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怒目圓瞪,卻不看凌靖雪一眼,轉頭對家丁喝道:“還不搬走?”
徐恬低着頭,不好意思地瞟了她一眼,怯生生絞着手指:“二嫂,都怪我沒有說清楚。老太太花粉過敏,喜歡花兒卻不能碰,所以我纔想送繡品……”
凌靖雪恍然大悟,唯恐徐恬自責,忙安慰道:“怪我思慮不周,未能事先與你商量。老太太怎樣了?是否要請御醫?”其實她身邊根本無人可商量,墨梅、墨竹終日唯唯諾諾,梳頭婆子凡事只說好,徐恬拘在房裡刺繡亦不好打擾。
徐寒聽她不爲自己開脫,反替徐恬着想,詫異地擡了擡眉。轉瞬間想起方纔驚險一幕,剛剛鬆緩的眉頭重新擰在一起,不客氣地瞪了徐恬一眼:“娘讓你取藥,說那麼多幹什麼?”大踏步轉身而去。
他連責備的話都不願說一句,大約是與她徹底決裂了吧。凌靖雪雖然與他無夫妻感情,心仍被微微刺痛。同牀異夢莫過如此,但她還能說什麼呢?
徐恬聽她絲毫不怪自己,又見徐寒的冷漠態度,愈發抱歉:“外面人送來了賀禮,二哥去照應着。二嫂別擔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一定向老太太和爹解釋清楚。”卻巧妙地繞開不回答她的問題。
不讓她知道太夫人的情況,連一個當面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麼?凌靖雪默然,她與徐家實在沒有緣分,做什麼都弄得一團糟。事已至此,她不願徐恬心裡愧疚,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拍拍她的手:“老太太安好給我報個信。”
太夫人靠在牀上,面色略顯蒼白,聲音沉穩有力問徐寒:“公主什麼反應?”
徐寒哼了一聲,回答頗有幾分不情願:“嚇得臉都白了,看樣子不是有心的。”腦中閃過她嘴脣顫抖強撐微笑安慰徐恬的模樣,心頭一動,添上一句:“說到底是個歷世不多的女流之輩,倒是我們高估她了。”
太夫人沉吟着問徐庭儀:“你還記得我上次發病的情況嗎?”
徐庭儀點點頭:“前年中秋宮宴,西域舞女持花而舞,誘發了孃的病。”頓了一頓,目光漸沉:“當時皇上與皇后都在,親自爲您傳召了太醫。”
“這麼說來,公主與皇上的關係並不似我們猜想的親密。”徐寒道:“皇上生性多疑,知情必定會追問蝴蝶蘭的用處,從而提醒公主。”
太夫人擡頭望着徐庭儀,表情困惑:“皇上送昭林公主進徐家,又對她不管不問,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就算過去皇上對她疏於照顧,畢竟父女連心。我瞧着公主對貼身丫鬟甚好,不似無情無義之人。”
徐寒思索着,良久方道:“莫非公主與皇上之間,還有我們不知道的矛盾?但皇上意圖擊潰徐家,才讓昭林公主嫁進來,絕不會有錯。”
徐庭儀感慨良多:“當年與我一同作戰的五位將軍中除了去世的唐國公、盧郡公,處斬的鄭國公,只剩趙郡公與我。如今趙郡公病勢纏綿,皇上正好騰出手對付我。”長嘆一口氣:“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三塊丹書鐵券又如何!”
徐寒不似父親悲觀,咬牙道:“我們爲皇上出生入死,到頭來竟換得這等下場?既然他能利用公主刺探情報,我們何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他們父女聯手對付我們,難道我們就不能一舉擊潰他二人的陰謀?”
太夫人連做了幾個噤聲的手勢:“切莫衝動,你與公主日日相對,萬不可讓她瞧出了端倪。就算要從她身上探消息,也不可由你親自動手。”
徐寒擔心她的身體,無奈點頭,太夫人總算放下了心。
這廂回到房中的凌靖雪,仍記掛着太夫人的身體。荷瀾一邊服侍更衣一邊開解她:“要不奴婢親自去打聽打聽,不知請的是哪位御醫。”
墨竹剛被叫來遞衣服,不由暗暗吃驚。荷瀾怎麼還在公主身邊?上次大奶*裡的香蘭誤傷了太夫人的狗,被大奶奶打了個半死不說,當下就發落到外院當差。
記得小竹偷偷告訴她,其實逗狗的是大奶奶,後來惹得狗發了怒,香蘭爲了護主不得已。大奶奶一心巴結太夫人,把罪名都算在香蘭頭上,連藥錢都沒賞。
太夫人過敏的罪名可比一條狗大多了,公主就算繼續留荷瀾在身邊,也該好好罰一頓顯示公主的威風,怎麼好像沒事一般?墨竹留心觀察了幾天,又與墨梅等丫鬟討論,始終不得要領。
凌靖雪不知道府裡丫鬟們的議論,只覺得徐家人對她的態度比從前更冷了幾分。徐寒出現得越來越少,連爭吵都不屑爲之,乾脆對她視而不見。
凌靖雪倚在榻上,想着徐寒甩來的冷漠眼神,不禁嘆了口氣。
“二嫂想什麼呢?”徐恬笑嘻嘻地閃進門:“我有個好消息。”
凌靖雪回過神,笑着示意她坐到身邊。大概是心裡內疚的緣故,徐恬最近越來越經常找她說話,兩人漸漸熟絡起來。
“什麼?”她挑眉笑盈盈望着徐恬。
徐恬故作神秘附耳道:“我剛剛去給老太太請安,聽月蔻說老太太近來吃多了油膩之物,想吃新鮮水果。不如二嫂從宮裡弄些稀罕少見的,老太太一定高興。”
凌靖雪覺得徐家人對她的成見根深蒂固,根本不是幾盤水果能抵消的。但看徐恬神采飛揚的模樣,不忍傷了她的興致:“好啊,你說什麼水果好?”
徐恬側着頭想了一會兒,有些猶豫:“我記得上次老太太喜歡荔枝,只是難得,大哥尋了許久都未能弄到,不知道宮裡……”
凌靖雪就算再不受寵,畢竟是正派公主,幾個荔枝不在話下。徐恬勞心費力出主意,不過希望她討得太夫人歡心罷了。凌靖雪感激她的好意,語氣真誠:“不如用你的名義送上去。只要老太太歡喜,誰的心意不一樣呢?”
她早注意到徐恬對太夫人的用心,聯想到當年小心翼翼討好太后的自己,同病相憐,希望幫她得到與徐嶺一般的關愛。“我這就派人進宮,你等消息便是。”
徐恬驚訝萬分,嘴脣動了動,眼眶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