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清不用回頭,只聽這話裡頭的味兒,就知道這位和曹棠肯定不對付,這語氣和聲調,咋一聽是好友關心,其實卻是滿含着譏諷,還有那麼一分遮掩不住的不屑。
果然,原本笑的燦爛的曹棠癟了癟嘴,蹙着眉頭嘟囔了一聲:“掃興。”
這不高興的神色幾乎是一閃而過,若不是崔婉清正看着她,怕也是要忽視過去了。
曹棠粉嫩的脣角,此時已經彎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順勢就將崔婉清拉了起來,姐妹倆一起瞧着着屋裡的已經到了的小姐們,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曹棠隨即便朗聲言道:“這位是我曹棠的嫡親表姐,崔婉清,以前因着身子不好,故而很少出門,姐妹們想必也不曾見過,現今我表姐身子康復了,自然要來書院進學,以後大家長久相處,還請多多關照纔是。”
崔婉清在表妹給大家介紹自己的時候,一直嘴角含笑,眼神清澈,等曹棠說完了,她這才儀態萬千的屈膝行了一個福禮,柔聲言道:“崔婉清見過各位姐妹,今日初來咋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位姐妹,因此也未備什麼見面禮,大家若是不嫌棄,今日中午我來做東,大家一起用頓便飯。”
曹棠見崔婉清舉止大方,姿態高雅,和往常在家中的隨意自在,截然不同,這位突然高貴了許多的清表姐,雖然很給自己長面子。但是她下意識裡,還是更喜歡那位溫柔可親的清表姐。
在場的小姐聽了,有應的。也有笑而不語的,更有挑眉無視的,但大多數還都是按着規矩回了禮,最起碼大面上過得去。
只聽剛纔那道嬌嫩的聲音,又一次不甘寂寞的響起,“學院的飯菜又有什麼好吃的?不過是能飽腹罷了,崔姐姐這般。莫不是在用話敷衍妹妹們?”
崔婉清剛纔背對着她,並不知道說話的是哪一位。此刻面對面的站着,她纔看清楚說話之人,原來是剛纔早到的其中一位小姐。
觀其年紀和曹棠不相上下,長相頗爲嬌美。穿着一件粉紫織金錦散花如意褙子,杏紅中衣的領口上簪着一枚紫玉芙蓉嵌珠領釦。
一對白玉芙蓉耳墜子,在白皙修長的頸邊輕輕晃動,竟讓人生出,這皮膚白皙的和這白玉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看着她嬌小的身材,恰到好處的笑容,完美無瑕的儀態,除了比曹櫻的長相還要出色些。簡直就是面軟心酸的又一個代表人物!
想到再過幾年功夫,某一家深宅大院裡,又要多出一位尊貴的當家主母。崔婉清不由得爲那家的男主人,心生哀悼。
她笑着扭臉問曹棠,“這位像是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兒,是哪家的小姐?棠表妹,你也不給表姐我介紹則個?”
聽到崔婉清囋她貌美,這位小佳人的心中極爲得意。原本看起來還很端莊笑顏,終是忍不住又加深了幾分。
原本便筆挺的脊背更是挺立了些。尖尖的下巴不由得微微擡起,眼神輕飄飄的含着笑意,瞟了眼曹棠。
崔婉清明顯感到,握着自己手的曹棠,手上不受控制的用了力,她手腕微抖,藉着袖子遮擋,趁機用手安撫着有點炸毛的曹棠。
隨着崔婉清的小動作,柳眉直豎的曹棠,漸漸的放鬆了繃緊的身子,瞧着崔婉清意味深長的介紹道:“這位美人兒,乃是大名鼎鼎的楊碧月,她姑姑乃是宮裡的如妃娘娘,楊三小姐的表姐是尊貴的惠柔公主,因爲這個,她每日都有人卡着點的來送午飯,跟咱們可大大的不一樣呢。”
“清表姐,您想請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原本是一番好意,可表妹我怕人家是不能領了呢。”
曹棠這般明捧暗諷的一說,崔婉清腦子裡原本就遙遠模糊的記憶,總算是漸漸的,和眼前的這位楊碧月對上了號。
這位如妃的孃家,最早是八大皇商中的楊家,現今這位楊家的當家家主,爲人十分的有魄力,在十幾年前的旱災中,就帶頭向當今聖上捐錢捐物,合計上百萬兩白銀。
在他的帶頭下,京城不少富商也跟風捐款,很是替朝廷解了爲難。
這件事過去不久,楊家的嫡出大小姐,便被聖上特降恩旨宣召進宮,當即便被封爲如嬪,而楊家的嫡長子,也被恩萌爲從五品的禁軍騎都尉。
當時看楊家花了巨資捐款的,好些都在背地裡笑這楊鳴金是個大傻冒,豈料人家卻藉此機遇改換門庭,成功的完成了,從商人到皇親國戚的巨大轉變,不知道讓多少人嫉妒的咬碎了一口白牙。
只不過,就是因爲楊家的出身乃是皇商,屬於聖上新近恩寵的新銳,因此上京城裡的簪纓世家,並不是很買楊家的帳。
這些個豪門,從身份上就覺得楊家膚淺的不是一點半點,沒有那一家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願意折腰與之相交。
曹棠可是出身明安侯府,是真正的貴族出身,兩人的身份立場相對立,卻又身份相當,說個老實話,楊家仗着宮裡的貴人,甚至還隱隱壓着明安侯府小半頭。
有着這樣家世背景的兩位貴女,見面不掐仗那才奇怪!
