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再見

小火箭有兩個。他們沒有分在一個班, 不過是挨着辦公室面對面的。所以他們還是經常一起行動,吃飯,打球回寢室。

尖子生的寢室被安排在一樓, 有空調有熱水六人間, 所以雖然他們兩的班級就在隔壁, 但是寢室並不在一棟樓。

這段時間, 網絡小說開始興起, 趙栩的班上剛好有兩個自稱腐女的學霸。因爲趙栩長得很高很帥,老喜歡和男生打球,因此認識的哥們兒一大堆老是有說有笑, 開學一個月大家彼此熟識後,趙栩很自然地就成了她們的yy對象。

趙栩給男同學講題, 啊啊啊啊!

趙栩拍男同學的肩說老師找他, 啊啊啊啊!

趙栩和同桌上課講悄悄話被老師點名, 啊啊啊啊!

那個時候,他沒多想, 只覺得那兩個女生好像對他過分關注,就沒多管。但是,“腐”是會傳染的。

直到有一天下課後,他錯開用餐高峰,寫完作業去找季肖白吃飯, 習慣性地攀季肖白的肩並吐槽他長高了一點時, 被從辦公室裡幫老師整理卷子的兩個課代表看到了。

她們看到那一幕時, 當場發出雞叫, 然後面紅耳赤地跑開了。

之後, 腐女小團體開始八卦,不知從哪裡打聽來到他們以前就是一個班的而且還是同桌, 然後發現神仙CP一般覆水難收。

每天晚自習結束後季肖白都會到他們班教室門口等趙栩,趙栩每喊一次“小白”,就能感覺到前排的課代表和閨蜜捂着嘴肩部顫抖。

趙栩和季肖白說了這事兒,季肖白說不用管她們,她們只是覺得你太帥了。

然後趙栩笑着打了季肖白一拳。

腐女軍團繼續八卦着,趙栩這方面神經大條,也沒當回事兒,繼續和季肖白攀肩搭背叫對方的暱稱。

高一下分文理科,雖然他倆的班級裡大部分都是理科生,所以只進行了微調,但是又調進來了好幾個腐女。

其中勞動委員尤其瘋狂,幾乎隨時盯着趙栩。更可怕的是,她還有個好朋友在季肖白他們班,她就相當於有了雙向監控,無時無刻不監視着這對她站定了的“CP”,甚至還討論起了誰攻誰受。

五一勞動節時,季肖白讓趙栩去他家打遊戲,面對遊戲的誘惑趙栩無法拒絕。

同月的端午時,季肖白讓趙栩去他家上網,面對網絡的誘惑趙栩還是無法拒絕。

勞動委員從男生那裡打聽來後立即炸了,妥妥的CP啊!

她召集了腐女小隊,羅列出他們的一系列證據:

1.每天一起吃飯,晚上一起回寢室

2.都沒有女朋友,拒絕女生的追求

3.不分你我經常去對方家玩,據說還睡在一起(後面這個……)

4.互相叫對方暱稱

5.多年情誼

6.雙學霸,成績排行榜上永遠捱得不遠,據說是爲了月考時可以坐一起,啊啊啊啊!

7.季肖白經常請趙栩吃飯

8.他們經常換着衣服穿

9.打球時永遠配合得天衣無縫

10.……

這份“證據確鑿”的列表很快在班裡傳開,經玩得好的同班同學趙栩神經再大條也知道了這回事兒。而且,他聽到了一些很不友好的傳言。

他有不好的預感,於是,他開始避嫌。

他讓勞委別八卦了,他們就是死黨兼發小而已,都是妥妥的直男。

剛好拿一學期快結束了,趙栩以要好好複習爲由晚上不再散步,並說節約時間各自回去吧。

暑假的時候季肖白照例約他讓他到自己家裡來,他說他要打暑假工。

有一次,季肖白打電話來,說有話要對他說清楚。趙栩掛了,直接換了電話號碼。

然後,他們一整個暑假都沒有見面。

開學後,隔壁班的文學少女喜歡趙栩好久了,託閨蜜轉交了情書。

趙栩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每天都陪她吃飯,經常用自己暑假攢的工資和助學金給她買禮物,晚上陪散步送到寢室門口一條龍服務,還貼心地抽出週末的時間給她講數學題。

