回救不及,甚至緩不過一口氣運功護心。

忽見他一個筋斗向後飛出,動作神速無比。

厲無雙那麼快的掌勢,也不過在他左小腿掃了一下。

微聞卡喳一聲,知道已把魏寒小腿骨震斷。

厲無雙雖是傷了對方,心中仍是一楞。

她這傷心谷秘傳絕陽十二手極爲兇毒,除非不贏,贏便取命,斷斷不容對方有負傷落敗的情事。

這時魏寒身形依稀要隱沒在無邊的黑暗中,更不尋思,怒叱一聲,左手一招“趕盡殺絕”,那盞風燈脫手挾着勁厲內力呼一聲飛去。

這一招“趕盡殺絕”乃是絕陽十二手壓軸絕招,手中不拘是什麼兵器擲了出去,兩文之內全身真力貫注,威力強絕。

風燈化作一道黃光,疾向魏寒刺去。

燈光照處,只見魏寒身在空中,四腳朝天姿勢甚是古怪。

厲無雙心中方自一動,風燈幻化的黃色燈光陡然停在半空。

厲無雙但覺風燈上的其力,被一股強大無比的勁道反撞回來,既來不及收回,又抵禦不住。

登時五臟六腑都挪了位,血氣上涌,哇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

她雙腳一軟,跌坐地上,面色慘白之極。

自知若不能立即提聚內力,調運血氣,使臟腑歸位的話,便將命喪此地。

當下急急提聚內力,猛覺丹田內一片空蕩蕩的,竟無半絲內力了。

黑暗中微風颯然,厲無雙只覺背上“靈臺穴”被人點了一下,一陣柔和暖熱的勁道透入經脈。

厲無雙大吃一驚,但已不暇多想,趁這股勁道流人丹田之時,連忙運功提氣,果然得手,真力登時凝聚,把翻騰的血氣導人臟腑經脈。

風燈冉冉飛來,暗淡的黃色照射之下,只見萬家愁左手抱個白布袋,右手提着小朱魏寒二人,走了過來。

厲無雙駭然打量萬家愁,見他濃眉闊口,皮膚作古銅色,年紀甚輕,看來不過二十餘歲。

但自己那一招“趕盡殺絕”數十載精修的力道,卻被他反震回來。

這已經叫人難以置信之事。

哪知他還夠隔空輸送內力助自己渡過殺身之禍,難道這個年輕人的武功真達到了這等超凡入聖的境界?這是世間上可能的事麼?萬家愁在她身側三尺左右停步,先把小朱和魏寒丟在地上,這兩人毫不動彈。

接着將風燈放下,這才解開白布袋,把裡面的鄺真真提出來。

鄺真真雙目緊閉,全身不住發抖。

萬家愁讓她盤股而坐,一隻手抵住她背後,內力一催,鄺真真啊了一聲,睜開雙眼。

她本身是如墜冰窖,全身冷不可當。

這刻卻有一股陽和暖熱之氣,透行四肢百骸問,霎時把寒冷驅盡。

鄺真真看清了萬家愁面目,大驚道:“你……是你?萬人傑,當真是你麼?”

萬家愁道:“咱們曾經約在大路上碰頭,如果不見你來,那就是被困禁在陰風洞了,所以我來瞧瞧你。”

他回頭向厲無雙望去,見她駭疑之容末消,卻又顯得真氣渙散,便道:“厲谷主,你應該摒除雜念調元運息纔對。我再助你一臂之力!”

厲無雙連忙勉力提~口真氣,大聲道:“不,厲無雙寧可命喪當場,也不能讓臭……讓你一指加於身上。”

她總算客氣,把臭男人三個字嚥了回去。

萬家愁道:“哼,這是傷心谷的規矩,是不是?”

隨手撈起布袋口那條長索,微微一抖,那條長索颶一聲縮回來,末端還卷着一支四尺餘長的細竹竿。

鄺真真大驚:“啊,負心竹,那不是負心竹麼?”