想到這裡,崔婉清的心裡算是明白了究竟,她脣邊帶着誠摯的笑容,眼神一一在諸位小姐身上緩緩掃過。
柔聲言道:“原來楊三小姐還有這般特殊禮遇,着實讓人羨慕,只不過,千里送鴻毛,禮輕人意重,我請姐妹們一起用午飯,也是爲了大家一笑罷了,若是楊三小姐不喜歡,那也不好勉強。”
“不過我總覺着,一個人孤零零的,就算是吃的山珍海味,卻也寡淡,能與知己良朋聚在一起共食,即便是粗茶淡飯,我卻也覺得如用佳餚。”
“棠表妹,你覺得表姐我這話,說的可對?”
一邊的曹棠還沒來得及將自家表姐的問話接住,就聽的門口有人拍手笑着讚道:“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孤單一人,怕是吃什麼也沒有滋味,可是要是邀上三五良朋,就算是一碟花生米,先生我也能喝下三五瓶桂花釀啊!”
大家聞言都往門口去看,原來說了這麼會,都已經到了第一節課的時間了,門口站着的身穿月白文士袍,憑門而立的,正是崔婉清當日的考官嚴先生。
他一看剛纔說話的,竟然是當日很有好感的崔婉清,不由得笑道:“崔小姐不愧是長建公子之親妹,說話頗有令兄之風采,很好,很好。”
崔婉清莞爾一笑,屈膝言道:“嚴先生過譽,學生謬論,還請先生不要責怪纔是。”
“哈哈,現在還未響鐘,沒有上課,您們想說什麼只管隨意,我爲何要責怪你們?”嚴先生笑着走到最前面的書案跟前,將懷中的書,放在案上。
他身後跟着的總角小僮兒,將手中提盒中的茶壺茶盞擺放整齊,順手斟了一盞熱茶,雙手給主子奉上。
嚴先生接了茶盞,頗爲灑脫的一撩衣角,施施然坐在圈椅上,愜意的品着茶,神色輕鬆,心情看起來很是不錯。
先生都已經進了門,這些小姐們就算身份再貴重,也得要尊師敬道,一個個都是閉口不言,乖乖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楊碧月的坐在第二排,從崔婉清這裡看去,恰好能看見個側面,這位面善嬌弱,心裡強悍的小姐,此時面上的表情卻還真是挺奇怪。
並不是不忿,也不是惱怒,反而有幾分懊惱的模樣,崔婉清對她並不上心,也不會浪費精力去深想,衝着自己身邊座位上的曹棠,安撫的笑了笑。
這楊家和明安侯府政見不和,楊家在宮裡的如妃,只生了一位公主,楊鳴金一手教出來女兒,能是個簡單人物?
眼見女兒已經長到了十歲,自己卻依然沒有再傳喜訊,便死了心,轉而選擇了靠向太子殿下,這樣一來,楊家卻是名副其實的太子黨。
只可惜後來登基的皇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想而知,如妃母女和楊家的結局,可不是多麼好,比崔家可要慘得多了。
如妃被封了個名義上的太妃,惠柔公主被遠遠的嫁去了嶺南,楊鳴金眼見女兒,外孫女被人這般作踐,偏生的有錢使不上力,一氣之下中了風,沒多久便去先皇身邊報道了。
對於這麼悲催的一家人,崔婉清還真是一點都不介意,立場鮮明的站到曹棠一邊。
說句不好聽的,從踏入靜惠書院的那一刻起,自己和崔婉瑩,崔婉雲,還有曹櫻和曹棠,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不管內裡誰不忿誰,可是在外人眼裡,她們卻是一體的。
同進同退,共榮共辱,就是她們幾位的最佳寫照。
靜惠學院的課程安排很是豐富,可以說是多姿多彩,早上四節課,一般都是主課,琴棋書畫。
下午兩節大課,會是禮儀,女紅,廚藝,裝扮,弓馬,當然,弓馬只是爲了讓各位嬌小姐,能好歹活動一下嬌弱的身體,並不是真的要讓美嬌娘變成胭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