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讓你往後被人肆意算計謀害,像你母親那樣,年紀輕輕就去逝,讓我這個做外婆的再一次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倒不如從現在就將隱藏於這些榮華富貴之下的醜陋真相揭露出來,讓你有一個充足的心理準備。”
盛京裡如同勇誠候府這種明明是勳貴世家,後宅卻一片糟糕的府邸,倒底還是少數,而,若杜芷萱在勇誠候府能混得如魚得水,那麼,不論嫁去哪家,哪怕是去做宗婦也都沒問題!
明白安平郡主話意的杜芷萱微微垂眸,長睫掩住眼底的愧疚和難過等獨屬於原身的情緒:“外婆,對不起。”
擁有了原身記憶的杜芷萱,最初,只是本着“抱粗大腿”的想法而討好於安平郡主。及至到了現在,依然處處利用着安平郡主的關心和疼愛,根本就不願意告訴安平郡主,其實,安平郡主真正放在心尖上疼愛呵護的那個女孩兒,已經被她信重的親人殘忍地害死了。
人哪,都是貪心的動物。
尤其是杜芷萱這種穿越前,沒有享受到親人的關心和照顧,工作後,又頻繁遭遇種種算計和背叛,心裡最後一絲溫情也被磨去的人來說,更是會在遇見這樣的溫暖後,狠狠地抓住,不願意放手。
“我以後會聽你的話,好好孝順你。”杜芷萱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絕不再叫你爲我傷心了。”
都說“流言猛於虎”,這些年來,在勇誠候府那些有心人的蠱惑吹捧勸說之下,原身一直覺得安平郡主是一個狠毒的,每每在安平郡主遣人前來候府接她時,閉門不見都算普通的,打殺出去更是常見的,就算避無可避,抵達將軍府後,也會撿那些傷安平郡主最深的話來說,並在安平郡主發怒時,就將自己生母的遭遇提溜出來……
“你現在,已很好了。”安平郡主輕拍杜芷萱的後背,杜芷萱越是對過去十多年自己在勇誠候府裡的遭遇避而不談,安平郡主就越發地心疼愧疚,“往後,外婆會努力地庇護着你,終有一日,讓你過上那想過的生活。”
“就算從前那個愚蠢不堪造就的萱兒,也求你別忘記,行嗎?”杜芷萱眨眨眼,淚水不停地從臉頰旁滑落,低聲哀求道:“外婆,從前的萱兒,如今的萱兒,你都要一直愛護和疼惜,好不好?”
“傻孩子。”安平郡主取出繡帕,只覺得杜芷萱臉上的淚水,怎麼也沒辦法拭淨,一瞬間,心痛如絞,卻不得不深吸了口氣,輕扯嘴角,勉強露出一抹安慰的淺笑:“你是外婆最貼心的小棉襖,不疼你,外婆還能疼誰呢?”
“這段時節,各家主母都忙着辦年禮,抽不出身舉辦各類宴會,待到年後,就會有許多人送貼子到將軍府。到時候,外婆帶你出府訪友。”安平郡主摟着杜芷萱,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浮現一抹明媚的淺笑,目光也有些飄遠。
“見的人越多,你就會發現,從前那些自認爲困苦的心事,其實,還真算不了什麼。而,這些,是困守於候府一角的姑娘永遠也感受不到的。”
“你是勇誠候府長房嫡長女,你的外公是執掌京郊大營的將軍,你的太婆是長公主。”
見杜芷萱滿臉迷茫地看着自己,安平郡主忍不住輕笑一聲,只覺得自己未免有些操心太過。
不過,鑑於自己到現在都還沒有琢磨出太后特意賜下雲嬤嬤和白嬤嬤這兩位頗爲得用管事嬤嬤,給到杜芷萱做教養嬤嬤的深意,故,安平郡主依然頗爲擔憂地說道:“你的身份尊貴不弱於宗室,往後不必再因任何人事而折腰。”
杜芷萱眨眨眼,仿若是明白了安平郡主的話外之意,又仿若不太明白似的,下意識地問道:“外婆,你是指……”記憶裡,原身參加各府宴會時,那些世家貴女們對她的嘲諷和譏誚嗎?
