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徐寒走之前的話觸動心靈,一連幾日她夜不安寢,翻來覆去思索着徐家的未來。皇帝忌憚徐家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怎會遂了他們的心意送走徐梧,還將兵權拱手送到他的手裡?謀劃十幾年,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凌風龍是何樣人。左思右想,她堅信其中隱藏着不可告人的陰謀,卻毫無頭緒。
荷瀾唯恐她憂心過甚傷了身子,急得團團轉,婉轉地勸道:“駙馬七八天才能回來,公主要不要請耿夫人、廖夫人過來一起說說話?”
徐寒曾透露,這次戰役是迄今爲止兵力佈置最完備、計劃最周詳的一次,目標是東邊苗寨,意圖在措手不及之下將他們一網打盡。魏將軍坐鎮昆明,耿大人與徐寒領兵一路直搗東苗大本營,廖大人則帶領其他武將從南部包抄。
苗人狡猾多疑,分散徐寒手下兵力必定引起他們注意,圍攻計劃定然失敗。爲保萬無一失,魏大人特地從湖廣總督劉大人手裡借了兵。廖大人文官出身不懂行軍打仗,魏將軍命自己的副將跟在廖大人身邊,一邊保護一邊協助。
聽起來雖是絕佳的妙計,但徐寒領命出征,她難免懸心。聽了荷瀾的話,想到耿夫人、廖夫人情況大致相同,三個人信息交流總好過一人胡亂猜測。她略顯煩躁地揮揮手吩咐道:“兩位夫人若是方便,請移步過來喝杯茶。”
脈象日趨穩定,除了給徐家和宮裡送信,凌靖雪也把消息告訴了身邊相熟的夫人們。太夫人聽聞自是喜不自禁,連正要趕去錢塘上任的方四娘也派人送來了賀禮。凌靖雪看着打磨精細的赤金瓔珞長命鎖,想起她們過去的爭鬥,不禁感慨萬千,回信中自然而然提起了接方五娘回京的事。
夫君在外征戰,妻子們難免憂心忡忡,尤其是首次上陣的廖大人。廖夫人正在家中坐立難安,又唯恐墮了總督夫人的威名。凌靖雪的邀請正合心意,揀選了幾樣小孩子的東西,她打着探望的名義來到院中。
耿夫人已經提早一步到了,三人相互見了禮,說了幾句安胎養胎的閒話,便把話題轉到這次戰役上來。廖夫人含蓄地表示擔憂:“並非我杞人憂天,但東寨是苗人各寨中實力最強者,難免有些掛心。”
耿夫人甚能理解,笑着拍拍她的手:“魏將軍和我家大人身經百戰,徐將軍神機妙算,衆人一心其利斷金,定能大破敵營。”
戰場上的事不是婦人應該討論的,凌靖雪叫她們過來也只爲了拉拉關係罷了。兩人坐了一下午,墨竹立在旁邊侍候,偶爾望向廖夫人的表情有些怪異。凌靖雪會意,待送走二人,將她叫到身邊問:“你也覺得不對勁?”
墨竹點頭:“廖夫人出身西安廖家,素來氣度不凡,就是擔心也不會放在嘴上。今兒卻前後提起了好幾次,言語間頗爲廖大人憂慮,怎麼聽怎麼不對。”
“你倒通透,”凌靖雪點頭,望向她的目光中滿是嘉許:“雖說廖大人是文官,但在西南與苗人打了幾年交道,無論如何不至如此。身邊還有武將幫襯,廖夫人這般絮絮不休,未免墮了廖大人的聲名。”
廖夫人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但她三番四次故意提到廖大人不擅排兵佈陣,到底是什麼意思?凌靖雪想了兩三天,始終沒有頭緒。她懷着身孕不可多思,只得日日派人去魏將軍那裡打聽消息,祈禱徐寒平安無事。
“公主,公主!”荷瀾剛侍候凌靖雪喝了半碗雞湯,墨竹就滿面淚痕地撞了進來。她跟着凌靖雪已近一年,行事越來越穩重大方,此刻卻驚慌得方寸大亂。
念頭閃過,凌靖雪騰地立起身,不顧懷有身孕,臉色如紙般煞白,搖搖晃晃扯住她連聲追問:“駙馬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荷瀾忙伸手扶住她,責備地斜了墨竹一眼,柔聲勸道:“公主莫急,有話好好說。”
墨竹十分羞愧地低下頭,不敢耽誤了大事,收了收語氣道:“硯劍回來了,我剛剛在魏將軍營帳遇到他,一起來給公主回話。”
硯劍跟在徐寒身邊寸步不離,怎會突然回來?凌靖雪心念微轉,身子晃了晃,勉力支撐着精神,死死咬住嘴脣吩咐:“叫他進來。”
看她面色慘白如紙,荷瀾急得手足無措。但墨竹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如果不是出了大事絕不會貿然向凌靖雪回稟。既然硯劍從魏將軍處而來,莫非魏將軍都不能解決?她越想越怕,背心滲出陣陣冷汗。
滿身塵土混着血污,硯劍抹了一把淚,撲通跪倒在凌靖雪面前:“公主,二少爺被苗人包圍了,還有耿大人!身邊人拼了命送奴才出來,爲了給公主報個信。”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凌靖雪仍覺頭腦一陣昏眩,小腹猛地抽痛。她用力抓住桌角,強忍着痛楚追問:“到底怎麼回事?你細細說一遍。”
“前日二少爺與耿大人進攻苗寨,本是事先擬定好的計劃。”硯劍定了定神,近日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二少爺與耿大人帶一萬精兵進攻苗人總部,待兩軍對壘僵持不下之時,廖大人再領一萬人從東邊攻一個措手不及。”
徐寒走之前曾將計劃部署告訴她,點點頭,她急急問道:“出了什麼差錯?”
“苗人兵強馬壯超乎我們的想象,人數更超出我們一倍多。二少爺帶領大家浴血奮戰,苦苦支持了兩天,卻始終不見廖大人的援兵。”想起戰友們生死搏殺,硯劍眼圈泛紅:“耿大人受了傷,指揮作戰全落在二少爺一個人身上。趁苗人不注意,二少爺把我送出來,吩咐我找魏將軍求援。”
“魏將軍手下只剩一千多人,哪裡還有援軍!”凌靖雪漸漸明白過來。
“魏將軍說廖大人在山林裡迷了路,七八天內只怕找不到人。”硯劍絕望地流下熱淚:“二少爺最多支撐五天,只怕等不到廖大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