萬家愁手中的長索,如臂指使,忽然彎到鄺真真身前,把負心竹放在她膝上,接着刷一聲轉彎飛出,索末點在厲無雙後背靈臺穴上。

登時。是一股陽和暖熱之氣透入她體方任是厲無雙脾氣再古怪,這時也不由得又感激又佩服。

她本是成名高手,爲人甚有決斷。

當下一言不發,瞑目運功。

萬家愁只不過用索尖點了她穴道一下,但他的內力非同小可,穿經透脈勢如破竹。

厲無雙只須借勢導引,霎時間內已透過十二重樓,還降丹田。

萬家愁向鄺真真道:“聽說這負心竹能破黑煞陰風,咱們試試看。”

鄺真真搖頭道:“恐怕不行?據我所知須得修練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才能夠身竹合一,增強功力,現在恐怕不行。”

萬家愁道:“那就只好救活小朱,他曉得風眼所在。”

厲無雙緩緩道:“那風眼位置乃是冥天宮無上機密之一,小木豈能得知?這傢伙油頭粉面,不男不女,說的話靠不住。”

語氣中對萬家愁大有禮敬之意。

萬家愁一聽甚有道理,心下大感躊躇。

如果目下不是要顧全部真真厲無雙二人,以他一身功力造詣,末必就會傷在黑煞陰風之下。

但這話若是說出來,不免使廣厲二人誤會,以爲嫌怪被她們二人所拖累。

心念~轉,便道:“厲谷主,咱們若是護得住三盞風燈不滅,便又如何?”

厲無雙沉吟道:‘若要三盞風燈不熄,難之又難。但現下也只有這條路了!”

鄺真真左顧右盼,看不見另外兩盞燈在什麼地方。

萬家愁一晃身沒入黑暗中,轉眼便自迴轉,手中果然提着兩盞燈,兀自黃光熒熒。

原來這陰風洞內因有陰氣瀰漫,故此燈光特別暗淡,而且相隔超過七八尺,便連燈光也不易相見。

只有萬家愁如此功萬之人,才能得借少許微光瞧見數丈遠的景色物事。

厲無雙起身把燈上的黑布軍拿掉,布成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燈陣。那三角陣當中的空間甚小,勉強容得下他們三人而已。

萬家愁道:“小朱和魏寒怎麼辦?咱們難道坐在他們身上不成?”厲無雙一愣,道:

“那不行……”

萬家愁笑道:“當然不行,但鄺姑娘中了小朱的神仙瘴絕毒,須得小朱解救。而小朱又被魏寒制服住,我剛纔已試了一下,並非僅僅穴道受制,一定又是什麼毒功。因此魏寒也有用處。”

突然間狂飈大作,三盞風燈齊齊滑移開去,燈焰搖搖欲滅。

萬家愁快逾閃電,左腳一伸,踏住一盞。

手中的長索如靈蛇般飛出去,索身捲住一盞,索頭也纏住另一盞。

他的腳和長索勁氣涌出,抵住了強烈猛卷的狂風,登時燈光大明,方圓丈許之內是纖毫畢現。

他接着又說道:“這個燈陣果然大有靈效,陣外的狂風中夾有無數如絲如縷的黑氣,但被燈光一照,便化爲烏有了。”

厲無雙見他舉手投足之間,護住了狂部捲走的三燈,並且把黑煞明風如何消滅的情形查看明白。

又還能從容開口說話。

功力之高簡直叫人不能相信,心中驚佩得無以復加。

鄺真真輕輕道:“萬……萬大俠,我中的毒以後再說,現下先全力進過劫難要緊。厲谷主,你說對不對廣她本想叫出萬人傑的名字,但見了他的無上武功,忽然感到身份地位相差太遠,涌起自卑感,便改口尊稱一聲大俠。

厲無雙連連點頭,道:“對,對,郵姑娘是毒門高手,也許找得出解救自身之法。但目前這黑煞防風的災劫,確實是兇險得緊。”

萬家愁又好笑地望住份真真,問道:“你剛纔叫我什麼?”

鄺真真雪白的雙頰忽然泛起紅暈,低頭道:“我……我叫你萬大俠,你敢是不喜歡麼?”

萬家愁哈哈一笑,道:“我向來是惡魔、兇手,絕不是什麼大俠,你以後叫名字吧,省得我聽了起雞皮疙瘩。”

鄺真真訝異得忘了羞澀,事實上她這一輩子從不知羞澀爲何物,這等滋味還是第一次嚐到。

她擡起頭,道:“你是惡魔。兇手?不,一點不像……”

厲無雙雖是也想知道萬家愁的來歷,但殺身禍迫在眉睫,忍不住插口打岔道:“萬先生,據我所知,那暴風狂飄還不怎樣,最可怕的是黑煞陰風蘊蓄莫大潛力,又是天地間至冷至毒之氣,咱們的燈陣只能把黑煞陰風擋住在光圈之外,但那陰煞之氣越積越厚,卻更是兇險不過。”

萬家愁頷首道:“不錯,我早已發覺黑煞陰風大有古怪,所以不敢招惹。”

厲無雙道:“咱們的燈陣若是有一盞熄了,那陰煞之氣登時從缺口激射進來,殘缺了燈陣在內鼓外蕩夾攻之下,立時震破熄滅。當然-,咱們三人也同時化爲灰了。”

