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景泰帝只能解釋說是來找劉桂蘭的,爲了重溫年輕時候的感覺,故而翻牆云云。
也沒法懲治兔兒。雖然兔兒將他踩的幾乎吐血,臉上更是看不出人樣。
且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身爲父親的威信土崩瓦解。兒女們當時就叫他把劉桂蘭帶走不說,過後還寫信告知了行路中的周玄。然後周玄又一封信回來,毫不客氣地把他一通訓斥,那語氣用詞,彷彿周玄是爹他是兒子似的。
景泰帝不禁便有兩分惱意。且劉桂蘭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現下不是以前了,你是皇帝了,小孽障們如何還能這般對你不敬?我雖是他們親孃,可我得說句公道話,照這樣子下去,再過兩年,他們翅膀都硬了,怕不敢一腳踢開你□□篡位!你不能再給好臉寵着他們了,必得治治他們,叫他們長點規矩!”
於是周玄回來前一天,周嫣和蘇鳳竹來見他,商量明天爲周玄迎風的事情的時候,他便板了臉道:“有什麼好迎的?哪裡有長輩迎小輩的道理?俄不去!”
“對!我們不去!”劉桂蘭在一旁幫腔道。
“不去就不去,反正大弟也不稀的見你們。”周嫣撇撇嘴,看向蘇鳳竹:“有我們和弟妹就夠了,是吧弟妹,大弟肯定最想你了。”
蘇鳳竹抿嘴甜甜一笑。
劉桂蘭現下是最看不得蘇鳳竹好。“這倒難說呢,”她眨巴着眼睛道:“這不都傳開了麼,說是玄兒和那啥幫了他的龍母教的教主,女的!可是不一般!在南邊的時候就整天往人家閨房裡鑽,回來路上還坐的一輛車子!嘖嘖,蘇氏啊,我勸你趁早把你那屋子收拾收拾,過後要搬出去也便宜。”
“別聽她渾說!”周嫣氣的拉着蘇鳳竹就走。
然而蘇鳳竹知道,這不僅僅是劉桂蘭的渾說,關於這事兒,這段日子宮裡宮外都傳遍了。她雖是一直說相信周玄,可心中也未免有兩分緊張:周玄給她的信裡衣食住行無話不說,偏偏關於這龍神教的教主不過開始提了一筆,之後他帶着她一同回京城等事他一句沒說。他爲什麼不說?
蘇鳳竹努力告訴自己這是小事,然卻架不住這疑惑隨着時間推移在心中不住地發酵。周玄回來的前夜,她一晚上都沒睡好。
第二天就沒精打采的。 “姐姐,昨晚沒睡好麼?姐夫要回來了,你怎麼看着沒精打采怏怏不樂的?”在出城去迎接周玄的車子上,兔兒便問她。這次出行因是正兒八經的打的儀仗,因此其他人等也都單獨一車,沒有與他們同車,故而兩人可暢言無阻。
“沒事。”蘇鳳竹笑笑。
“姐姐這樣子有幾天了。莫非......”兔兒驟然一副受驚模樣:“莫非姐姐肚子裡有小寶寶了?”
“......啊?”蘇鳳竹委實不明白自己弟弟怎麼就突然想到這上面。
“我聽說過,婦人有孕就會沒精神臉色差。那陳貴妃不就是這樣麼?”兔兒興奮地道:“是不是?姐姐你有小寶寶了,我要當舅舅了?”說着還側首往蘇鳳竹肚子上湊,一副想聽一聽胎動的模樣。
“沒有沒有!”蘇鳳竹哭笑不得地推開他:“都瞎想些什麼。”
“當真沒有麼?別是有了你不知道吧?”兔兒還非拉着她的手腕診脈。他會一些簡單的醫術的。皺着眉認真診了半天,最後一幅沮喪模樣:“當真沒有啊,可我真的很想當舅舅。姐姐的寶寶,肯定比姐姐更乖巧惹人疼。”
“現下有粉粉阿紫阿橙這麼多孩子陪你玩還不夠?”蘇鳳竹笑問他。叫他這麼一鬧,她心中的情緒頓時拋之九霄雲外。
“可是我想要長的像姐姐的。”兔兒雙手托腮,氣道:“都是姐夫沒用!白長偌大個人了!”