還是癡迷武候王世子的原身,爲了得到武候王世子一個溫情脈脈的眼神,或者一句發自肺腑關切呵護話語,而雙手奉上了自己身爲候府貴女的尊嚴和傲骨,卻只換來了武候王世子的棄或蔽履?
勇誠候府,梨香院
“你說什麼?!”
正微闔雙眼,思索着待會杜芷萱來請安時,自己應該用什麼藉口狠狠地責罰一下杜芷萱,以打壓杜芷萱這次再回將軍府而養出來的嬌氣和傲骨的老夫人,乍聽得周嬤嬤的回報,不由得立刻瞪圓眼。
“安平郡主竟然來了?”這女人,自從錢涵夢死於產房之後,哪怕錢麗珊這個嫡次女打着照顧杜芷萱這位胞姐留下來的骨血的藉口,嫁入勇誠候府後,也沒有再像往常那樣,隔三茬五就打着各種旗號登門。
那麼,今日,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不知爲何,在這一刻,老夫人心裡竟突兀地浮現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雖知曉老夫人和安平郡主之間的愛恨情仇,但,秉承着一個忠僕的職責,周嬤嬤依然輕聲提醒道:“老夫人,我們不到門前迎接嗎?”
“不用。”老夫人想也不想地說道,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扶我到佛堂去。”
總該讓安平郡主也享受一把不請自來的待遇,才能對得起這些年她心裡那些無法排解的憤懣啊!
一晃,就是半個時辰過去。
待到老夫人心滿意足地離開佛堂,準備將自己方纔想到的那些計策,一個個都用到安平郡主身上時,卻再下一秒就立刻變了臉。
“什麼?!”那女人,竟然沒有來梨香院,而是直接趕往飛羽院,見了錢氏,兩人私下裡交談了一會兒後,就離開了?!
“這是看不起我啊!”老夫人臉色忽白忽青,右手重重地拍在小桌上,那力道之大,不僅將桌面上擺放的茶具震到了地面,摔了個粉碎,就連右手腕上戴的那對碧綠瑩潤的翡翠手鐲都被磕斷了。
不過,此刻,老夫人根本就沒空去心疼那套價值百金的花開富貴圖案的茶具,和那兩對千金不換的翡翠手鐲中,突然碎了一對,另外一對也沒辦法佩戴的情況了,只是由着心裡那股無法排解的鬱氣,將房間裡能摔的東西全部砸了個粉碎。
接過周嬤嬤重新沏好的茶水,連灌了兩杯下肚後,老夫人才覺得自己胸口那團一直翻騰的怒焰熄滅了少許:“可有探出些什麼?”
周嬤嬤一臉的欲言又止。
“說吧!”
老夫人放下茶杯,那保養得極好的面容也浮現一抹疲憊,在那過於明亮的光線裡,能清晰地看見幾條無法遮擋的皺紋,再加上那發自肺腑的疲憊和倦怠等情緒,只令周嬤嬤心尖也爲之一顫,那本欲隱瞞一二的話語,就如同被衝破了堤的洪水般,不加絲毫遮掩和修飾地說了出來。
“從飛羽院擡了許多箱籠到文斕院後,安平郡主才離開的。”
箱籠?
箱籠!
老夫人心裡一個咯噔,那從得知安平郡主登門後,心裡就浮現出來的不妙預感,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證實。
房間裡的氣氛一陣冷凝。
許久後,老夫人長嘆一聲,打破了這一室的冷寂:“沒想到,安平郡主竟爲了杜芷萱,而願意做到這一步。”
早知會有這一日,她就該找機會收回錢氏手裡的管家權!
當年,錢氏一意孤行地“捧殺”了杜芷萱,而,掌管整個候府庶物的老夫人也毫不猶豫地漠視了此事,並在錢氏有意爲之的“孝順”之下,順勢挑了些錢涵夢陪嫁裡的稀罕物件,放入了自己的私庫裡。
如今,在錢氏霸佔的物品已原壁歸趙後,自己私庫裡那些稀罕的物件,真得還有再見天日的那一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