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候,三少爺——顧墨宇興高采烈的踱步進來,瞧見二太太和冷月都跪在地上,嚇一跳:“娘,好好兒的,你爲何跪在地上啊?”
馮木香瞧着是自己的兒子,立即趴着過去,抓住顧墨宇的手,瞧了瞧眸子通紅,雙頰流淌着淚水,臉上的胭脂水粉都花了:“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冷月在一旁,也跟着哭了起來,顧墨宇莫名其妙的扶起二太太:“娘,我下午在自己院兒裡,跟着大哥學習算賬。不知不覺就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廚房送了些蜜粥過來。我瞧着娘愛喝,便送了過來。”
馮木香擦了擦眼瞼的淚痕,瞧着顧墨宇手裡的瓷盞,心頭倒算是有一絲安慰:“你果真跟着大少爺學習管賬來着,你來的時候,可瞧見過大小姐?”
“我來的時候,正巧瞧見她從娘院兒裡出去,好似很歡快的樣子。”馮木香左手緊緊抓住自己的下裙,還心有餘悸。
顧婉君從二太太院兒裡出來,雖然大快人心,但清瘦的身子卻在發抖。婉君一步一步上了翠雲橋,站在橋頭上,整個顧宅都在她眼裡。
那夜,自己被推進湖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婉君轉身,瞧見三太太笑呵呵的站在自己身後,婉君瞧着這一絲笑靨,雖然表面很誠懇,但卻覺着有些毛骨悚然。
一陣風吹來,暖和至極,顧婉君覺着舒爽了些許。突然聞見了一股檀木的香氣,婉君眉頭緊蹙:“怎麼一股檀木味兒!”
三姨太立即提親裙裾,面頰微紅的下了翠雲橋。婉君心頭嘀咕:“這檀香,好似在哪裡聞見過一般,但是又想不起來了。”
婉君一襲桃色的衣裙,踱步下了橋,正欲回去歇着,瞧見大少爺——顧墨翊手裡拿了好些繡樣。幾日不見,大少爺似乎清瘦了不少。一襲寶藍色的衣裳,在夕陽的照射下,倒是俊朗。
“你還準備躲我到什麼時候?”顧婉君故意往西院兒踱步而去,顧墨翊叫住了她。
“我覺着,我們還是少見面的好!”婉君低垂着頭,不敢看大少爺的雙眸。她有些忐忑,怕萬一瞧見那一絲溫暖,心頭便再也狠不下心腸去了。
“爲何?這幾日,你在繡坊躲着我,在家裡還躲着我?”顧墨翊劍眉緊蹙,面色蠟黃,瞧着倒是比前幾日氣色好了些許。
“大少爺,你該曉得,我爲何躲你。”顧婉君聲音很細,扭頭瞧見顧厚龍一瘸一拐的踱步往這邊兒來了。顧婉君立即道:“大少爺,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我先回院兒裡了,若是你有什麼事情,明日咱們去繡坊裡說。”
顧墨翊伸手緊緊的抓住顧婉君的左手,婉君扭頭瞧着大少爺骨瘦如柴的手腕兒,青筋暴起,心頭襲捲一絲心疼:“大少爺!”
“若是,這輩子我們註定只能是兄妹,那我們也要好好兒相處下去。佛說,等來世兄妹便可以成爲夫妻。”顧墨翊低垂着頭,帶着些許沙啞的聲音,很有磁性。
顧婉君黛眉緊蹙,瞧着顧墨翊,手腕處的痛楚襲捲全身:“大少爺,放手。若真有來世,我想我必定會去贖罪的。”
“若你去贖罪,常伴青燈古佛,我便做你手裡的油燈,一輩子被你點亮。”婉君密卷的睫毛撲散,心頭積攢下來的心狠徹底被顧墨翊擊垮了。
“若是我,這輩子,罪惡太深種,閻王爺要我飽受折磨,投不了胎呢?”婉君眼瞼溼潤了,瞧着天際處的織錦雲,就像是繡架上的一副畫兒一般。
“若果真如此,那我這一世定要受盡病魔摧殘,替你贖罪。”婉君覺着自己沒有能力去拒絕了,轉身兒,清秀的雙頰,掛着濯濯清淚:“大少爺,不值當的!”
“我說值,便是值!”顧墨翊漸漸鬆開自己的手,低垂着頭,咳嗽幾聲兒。
“這是繡坊裡的繡娘,畫的繡樣兒,你過過目。看看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眼下已經開始眼熱起來,顧宅裡所有人都穿着真絲錦緞薄衣。唯有大少爺——顧墨翊,還穿着厚厚的蜀錦絹布料子做的衣裳。
“我有些累了,要回去歇着了。”顧墨翊面色開始泛白,雙眸充滿血絲。婉君不忍,勝雪的上齒,搖了搖飽滿的下脣,想問候一句,話到了脣邊卻說不上來。
“嘖嘖……大小姐,果真情深啊!”二爺——顧厚龍站在顧婉君旁側,聲音像遊魂一般,婉君背脊骨發涼,覺着陰森森的。她腦子裡,瞬間想起了方纔三姨太的笑靨,“二爺,你說三姨太這人,如何?”