萬家愁嘆一口氣,道:“這黑煞陰風乃是天地間的自然力量,正如山崩海嘯,人力實是無法抗拒。”

鄺真真打個寒噤,滿腔悸懼,怯怯道:“我寧可面對十個、百個高手,也不願碰上那黑煞陰風……”

厲無雙道:“你是毒門中人,先天上受到剋制,不免特別害怕。但也有人不怕黑煞陰風的。”

她停歇一下,眼見三燈明亮如故,燈陣內風力微弱,稍稍放心,又道:“這是一大秘密,但定須說出讓萬先生參考。冥天宮的高手,都須得歷經燈陣練功這一關。換句話說,他們須得過了這~關,神功成就,纔有奉派出宮的資格。”

萬家愁對別人沒有興趣,只有銀老狼例外,當下忙問道:“銀老狼也曾經會過這一關麼?”

厲無雙道:“他天生異稟,早就過了這一關,練成了陰煞神功啦。”

萬家愁道:“這門神功怎樣一個練法?你知不知道?”

厲無雙道:“詳細內情不大瞭解,只知道陰風洞內不知何時佈置好一個燈陣,一共八八六十四盞,都嵌在地上,點燃的燈光透上來,宛如繁星一般。任是勁風烈部也吹不熄這些燈火。練功之人藏身燈陣中,只須用腳底遮隔燈光,便可從所欲地引導這股黑煞陰風攻入陣內。怎樣練不得而知,聽說練到最後只剩八盞燈光,按八卦方位排列,此時若是遮斷一盞,門戶大開,攻人來的黑煞陰風便非同小可了。練功的人能夠抵禦得住這一股陰煞之氣,便是神功告成。”

萬家愁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我明白啦。”

厲無雙雖是佩服萬家愁的武功,但可不相信他聽了粗枝大葉的描述,便當其全盤瞭解。

但也不去說他,轉向鄺真真道:“鄺姑娘,咱們合力護住一燈,其餘的兩盞由萬先生照顧,你瞧使得使不得?”

鄺真真道:“正該如此,但不瞞谷主,我心中甚是害怕。”

突然心中掠過一個疑念,那便是她與小朱說話時,其時黑煞陰風剛起,異聲盈耳。

她聽了那種聲音,便即感到心悸神散,幾乎站立不住。

但現在是黑煞陰風大盛之時,異聲悽嘯不知厲害多少倍。

她卻心神寧定,全無異狀。

這個巨大的變化,一定有某種道理,想來不是燈陣的力量,那是什麼力量呢?厲無雙道:“別怕,你用手中竹子定住風燈,別讓它被風颳走,我盡力抵禦旋卷的部風,不讓燈火熄滅。”

萬家愁大爲贊同,心知自己分心照顧三燈,已略現很困,卻被厲無雙瞧了出來。

若是勉強支撐下去,怕只怕內力消耗過多,觸發了內傷,那就大大不妙了。

鄺厲二人並排坐好,鄺真真伸出負心竹,竹尖點住打罩,內力貫注,但覺順暢,大有餘裕。厲無雙雙拿一前一後推出去,兩股掌力夾護在燈火前面及左右兩側。

萬家愁一瞧之下,知道傷心谷秘藝絕陽十二手名不虛傳,招式極是嚴密。

而且厲無雙的功力精湛異常,定能保護那盞燈火不被狂現弄熄。心頭一放,手中的長索隨着意念轉動刷地飛起,索頭捲纏在腳下的風燈上,隨即收回左腳,穩穩站在門女身後。

那狂飈在四方八面旋卷呼嘯,聲勢驚人。

但打陣光線所及之處,暴風中的黑氣一觸即散。

衆人都發覺那狂飄的威力竟是和黑煞陰風息息相關,那黑煞陰風一散,狂熟威力便化解了大半。

不察暗感安慰,都想:只要護得住燈陣無恙,大概可以渡過這場災劫了。

只是燈陣外的黑氣散而不消,漸見濃密。

看來時間一長,那陰煞之氣將必凝成一層,像個大慢幕般罩在外面。

誰也猜不透到了那等地步時,會有什麼變化。

燈陣外的魏寒突然大聲道:“萬大俠,您老人家武功蓋世,天下無有敵手。小老兒佩服得五臟按地,情願做牛做馬,追隨您老人家厲無雙呸一聲,但她須得全力發掌,故不能分心開口。

