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反正在陳長生看來,已經過了很久很久,那位天機閣的大掌櫃才終於把目光從劍鞘上移開,然後看着他笑了笑。
陳長生不知道這有沒有什麼深意,只能希望沒有。
大掌櫃的手輕輕摸着劍鞘,感慨說道:“好東西啊。”
唐三十六當然知道這個劍鞘是好東西。
任何空間法器,都能成爲普通宗派山門的鎮派之寶。
陳長生的這個劍鞘,當初在藏書樓裡曾經倒出來了一座劍山,而且還不見得是裡面的所有,由此可以推想裡面的空間有多麼巨大。
在大陸上,無論是要鑑定修道者的高低,還是法器的好壞,天機閣當然是毫無疑問的最好選擇,不然那些著名的榜單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公信力。唐三十六知道這位大掌櫃是來看無垢劍的,卻也不想錯過讓他點評這把劍鞘的機會,試探着問道:“有多好?”
大掌櫃看着他很嚴肅地說道:“非常好。”
陳長生聽着這話險了些笑了出來,緊張的情緒稍微緩解了些。唐三十六則很是鬱悶,心想這位大掌櫃說話的無恥程度和自己還真有的一拼,惱火說道:“難道能好到被錄入百器榜?”
他這本來是賭氣的話,不料那位大掌櫃聞言後,臉色竟變得嚴肅起來,認真地想了想後才搖了搖頭。
唐三十六有些得意,又有些失望。
然而就在這時,大掌櫃又說了一句話:“我記得這把劍鞘本來就一直在百器榜上,自然不需要再錄進去。”
藏書樓裡變得非常安靜。
唐三十六看了陳長生一眼,莫雨看了劍鞘一眼,陳長生不知道自己應該看哪裡。
“這便是藏鋒。”大掌櫃的手指輕輕敲打着劍鞘,聽着劍鞘發出的沉重卻不悶的聲音,感慨說道:“我也已經有二十幾年沒有見到了。”
莫雨雖然對此略有猜測,但依然神情微變,問道:“這就是以前離宮裡的那件藏鋒?”
大掌櫃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而是神情鄭重地把短劍從鞘中抽出。
看着短劍,他緩聲說道:“如果不是藏鋒,如何能夠容得下這把鋒利無雙的寶劍?”
很多時候都能聽到鋒利無雙這樣的評語,但如果這句評語出自以嚴謹著稱的天機閣,那麼便非常不同尋常。
——這意味着,陳長生這把短劍的鋒利程度,真的舉世無雙,單以鋒利論,天機閣不認爲世間還有什麼神兵能夠超過它。
這把短劍看着真的很尋常,陳長生從來沒有仔細保養過,甚至連擦拭都很少,但可以清楚地看到,短劍的劍身上沒有任何污垢,就連灰塵都沒有一粒。這把劍在陳長生的手裡已經殺過不少人,沾過不少血,卻看不到血。
“劍名無垢,果然無垢。”大掌櫃感慨說道。
這把短劍太鋒利,所以劍身無比光滑,如此方能過萬花從中不沾香氣,入俗世不惹紅塵,破萬物而出而不擾萬物
莫雨看着陳長生問道:“這把劍是什麼材質做的?”
想要讓一把劍做到如此鋒利,除了極其高超的鍛造水準,最重要的還是劍本身的材質。
只有最緊密、最堅硬同時又是最具韌度,不懼高溫與嚴寒的材質,才能承受得住千錘百煉。
陳長生搖了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這把短劍是由什麼材料製成,然後和莫雨、唐三十六一道望向大掌櫃。
大掌櫃搖了搖頭,聲音微寒說道:“此事不可言,不然九霄之上雷霆動,言破者與執劍者的命途都會遇大凶險。
唐三十六最厭憎這種高深莫測的神棍作派,心想天機閣就是喜歡裝神弄鬼。
觀完劍後,大掌櫃先行離開國教學院,說是要爲時隔多年後的百器榜再一次改榜做準備。
莫雨沒有走,她看着陳長生說道:“藏鋒是離宮之寶,當年被你師父偷走,你就這麼帶在身邊,似乎有些不妥。
陳長生心想今日之前只有教宗陛下看出了自己劍鞘的來歷,只要你不到處宣揚去,又能有什麼不妥?
“首先,我師父曾經是國教學院的院長,是教宗陛下的師兄,也是國教正統傳人,就算是分家產,他也有資格從離宮裡拿些東西。”
他說道:“其次,如果你覺得不妥,我可以今天就去離宮還給教宗陛下,然後再請他老人家賜還給我,只是……你不覺得這是多此一舉?”
莫雨像看陌生人一樣看着他,挑眉說道:“今日你的詞鋒比你的劍還要更利……這可不像你平時的模樣。”
陳長生說道:“可能是因爲最近磨劍比較多。”
莫雨知道他說的是這些天國教學院門前發生的那些事,看了他一會兒,說道:“不錯,你確實比前些天強了很多
接連與聚星初境的強者對戰,然後又要指導新生們與實力遠勝自己的對手戰鬥,陳長生說的話沒有錯,這個過程有些辛苦,就像是在用無數的大石頭、小石頭、圓石頭、方石頭在磨自己這把劍,只要劍沒有被折斷,那麼必然會變得越來越鋒利。
從天書陵到周園,從潯陽城回京都,這段日子裡他的境遇造化以及所悟,就在這個過程裡被不停地錘打、燒灼,所有的雜質都被擠了出來,或者燒成青煙消失無蹤,只留下了最精華的那個部分,最終完全變成了他自己的實力與修爲,再也不會失去。
現在的陳長生真的變強了很多,如果這時候再讓他與薛河神將、樑紅妝分別再戰一場,應該會有一場的勝機。
“但這一切並沒有什麼意義。”
莫雨看着他平靜微笑說道:“因爲她就要回來了。”
“所有人都在和我說,她要回來了。”
陳長生很認真地說道:“但其實我以爲,這也並沒有什麼意義。”
莫雨說道:“你是未來的教宗,她會成爲聖女,如果你敗在她的手下,你覺得國教內部會有怎樣的聲音?”
事涉國教南北兩派持續千年的競爭,雖然因爲徐有容生於京都,這些年雙方的對抗並不像過往那般激烈,但陳長生知道莫雨並沒有誇大其辭,沉默了很長時間後,帶着複雜的情緒問道:“必須要打嗎?”
(然而這一切並沒有什麼卵用——剛纔寫到沒有意義那兩句話的時候,差點就這樣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