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時間,眨眼即過,眼看着明日便是去大成天寺的日子。
崔婉清抄了半日的經書,又陪着崔老夫人用了晚飯,少不了的,和衆位姐妹們,說了會兒閒話。
這才懷揣着喜悅,乘着青布小轎,回了清苑。
進門換了衣裳,卸了釵環,崔婉清少不了的使人,去請來了小廚房管事的喬媽媽。
讓她們明日早些起來,按着她開好的單子,將上面的各式點心都準備好,份量可以足一些,畢竟各院都少不了的要送去些。
崔婉清說完,還特意讓喬媽媽站到近處,親手指着單子上,那幾樣新研製出來的點心,叮囑了幾句小竅門。
聽的酷愛廚藝的喬媽媽,是喜笑眉開,看她禁不住的連連搓手,八成都是按耐不住手癢,想要這會就去試一試了。
“喬媽媽要是還覺得有精神,不妨先將這幾種新鮮花樣各做些出來,咱們也好嚐個味道如何。”
“萬一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也能提出意見及時改進,改進。”崔婉清這點成人之美的眼色,那還是有的。
果然,喬媽媽一聽這話,趕緊屈膝言道:“奴婢不累,這幾樣點心的材料,可巧小廚房還都有,奴婢這就按着您說的,做點出來,一會便親自給九小姐送來。”
說完,一刻不停的,就告退出門,回她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去了。
方媽媽將手中的繡花針,在鬢角抿了抿,笑道:“也得虧她跟在你身邊伺候,但凡換個家,誰能這般毫無節制的。由着她拿那些金貴材料瞎用麼?”
她剛纔聽的分明,那新點心裡,有一樣叫做元寶鮑魚酥,方媽媽可是知道鮑魚極貴,用這麼好的材料做實驗品,那可不是浪費錢是什麼?
她這是有點心疼銀子了,忍不住的說了一句風涼話。
崔婉清眨了眨眼睛。“嬤嬤。做點心的材料,都是家常東西,不是很值錢的。倒是有血燕,可是燉的湯品又不好帶,因此就沒做呢。”
“啊?”方媽媽睜着眼睛,訝道:“你剛不是說。什麼鮑魚酥的麼?鮑魚還不金貴?”
“那東西在百珍樓裡,可是十兩銀子一個呢!”
“噗。”崔婉清一是沒忍住。噴了一地的茶,還好她反應快,要不然,全得噴到方媽媽身上。
“哎呀。嬤嬤呀,此鮑魚,非彼鮑魚啊!”崔婉清少不了細細的解說了一番。
這元寶鮑魚酥。只是做出來的形狀,酷似鮑魚罷了。
其實是用核桃氽水去皮微熟。花生微熟去皮,將這兩樣材料全部打碎成蓉,再將芝麻醬用鹽和水調好。
將麪粉加入油揉勻,發漲後,將油酥面擀成薄片,塗上玫瑰腐乳,撒上花生核桃蓉,在爐火上烘烤而成。
成品酥香可口,非常好吃。
崔婉清眨着眼睛,像方媽媽保證,“現在說也就說個大概,一會喬媽媽她做好了,您嘗一個,就知道我是所言非虛。”
方媽媽聽她講完,才知道原來是鬧了個誤會,她掩脣笑道:“哎呦呦,還是這麼個名堂啊,好,聽您說的這麼好吃,老奴都流口水了。”
“一會做好了,是得嘗一個才行!”