蘇鳳竹叫他說的兩頰飛紅:“小孩子,胡說些什麼!”
一時到了城外三十里的長亭。叫是亭子,實則是一座精緻小樓,迎來送往之人都在此駐足的。今日因天家貴人降臨,閒雜人等早被趕走。蘇鳳竹下了車之後一看,除了他們一行之外,只來了範信芳與零星幾個與周玄交好的臣子,不復給周玄送行時的浩大場面。景泰帝不來,臣子們摸不透帝王心思,故而也不敢輕舉妄動。
孩子們迫不及待,出發的太早了。一直等了大半天,才見着周玄的隨行隊伍在遠處露出了蹤影。
“大哥回來了!”儘管還有段距離,孩子們再等不及,爭先恐後跑出了長亭,興奮地跳躍揮手。
蘇鳳竹也與周嫣挽手走了出來。
然後就見那行隊伍緩慢地從天邊往這裡移動。馬兒都是用走的,人都是不慌不忙的......都到面前了,就不能快點麼?他,他心上說傷已經養好了,就不能縱馬奔馳過來?蘇鳳竹咬着脣,深深吸氣。
總過了兩三刻鐘,那隊伍纔到了面前。中間最大的那輛車子上,周玄笑着往這邊招手。蘇鳳竹打量着他:似乎一切都沒什麼變化,包括那熾熱的目光,和那種心心相印的感覺。她微微鬆了一口氣。
可是很快,她的心又被狠狠攫住了。車子停下了,周玄跳下了車,卻又轉身伸手接過另一個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把人從車上扶下來。
天還很冷,那人呆着大披風,因此蘇鳳竹一時沒看清這人面貌,這通過衣飾看出是個女子。
女子。
蘇鳳竹頓時覺着眼前有點模糊。
模糊的視線裡,那人又從跟下來的伺候婆子手中接過長長的龍頭柺杖。
柺杖?
蘇鳳竹用力眨眨眼:帽兜之下的那張臉,似乎不是很年輕,隱隱可見雪白鬢髮.....
“那,那是......”而她身邊的周嫣此時顫着聲兒道:“阿奶?”
嗯?蘇鳳竹瞪圓了眼睛。
“姐,過來啊,你看這是誰!”而此時周玄招呼她們:“還有媳婦兒,過來!”
弟妹們早跑到了他面前。“是誰啊大哥?”他們好奇地問。
“這就是咱們的阿奶,快叫阿奶,快給阿奶磕頭!”周玄笑着對他們道,還特意跟粉粉解釋:“也就是爹的娘。”
“啊?!”弟妹們有些吃驚,便是最大的周青,也從沒見過這位祖母,甚至聽都很少聽人提起過。不過周玄即吩咐了,弟妹們也乖乖照着做。
蘇鳳竹看看周嫣,她神情卻是有些複雜。蘇鳳竹不及多想,拉着她一同上前拜見。
“好好好。”逢氏親手一個個扶起:“這是青兒吧?這是阿紫和橙子?你叫粉粉?哎呀我的嫣兒丫頭,你還記着阿奶吧?”
“記着呢。”周嫣僵硬地道,並不怎麼與逢氏很親近。
逢氏便又看向蘇鳳竹:“唔,你就是玄兒的公主媳婦兒?近些來,讓我好好看看。”
“是,祖母。”蘇鳳竹忙到她身邊扶住她。
“嗯,玄兒果真沒誇嘴,生的真是好,看着也乖巧。難怪玄兒每日都在我這老婆子面洽提起你百八十回。”逢氏滿意地點點頭,抓起蘇鳳竹的手放到周玄手上:“行了,陪着我這老婆子慢慢騰騰走了一路,委屈我大孫子了。怕是現下一刻都等不及,想抱俊俏媳婦兒了吧,嗯?”
