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誠候府,梨香院
“三弟,今日喚你過來,只是想讓你給個準話。”
杜尚書一字一句地說道,時不時還眥牙咧嘴一番,配着那幅鼻青臉腫的面容,再不復往日裡的“風度翩翩”“儒雅溫和”的君子姿態,反倒讓人覺得猶如被一隻兇殘的猛獸給盯住,從心底最深處滋生出“磣得慌”的詭異情緒來。
“大哥請說。”杜三老爺微微垂眸,仿若漫不經心地避開了這般冷冽的視線,一顆心卻悄然升到半空中,籠在衣袖裡的雙手更不自知地緊握成拳。
可惜,哪怕杜三老爺僞裝得再好,但,想要瞞過與一干老狐狸爭鬥了幾十年的杜尚書,卻根本就不可能!
故,杜尚書只是淡淡地瞥了眼杜三老爺,只覺得眼前這個瞧着就“憨厚老實”的弟弟,越來越讓人覺得膩味。
——生爲男人,不求“頂天立地”,卻也不能陷於後宅陰私之道!不然,還不如切了胯下那一坨,直接做女人算了!
“六丫頭究竟是怎麼死的?”
單刀直入的問話,只令本就心裡有鬼的杜三老爺猛地擡起頭,眼底難得地流露出一末驚懼和不安來。
“大哥,這……這件事,不是已經證明了是那秦王的緣故嗎?爲何今日又突然提及?”
“三弟,我只想聽真話。”杜尚書嗤笑一聲,“還是說,你真當我平日裡不關心內宅之事,就不知道六丫頭身亡一事,有你動的手腳?就連外間那些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也和你有關?!”
“沒想到,幾十年的候府貴公子生涯,沒能養出你與家族榮辱與共的理念,倒養出了你專挖家族牆角的作派!”
若非杜三老爺出手相助,只憑錢氏一人,怎麼可能讓這些“流言蜚語”在短短一夜間,就傳遍盛京大街小巷?!
而,杜三老爺做了此事後,竟敢將所有的線索全部引到錢氏身上,將錢氏推出來作那清除秦王和皇室怒氣的“炮灰”!
這,纔是杜尚書之所以不能忍耐的最重要原因。
無論如何,錢氏是他的心肝肉。哪怕,二十年一晃而過,他待錢氏的情誼,已不像年少時那般純粹。但,錢氏是他唯一愛過,並且到現在依然愛着的人,又豈能容許其它人的算計?!
至於捲入此事,無辜枉送性命的六姑娘杜芷菡?
和他有何干系!
“我……我……”杜三老爺嘴脣蠕動了許久,明明那些早就準備好的話語已經到了喉嚨旁,卻在杜尚書那過於清冷淡漠的視線裡,怎麼也沒辦法順利地說出來。
萬般無奈之下,杜三老爺只能繼續頂着張“太過憨厚老實,卻無法爲自己辯駁,而漲紅了面容,手足無措”的驚惶模樣,並用祈求和委屈的目光瞅着杜尚書,只盼能激起杜尚書心裡那所剩不多的“兄弟情誼”。
“三弟,你都是快做外公的人了,竟然還這般地天真!”
清冷的話語,傳到杜三老爺耳旁,迅速抽離了他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
他錯了!
杜三老爺如喪考妣,他與杜尚書之間,那所謂的“兄弟情誼”,從不曾存在過。如今,又如何能祈求杜尚書顧念到同宗血脈的牽絆而手下留情呢?!
不!
等等!!
“大哥,方纔,你說‘外公’?!”杜三老爺猶如那在大海里漂浮了許久,在即將嚥氣的那刻,突然瞧見了不遠處海船的溺水者般,身體裡突然被注入了無窮盡的力量,那雙黯淡得幾乎快要失去生命火星的眼眸也變得熠熠生輝起來。
對啊!
候府最漂亮的姑娘,他的庶長女杜茉,如今,可在三皇子府做侍妾呢!
“三丫頭懷孕了?這是喜事,大喜事啊!合該闔府慶祝!!”不論杜茉肚裡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只要杜茉能懷,能生,他就能順利地藉助此事重新攀附上三皇子!
倒沒料到,四年時間一晃而過,已經淪爲棄子的杜茉,竟還能翻身!!
果然該說,這人哪,就是不能太過鐵齒,還是該說,這世間,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呢?!
至於四年裡,一直未能等來候府幫助的杜茉,如今,總算苦盡甘來後,會否願意拉候府,尤其是三房一把這件事?卻並不在杜三老爺的考慮範圍中。
畢竟,他,可是杜茉的生父,親生的!杜茉這個姑娘,只要有野心,有向上攀爬的慾望,就必需要藉助孃家勢力!
“呵!”將杜三老爺臉上神情盡收眼底的杜尚書冷笑一聲,“三弟,你是否忘記了我們勇誠候府的家規——不能摻和到‘奪嫡’之中?!”
想拉攏三皇子?從而達成擠下他,一躍而成爲候府掌權人,並襲了候府爵位的目標?
做夢,還比較快!
正滿腹歡喜的杜三老爺,被杜尚書這當頭一盆冷水給潑得牙齒髮顫,面容慘白,神情再次恢復最初的狼狽不堪。
只是,即便如此,他的眼底依然有明明滅滅的火光浮現。
“三弟,退一步來說,就算你真有‘從龍之功’的想法,但,也該選擇一個合適的對像。”
杜尚書冷笑一聲,眼角眉梢間,一片譏誚和嘲弄,“還是說,你真覺得那號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並且男女不忌,除了出身,文武皆不成的三皇子是在‘扮豬吃虎’?!”
真以爲,皇帝上位後,就能號令羣官,就能隨意地改動史書呢?
想要參與“奪嫡”,那麼,不求多麼地潔身自好,但也萬萬不能傳出這等糟心的名聲!
“就連被人冠以‘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四皇子,也比三皇子機會大!”
“……所以,你纔想將四丫頭嫁入四皇子府?”杜三老爺喃喃地說道,“你這樣,也算是冒犯家規!”
連杜尚書這個族長,都不能做到“以身作則”,那麼,憑什麼要求其它的人,也要做到遠離“奪嫡”之爭,拒絕送到眼前的“從龍之功”呢?!
“蠢貨!”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杜尚書,毫不猶豫地罵道,“我什麼時候屬意過四皇子了?太子纔是正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