他順理成章地拒絕了季肖白,直到半期考試前他們都沒有說過幾句話。

半期考試時,趙栩和季肖白按照上學期期末考的位置就坐,前排和後排。老師讓他們往後傳試卷的時候,季肖白當衆一把握住了趙栩的手,生氣地看着他。

趙栩不動聲色地甩開,低低罵了他一句。

趙栩考差了,雖然成績依然在年級前列,但是平常他都是在前二十名以內,但這一次居然跌出了前五十,季肖白第九。

中午午休的時候,女友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他父母雙亡,打工掙錢給自己買禮物的事情,又或者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她主動和他提了分手。

趙栩說“好”。

女生哭着跑開了。

那天晚自習,他被老師當衆點名痛批,下了晚自習後又被單獨拉到辦公室訓話,好幾個平時特別喜歡他的老師輪番審問他。

他出辦公室時已經好晚了,教學樓幾乎已經沒人,他又去操場散了會兒步,幾乎快到門禁時間才往寢室走。

季肖白站在公寓的大門口,眼神複雜地瞪着他。

趙栩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被季肖白伸手攔住。

“幹嘛?季肖白?跟老師告狀還覺得不夠?”

季肖白不在乎有沒有被誤解,但卻被他疏離的口吻氣得深呼一口氣。

他攥住他的領子,臉湊近他,只說了一句話。

——“阿栩,你不累嗎?”

因爲是高二了,學校的模擬考試逐漸增多,趙栩第二次月考依然考的很糟糕。

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也不再和同學一起去打籃球,整天泡在教室裡學習,週末的時候則去打工。

再一次放榜的時候,他的成績又回到了前十,但是朋友告訴他這個消息時他並沒有笑得很開心。

那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樣學到教室熄燈纔回寢室,教學樓已經沒了人。剛出門,季肖白就把他堵回了教室裡面,關上門把他按在檣上讓他不要出聲。

趙栩連續幾天沒吃晚飯,而且長時間的高效學習讓他有些頭暈,加上季肖白用了超乎意料的力氣,他並沒有掙開。

季肖白的聲音很低很低,聽來有些痛苦,幾乎像是乞求:“阿栩,你鬧夠了沒有?”

趙栩沉默了很久,他緩緩道:“季肖白,我和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你真的喜歡那個女生嗎?你爲什麼和她在一起你自己還不清楚嗎?難道不是因爲你察覺了我對你的感情而疏遠我嗎?”季肖白聲音不大,壓抑而語速急促,語調裡是濃濃的埋怨,“或者說,你發現你也對我有不一樣的感情,而你認爲那是不對的,所以你這樣折磨自己?嗯?”

季肖白的力氣沒有趙栩大,所以爲了防止趙栩掙脫,他用自己全身的力氣壓着他,他的脣就擦着他的耳朵,每說一句話就是在往趙栩脖子上噴氣,滾燙而灼熱。

後來趙栩才解釋道,如果他真的要掙脫的話,十個季肖白把他摁在牆上他也能給打趴下,何況在冬天季肖白的身體簡直弱到不行。

趙栩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好幾次欲言又止。

然後他猛然推開他。

“鬼才喜歡你!”

季肖白往後退了一大步,穩住身形後悶聲質問:“那你的身體爲什麼會有反應?”

趙栩靠着牆靜靜站在那裡,半晌才道:“那樣是不對的。”

“爲什麼不對?就因爲我們是同性?”

“我沒有你的家世,沒有你的背景,如果被發現我喜歡你的話,我就有可能考不上警校,你明白嗎,季肖白?”

那邊沒有說話。

“你說什麼……”季肖白愣了愣,語氣有些驚喜,“你說……你喜歡我?”