她其實一點不貪嘴,這會一聽不費什麼銀子,心裡一鬆,高興之下,也給崔婉清湊個趣。
這一晚,清苑的確很是熱鬧,崔婉清身邊的媽媽,丫鬟都得了好處,飽了口福。
還別說,這道引得方媽媽抱怨的元寶鮑魚酥,味道還真是不錯,做了二十來個,全部被一掃而光,連渣子都沒剩下。
崔婉清滿意的言道:“喬媽媽果真是廚藝高超,各式點心,只要說了,就沒有她做不出來的,明兒個將這幾樣,多做些,給各位長輩們,都送去嚐嚐鮮。”
她剛纔給喬媽媽,所開的點心單子,基本上是隻照顧了兩個人的口味。
給瞭然大師準備的多一些,種類偏葷,味道偏甜,口味總的來說偏重。
而給齊玄輝準備的就少一些,種類多是麪點,樣子要精緻講究些,味道也是清香淡雅,倒是加了不少當季的梅花,水仙花入味。
第二日一大早,崔婉清先讓文桂和芳絨兩人,去小廚房將剛出爐的各色點心裝了三盒子。
一盒送去給崔長健,一盒送去孝敬自家祖母,另一盒自然是送給自家父親享用的。
至於伯母嬸孃,諸位姐妹的,便交給石媽媽打點,她可就沒時間一一兼顧到了。
崔婉清沐浴後,先用了早點,這才換衣梳妝,打扮的清清爽爽,稍稍的,給芙蓉面上輕掃了一層玉香珠粉。
一雙本就秀麗的遠山眉上,用螺子黛淡淡的描了描,崔婉清不喜歡現下流行的桃花妝,便將崔婉雲送的口脂,淺淺的塗了一點。
這總不上妝的人,偶爾裝扮上一次,就顯得特別的精神。
阿桃笑的嘴都合不攏了,“真好看,九小姐本來就白,再用上一點粉,哎喲,簡直就像是玉人兒了。”
就連平素穩重的玉蘭,也禁不住讚了一句,“五小姐這種口脂,的確和別家不同,看起來粉嫩晶瑩,特別的自然清新。”
崔婉清被她們讚的心花怒放,心情大好,擺手道:“罷,罷,罷,就衝着你們進日說的話兒討巧,趕明咱們同去香馥春,將你們喜歡的物件,小姐我再一人送上一件好了。”
“怎麼樣?可開心了?”
鶯巧,阿桃等人,皆是歡喜莫名,玉蘭也是眼神發亮,笑盈盈的屈膝道了謝。
這邊伺候着自家大方的九小姐,穿上素色織錦鑲狐毛斗篷,懷抱鎏金銀海棠花手爐,出門乘轎往垂花門而去。
到了垂花門,崔婉清下轎站定一瞧。崔長建身穿玉色狐狸毛大氅,頭戴白玉頂冠,身姿矯健的站在不遠處的院中空地上。
這位一手牽着馬繮,一手拿着鑲金嵌玉的馬鞭輕晃,面上的神色舒緩溫和,處處都彰顯着什麼叫做君子如玉。
崔婉清是怎麼瞧,怎麼覺得自家兄長長得就是俊俏。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的就如花般綻放開來。
她是身姿楚楚,屈膝行禮:“三哥早,剛纔妹妹讓文桂送去的點心。用着可還合口味?”
崔長健拱手還禮,笑道:“咱們家東西兩府,誰不知道你院子裡的點心最好?”
“這個問題不用問也知道,那就是一個字。‘好’唄。”
“這大半個月來,你也是不嫌麻煩。天天都送了來,我前兒還跟崔亮說呢,要是你以後不送來了,我又被你養刁了嘴。那可該如何是好?”
“這有什麼麻煩的?只要三哥你愛吃,妹妹每日使人送去便是,這做點心的自有廚娘代勞。妹妹也是動口不動手,費得了個什麼?”崔婉清很是不以爲然。
她的小廚房裡。用的是崔家最心靈手巧的廚娘,這可不是隻爲了她崔婉清一人。
而是她這邊做出來的點心,都是送到各位主子跟前的。
說白了,清苑的小廚房,其實就是崔家的點心房罷了,再多照顧一個崔長健,還真不算事兒!
崔長健聞言莞爾,輕撫着愛馬的鬢毛,言道:“那倒也是,倒是三哥我矯情了。”
“不過,今日那幾樣加了花瓣的,還真是挺有新意,竟吃出了清雅的感覺,想來配上絕頂的毛尖,那是再完美不過了。”
“怎麼,是特意想出來,孝敬大師的麼?”
他知道崔婉清和了然大師結緣,都是因爲妹子做的點心好吃,投了瞭然大師的口緣。
大師不但是對崔婉清青眼有加,甚至還愛屋及烏的,對崔家,曹家的兩位老夫人很是照顧。
仔細一算,這倆一老一小的忘年交,也已經兩年多的交情了。
崔婉清對了然大師,特別的應心,每十日,必使人往瞭然大師那裡,送點心盒子去。
天氣不好除外,旁的時間基本就沒斷過。
所以,崔長健纔會這麼理所應當的以爲,這幾樣第一次吃到的新鮮點心,乃是崔婉清特意爲了然大師做的。
崔婉清一聽他這話,忍不住是掩脣而笑,想到一會自家三哥,少不了要見識到了然大師,嗜肉如命的真相。
不禁是有點同情,一向推崇瞭然,尊敬大師人品的崔長健。
她眨了眨眼睛,忍笑言道:“是不是爲大師特製的,三哥一會上山便知,且容小妹暫時賣個關子吧。”
“眼看這會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兄妹倆也不要傻傻的站在空地上說話,徒惹人笑話呢。”
“若是三哥你已經安排妥當,咱們不妨就出發吧?”