萬家愁對這個毒門高手隨口而出的談詞已經聽慣了,心中甚是厭惡。

同時又不知何故,對魏寒和小朱都大有鄙嫌仇視之意,當下道:“誰要你追隨,你給我閉嘴。”

魏寒道:“小老兒罪該方死,競惹得萬大俠心中不悅,不過這燈陣只能支持一時,等到燈光外面這一層陰煞之氣震破之時,千萬股勁猛無傳的氣流橫掃而過,連人帶燈登時化爲劫灰。”

萬家愁聽他講得似乎有點道理,道:“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現在能支持多久便支持多久就是了。”

魏寒道:“萬大俠若是容小老兒躲入燈陣,大恩大德自然要報答的。小老兒有法子化解禍劫。”

厲無雙忍不住斥道:“哼,你的話豈能相信……”

她立時一開口,內力便散,掌勢現出破綻。

燈焰忽地暗下來,搖搖欲滅。

萬家愁一看不妙,正要出手相助。

忽見燈頂的翠綠竹子微微急額,頓時風定焰起,燈光恢復明亮,那根翠綠竹子乃是鄺真真手中的負心竹,以她的功力,這等“借物傳力”的境界還差一大截。

但剛纔竹子上顯然真力瀰漫,勁道迸射,使燈火四周氣流穩定下來。

萬家愁微微一怔,想道:“她功力原未曾達到此一境界,可見得負心竹當真有奇異的靈效妙用了。”

魏寒小腿斷折,下半身麻木不仁,但上半身仍能動彈。

他暗中一直貪婪垂涎地偷瞧那支負心竹,是以鄺真真發勁堪補厲無雙的燈力空隙這一幕,魏寒看得比誰都清楚,心頭一熱,差點就向鄺真真撲去,把那毒門機爲無上至寶的負心竹搶到手中。

萬家愁突然想起一事,道:“魏寒,你叫小朱把神仙瘴的解藥拿出來,我可以考慮把你們移到燈陣內。”

他這麼一說,厲無雙雖是千不肯萬不肯,卻也做聲不得。心想:萬人傑和鄺真真定是關係不淺,所以萬人傑拼命相護。

但天底下個個具男人無不負心薄倖,將來厭捲了,鄺真真還不是被他一腳踢開,那時後悔已來不及了!

鄺真真絲毫不知厲無雙的想法,服波一轉,迅快掠過萬人傑面孔,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還感到一種陌生的甜蜜味道。

要知她自小孤苦無依,在五毒門中學的是詭秘惡毒的殺人功夫,見的是爾虞我詐傾軋相殘的陰險人物。

是以在她觀念中,沒有人辛辛苦苦去替人做一件事而不計報酬,或是沒有任何企圖的。

但萬家愁以曠世武功,冒險依約來救她,看來卻沒有一點企圖。“美色”他已拒絕於前,除此之外,她還有什麼?現下甚至連負心竹這件至寶,也是拜他所賜。

萬家愁長得並不英俊瀟灑,也不是能言善道會討人歡心的類型。但卻有一種堅忍強大的男人味道。

鄺真真偷覷他一眼,忽然發現他比平生所見任何男人都漂亮,心裡不知不覺涌起暖熱親切的情緒。

只聽魏寒道:“這個……這個……小老兒有法子解去神仙瘴之毒,不用找小朱了……”

萬家愁道:“你會解就行啦……”

厲無雙冷哼一聲,道:“姓魏的,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當真能解得了神仙瘴之毒?小朱究竟怎樣了?你最好快快從實招來,免得誤人誤己。”

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八章 救美第三章 猿人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十四章 不貞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七章 入魔第八章 救美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四章 不貞第五章 智鬥第四章 設計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四章 設計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五章 毒女第七章 療傷第九章 闖關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十四章 不貞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四章 設計第六章 落敗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十八章 陰風第十四章 不貞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十五章 毒女第九章 闖關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八章 救美第十三章 鬥法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六章 落敗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六章 落敗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六章 落敗第二十章 敗露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九章 奇竹第十三章 鬥法第十七章 入魔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二十章 敗露第十一章 行屍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四章 設計第九章 闖關第六章 落敗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八章 陰風第二十章 敗露第二十章 敗露第十三章 鬥法第十二章 求醫第一章 三絕第五章 智鬥第九章 闖關第二章 戰主第十六章 約會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八章 陰風第四章 設計第三章 猿人第十章 臣服第一章 三絕第十九章 奇竹第六章 落敗第九章 闖關第十章 臣服第十一章 行屍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三章 猿人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十章 臣服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三章 鬥法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二章 戰主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十七章 入魔第三章 猿人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六章 約會第二十六章 情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