趙栩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尷尬地別過頭:“但是這……”

季肖白立刻打斷他:“阿栩,我喜歡你很久了,今年是第三年。”他走過去,不顧一切地抱住他,“從初三開始,我就確定我喜歡上了你。如果硬要追溯的話,還可以更早。”

“這個社會並不接納同性戀。”趙栩趴在他的肩膀上,嘆息地道。

季肖白語速飛快“會的,這只是暫時。而且不接納又怎樣,我們並沒有礙着別人什麼事兒,只要變得足夠強大,我們就有資本不必畏懼世俗,我們可以過得很幸福。”

趙栩沒有再說話,他久久地凝視着他,忽然環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季肖白剎那間眼淚奪眶而出,可他並不是愛哭的人。他把趙栩輕輕壓在牆上,捧着他的臉,如願以償地深深地吻他。

之後,季肖白和趙栩開始交往。

表面上,他們不過是恢復了友誼的好兄弟而已,勞委繼續嗑他們這對“舊情復燃”的CP,再怎麼謠傳他們也不在乎。他們確確實實在交往的這件事,只有一兩個絕對可靠的死黨知道。大家都知道勞委腐得過分,久而久之也就見怪不怪了。

何況,馬上就高三了,大家的精力漸漸地被學業分去了。

高三上的春節,季肖白和趙栩回到了他們初遇的地方——趙栩故鄉的村莊。

季肖白點燃了一場煙火,然後正式向他告白。

他們約定好要上同一個城市的大學。趙栩會奮鬥在打拐一線,永遠和惡勢力作鬥爭;季肖白則會努力經營生意,同時資助那些公益機構,他會一直在他背後支持他。

高考成績出來時,他們如願考上同城的大學,全國最好的警校和最好的金融學校。

然而,高考後去旅遊時,他們又遇見了科莫多。

他有備而來,科莫多毫不費力地抓走了兩人,兩人被重傷,被麻醉後都不省人事失去了意識。

但季肖白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公司總部所在的長都,許久未見的父親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牀邊。

而且,身上的傷很重,對方下手毫不留情。

他問趙栩去哪裡了?

季仲益反問:“小子,老實告訴我,你們是什麼關係?”

季肖白一直覺得父親是和藹寬容的,他信賴他,便坦白道:“他是我男朋友。”

季仲益背過去,說他沒有看到趙栩,說他聯合科莫多綁架他,只是爲了要贖金。

怎麼可能?

季肖白不信,立刻要出發自己去找趙栩,季仲益震怒,讓他死了這條心。換掉了季肖白從前的所有下屬,派了人手守着他不讓他與外界接觸,也不讓他離開房間半步。

等到季仲益放他出去的時候,他打聽到消息,趙栩之前確實沒有失蹤,被抓走的只有他一個人,所有的證明都指向季仲益所說的——趙栩出賣了他。

他想去質問趙栩究竟發生了什麼,季仲益說的是不是真的,爲什麼這麼久不聯繫他。但趙栩出了車禍,失去了和他有關的所有記憶。

爲了讓季肖白死心,季仲益還讓他找來了趙栩的治療診斷。

季肖白還是不死心,他親自去見了趙栩。

但是人羣跌撞中,趙栩沒有認出他來,只是與他擦肩而過。他又不死心地通過多種渠道確認,最後終於絕望地發現——趙栩真得把他忘記了。

後來,趙栩去了警校讀書。風華正茂,好像不曾遇見他。

季肖白本來還想去找趙栩,讓他想起自己、讓他們重新相愛,但是季仲益嚴令禁止,並說如果他再去找他的話就讓他立即和董事會的富家小姐訂婚,他沒有一個同性戀的兒子!而且,趙栩已經把他忘了。

季肖白開始瘋狂地消沉,他質問季仲益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季仲益說他不屑,然後再也沒有理他,並派人嚴格監視他。

季肖白沒有去上大學,他把自己關在童年被母親虐待的別墅裡整整一年,那是他童年的噩夢,但現在他把自己關在裡面,只想快點毀掉自己。

他瘋狂地畫趙栩的肖像,但永遠不敢畫臉,他怕自己看到會崩潰。

直到一年後,他纔開始振作起來,決定培養自己的勢力重新調查這件事。

季仲益以爲他死心了,同意他申請了美國的大學。他在大學裡開始學習拳擊和散打,鑽研計算機網絡方面的知識,從各方面讓自己變強。

大二那一年,他終於重新掌握了趙栩的動向,並利用網絡密切關注着與他有關的一切信息。

大三那年春天,趙栩的生日。

季肖白飛回國內,從他的學校門口路過,精心策劃地撞見他。

趙栩穿着一身警服,身姿挺拔,看向任何人都笑容溫和。

槐花開得正盛。

季肖白麪無表情地與他迎面擦肩而過。

趙栩微笑着直視前方,不知有沒有看到他。

但那個笑容就像是在說——

你好,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