上次崔婉清和曹棠,臘月天坐在冷風地裡說話,可是沒少被崔家的下人們,拎出來說笑。
阿桃她們聽到風聲,少不了的要和人拌嘴。
這生了氣回來,又管不住自己,跑去主子跟前說嘴,連帶這崔婉清也有些不自在。
經此一事,愛面子的她,可不想再被人當作笑料,開心上半個月了,所以這才催促崔長健快走。
崔長健大約也是想到了此輒,笑容越發盛了,咳嗽了兩聲,才朗聲說道:“爲兄這裡早已妥當,九妹妹請上馬車,咱們這就出發好了。”
崔婉清沒好氣的,狠狠瞪了笑話自己的崔長健一眼,這才一手輕拈裙襬,一手扶着玉蘭的手,身姿優雅的一個完美轉身,穩穩當當的就上了馬車。
馬車裡早就放了銅鎏金的炭盆,裡面的上等銀絲炭燒的正旺,非但不冷,還得解了斗篷才行。
她帶着方媽媽,玉蘭坐在此處,讓鶯巧去後面的馬車,也好照顧着那些個裝的滿滿當當的食盒。
此去大成天寺,一路平靜,順順當當的就到了山腳下。
方媽媽帶了阿桃,文桂,崔長健又派了崔亮,崔金等五六個得用的長隨,先行去了崔家陵園打前站。
等他們兄妹倆在大成天寺的事情一了,自會趕去陵園,各自拜祭自家的孃親。
兵分兩路之後,車隊立馬縮水不少,到了只能步行的臺階處,崔婉清下了馬車,只讓鶯巧和玉蘭隨行。
其他人等都繼續乘坐馬車,繞路先行上山。
她現在的身體早就調理的大好,且這大成天寺的階梯,也上的慣了。
一路攀行,兄妹倆只在半山亭處,歇了一會腳,飲了盞溫熱的茶水,解了解乏,接下來,便一口氣的爬上了山頭。
崔婉清坐在半山亭裡品茶的時候,不由得還在心裡,暗暗感慨了一下,和齊玄輝兄弟倆曾在此相遇的情形。
那時節,她對齊玄輝視如洪水猛獸,見了面止不住的,先要打哆嗦,說話能不打磕絆都是好的。
那真是,恨不得離此人遠上十萬八千里,永世不再見面纔好。
可現在呢?
時過境遷,她崔婉清還是逃不過老天的設計,終是又和那人走到了一起......
真是忍不住的,要讓人嘆上一句,‘造化弄人’。
現在的崔婉清,不但是不再害怕齊玄輝,這一個多月沒見一面,還怪想念的。
前幾日聽到崔長健傳訊,齊玄輝主動約她在大成天寺相見,她心中竟然還歡喜的不行,連抄經都靜不下心了。
等着盼着的,趕緊到相見的日子,也好問上那人一句,“我做的衣物,你穿着可還合身?”
“合身的很,簡直就是量身定做,一點不寬,一點不窄,比宮裡尚衣局的手藝還要好幾分!”
“清兒,你說,明明你都沒有問過我的尺寸如何,怎麼就能做的這麼合適呢?”
半個時辰後,崔婉清如願以償的,坐在瞭然大師後山新修好的竹樓中,聽齊玄輝面帶微笑,侃侃而言。
這所新建成才兩個來月的竹樓,是齊玄輝主動出資,特意爲了然大師靜修所修葺的。
爲了達到人與自然,和尚與佛道合二爲一的最高境界,齊玄輝那可真是花了大功夫的。
不但是請高手畫圖,巧匠打造,而且還請教了好幾位建造廟宇的大師。
在這片竹樓中,還加入了很多佛家的特色,有各種材質的佛祖雕像,各式各樣的蓮花圖案。
處處都透着濃厚的佛教氣息,那裡都看的出來,清雅與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