“阿奶,娃子們面前,這說什麼呢。”周玄還沒開口,周嫣先不滿地道。
周玄眼睛一直黏在蘇鳳竹臉上,如今才仔細看一眼周嫣,便看出周嫣情緒不對勁。“阿奶,這是我爹的結拜兄弟,當今的丞相範信芳大人。”他忙打岔,爲逢氏介紹範信芳。
範信芳此時也一臉震驚,聞言忙大禮拜見:“微臣範信芳拜見太后娘娘。陛下自登臨九五之後,一直心繫太后,派人多方尋覓,始終沒有太有音訊。上蒼垂憐,卻讓楚王殿下將太后尋回!”
“不必如此客套,你既是老二的結拜兄弟,喚老婆子一聲嬸孃便是。”逢氏忙把範信芳扶起:“範丞相的大名,老婆子早就如雷貫耳,仰慕的很!”
範信芳聽了有些納悶:別人倒也罷了,太后這上了歲數的婦道人家仰慕他作甚?嘴上卻謙遜道:“不敢不敢,不過是些虛名罷了,若太后娘娘不見棄,便也喚信芳一聲侄兒罷!”
“好好,好侄兒!”逢氏細細打量範信芳面容,嘖嘖稱讚:“今日一見,果然一如傳聞,膽識謀略之外,還一表人才。外面冷,咱們上車吧。好侄兒,你來與我細說說,那君城一役,那破城之計你怎麼想來着!”
“敢不從命。”範信芳莫名覺着與這二哥的母親竟有種知音之感。於是親自扶了逢氏上車。
“好,咱們也上車回宮吧。”周玄便招呼着衆人上車。
然等上車之時,兔兒卻被周玄攔在了車外:“兔兒乖,你去和別人坐一車。”
兔兒衝他翻個白眼:“光知道佔着姐姐,也不知道給我生個外甥!”
周玄:“......”
他本來見到蘇鳳竹整個人已是氣血翻騰,如今聽到兔兒這話,窘迫之餘,卻只覺着愈發難耐。
“媳婦兒,我回來了!”因此車門一關上,他立刻把蘇鳳竹緊緊抱進懷裡,急不可耐地啃噬她的櫻脣:“媳婦兒我想死你了,你想我沒?有沒有被欺負?”
蘇鳳竹感知着這久違的熾熱,卻只覺着眼睛酸的不行,最終狠狠咬了周玄一口才算好了點。
“唔,媳婦兒咬疼了。”周玄叫一聲,卻是仍不肯鬆嘴。
蘇鳳竹用力推開他,手捧住他臉細細打量。
人清瘦了些,也粗糲了些——原本就很粗糲,後來經她手好生打點,總算讓人細緻了些,如今這些功夫算白費了。不過眉宇間卻也增添了威儀與大氣,那雙眸子,也是愈發的灼然有力。
這張臉,怎麼就這麼招人疼呢,怎麼看都看不夠!蘇鳳竹便又湊上脣去。
“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來。只是阿奶到底是老人家,不能走快。”脣齒交纏間,周玄還不忘在抽空跟蘇鳳竹解釋。
“不是說那龍母教教主和你一起回來麼,人呢?”蘇鳳竹突然響起這一茬,忙又推開周玄問。
“阿奶就是啊。”周玄答道。
“啊?竟有這種事?”蘇鳳竹驚訝道“:“那你爲何沒跟我說?”
“嘿嘿,我想讓周老二和劉桂蘭嚇一跳!”周玄狡猾地笑道。而手也狡猾地鑽進了蘇鳳竹衣裳裡:“媳婦兒,先不管旁人了好不好......這兒到宮裡得些時候......”
皇宮裡,景泰帝和劉桂蘭召了一幫子臣子及他們的女眷正在宴飲。劉桂蘭入宮雖沒多久,然她最是愛熱鬧,朝中人等十停已結識了八停。雖是她行事驚世駭俗,然既皇帝寵愛,自然多的是人追捧。
“這時候玄兒該到了吧。”此時景泰帝瞅瞅天色道。
“你就安心等着他來見你就是。”劉桂蘭拍拍景泰帝膝蓋:“好好給他點顏色看看,叫他知道什麼叫父子君臣之別。”
“嗯!”景泰帝威嚴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