顧厚龍面頰上的笑容僵住了,過了片刻,拎起手上的柺杖敲了敲石板:“老爺的幾位姨太太,我覺着都很迷人!”
“二爺何必跟婉君裝瘋賣傻呢,你曉得,我指的不是這個。我覺得,她一定偷偷進過二爺的房間。”婉君話音一落,顧厚龍像是一隻豹子一般,轉頭鋒利的眸子,清寒裡透露出幾分狡黠:“你發覺了什麼?”
沒料到顧厚龍這般緊張,婉君倒是有些嚇找了,緩了一會兒,一雙杏眸瞪着顧厚龍:“方纔,我們在翠雲橋上,站了一會兒。不晚不遲,恰巧一陣風吹來。”
“就跟二爺身上的味道一樣!”顧婉君將自己的頭,往顧厚龍身上靠了靠,微閉雙目,嗅了嗅:“我記得那日,二爺說過,這是一種難得的薰香,叫——檀木幽蘭。”
顧厚龍歪着頭,眸子狠毒漆黑,左手緊緊的抓住手裡的柺杖,心頭暗自道:“這個女人,知道的,太多了。”
“那日,我正好兒,託朋友帶了這種薰香回來。三嫂瞧見了,定是要了一些過去,我不好拒絕便給了她幾支,沒想到她還真點了。”顧厚龍淡淡的幾句,故作無事的模樣兒。
婉君沒有細想,“原來是這般!”
“是啊,不然你還以爲是什麼呢?”顧厚龍眉峰微蹙,張開右手,一臉的狡黠。
“二爺,無事的話,婉君要回自己院兒裡,瞧瞧這些繡樣了。”婉君手裡拿了幾十張繡樣兒,都是新進繡坊的繡娘們,考覈的第一步。
“大少爺的身子,可好了些?聽說,你曉得二姨太的一個秘密,所以她現在都任你拽在手心兒裡。”婉君正欲踱步離去,顧厚龍眸子狹長,脣角一邊兒上揚。
顧婉君自然不會說出,二太太到底有什麼秘密在她手裡,飽滿的朱脣咧開,“二爺,你這般精明的人,也有犯糊塗的時候麼?我才進顧宅多久,曉得的只不過是一些皮毛而已,二爺呆在府裡幾十年了。一直臥薪嚐膽,恐怕這一磚一瓦都在你手心兒裡了。”
“大小姐也是聰明人,知道我顧厚龍沒那多耐心,二太太到底有什麼秘密在你手裡。”顧厚龍不依不饒的問道,婉君抿了抿脣,瞧了瞧四周:“二爺果真想曉得?”
顧厚龍沒有說話,只是緊迫的盯着婉君,笑容僵持着。婉君細聲兒道:“二爺,可曉得龍河鎮的馮家?”
“這個顧宅上上下下都曉得,我還需大小姐,你提點我麼?”顧厚龍聲音宏厚,眸子神色之間,像有一把冰寒的尖刀,直逼婉君的心來。
“馮家以前是做陶瓷的,官府封了燒窯的窯瓷,馮家便敗了。眼下正缺錢,二太太是馮家的長女,燒窯瓷家族,重女子。所以二太太,眼下手頭緊的很。”婉君故意壓低聲音,杏眸撲閃。
顧厚龍聽後,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素日裡不把我放在眼裡的馮木香,竟然也有這麼吃緊的時日。”
天色已經暗淡下來了,顧婉君踱步回了自己院兒裡。坐在檀木圓桌前,倒了一杯清茶,猛的喝了下去。她來顧宅,是爲了報仇的。她以爲,她會將顧宅所有人,都拽在手心兒裡,沒料到自己卻被人算計,已然脫不了身。
夜色靜謐,如水般通透,二爺院兒裡喘息聲越來越重:“你以後,得少來我院兒裡了。”
“二爺,才幾年光景,你便嫌棄我了!”說話的正是三姨太,聲音嬌爹,透露出幾分撒嬌。絲毫不像素日裡沒有腦筋的人,顧厚龍一絲不掛,嗅了嗅李辛夷如墨般的青絲:“顧宅,已有人開始察覺了我們的關係!”
“誰?”三姨太伸手,撐着自己的面頰,肌膚如玉,牙齒勝雪。
“是顧婉君和馮木香,顧婉君暫時倒是沒事。她雖然心思縝密,長着一張難以抗拒的臉,但畢竟太年輕了。馮木香倒是瞧見你從我院兒裡出去的,怕是以後得多多注意纔是。”二爺張開極薄的脣,吮吸這李辛夷小巧的耳垂。
李辛夷心頭有些妒忌了,她從未聽見二爺誇讚過自己的容貌,“我倒是覺着,顧婉君留不得。自打她進了這個宅子,我便曉得,我們所有人頭上,都懸着一把刀。”
“哐當!”一聲兒,二爺院兒裡的花瓶碎了,緊接着,是逃竄的腳步聲兒。
“誰?”顧厚龍立即披好衣裳,站在牀前,推開窗櫺瞧着一抹黑色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