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白帝城中雲出門(上)

這句話的重點並不在於後段,而是前面三個字。

白帝沒興趣用陳長生與餘人來挑弄商行舟的情緒。

他很坦誠或者說****的,向商行舟表明了自己的底線。

如果商行舟堅持要魔君去死,那麼商行舟今天便可能重傷,甚至死去。

那麼這纔會涉及到人族會交到他哪個學生手裡的問題。

爲何白帝有這樣的信心說出這樣的話?

商行舟明白,一切都源自於始終沒有被他們提及的牧夫人。

她一直都站在雲端,並沒有離開遠去的意思。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被背叛的白帝都不可能原諒牧夫人。

但商行舟知道,白帝隨時可以改變自己的態度,哪怕那會讓他自己很噁心。

“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會死去。”

商行舟看着白帝的眼睛說道。

青石碎裂,街上生出一道氣浪,震垮了一排黑色的屋檐。

無數道視線望了過去,看見了商行舟,卻沒有看到白帝的身影。

白帝來到了雲端。

他與牧夫人靜靜對立。

“你和商談完了?”

牧夫人就像在問一件很尋常的小事。

白帝回答的也很隨意,說道:“魔君會活着。”

牧夫人望向西方說道:“有時候我也會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麼開始的。”

“或者正是因爲你總喜歡望着家鄉?一切都源自自己的選擇,比如三年前你的那個選擇。”

白帝說道:“我沒想到夫妻一場,你居然真想置我於死地。”

牧夫人神情漠然說道:“我這一生從未見過像你這般虛僞的人,到了這時候,還要說這些話。”

白帝微笑說道:“難道不是你用海潮之力封住了我的陵宮?”

牧夫人轉身看着他的眼睛說道:“難道閉死關不是你自己的選擇?”

白帝沒有接這句話,問道:“你何時確認我還活着?”

牧夫人說道:“那天夜裡老相去了落星山脈,回來時說感知到了你的意志。”

白帝說道:“難道這不是你要求他這麼做的嗎?”

牧夫人說道:“這是落衡的親事,就算是我要求他,他也敢不聽你的命令便應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帝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應該是兩年前就已經暗中投靠了你。”

牧夫人微嘲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你三年前安排他做的事情。”

無數年前,整個大陸都以爲白帝與牧夫人恩愛至極,是舉世稱羨的聖人夫妻。

誰能想到,他們之間原來從無信任,所謂爾虞我詐,只是家常。

白帝問道:“你爲何會對他生疑?”

牧夫人嘲弄說道:“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是你的忠犬,是你的狂熱信徒。”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剛纔皇城前如山般倒塌的那道身影,白帝沉默了很長時間。

如果在旁人看來,這或者是追悔,或者是感傷,或者是自責。

但在牧夫人看來,這就是無恥且令人噁心的惺惺作態。

“在我面前你何必再做出這副姿態。兩百年來,你一直想着要殺死這個威信最高、資歷最老的長老,想要除掉他所在的相族,只不過因爲他和他的族人太過忠耿,你竟是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藉口與理由,今次好不容易利用他的忠誠可以方便地潑幾盆污水,你當然會趕緊殺了他。”

牧夫人臉上的嘲弄神情越來越濃,說道:“說起來你與商行舟這對老友真的很像,真是虛僞到了極點。他想殺死自己的學生,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所以纔想借我的手,而你也同樣如此。”

白帝神情不變,說道:“既然你知道我還活着,爲何不阻止我出來?”

“如果你想出來,自然就能出來,如果你不想出來,那就說明你想看戲。”

牧夫人面無表情說道:“夫妻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你始終不肯出來,就是默允我的計劃,你想看着我與黑袍做這些事,只是我不明白,你爲何會阻止我對陳長生動手。”

那夜曾經讓陳長生警惕卻又百思不解的力量,現在看來當然就是來自白帝。

也只有白帝才能在不出面的情況下,直接讓整個妖族的傾向一夜改變。

牧夫人不需要白帝回答這個問題,自己很快便推出了結果。

“想來是你知道了商行舟隨時可以出現。”

白帝說道:“不錯,我終究還是低估了老友的魄力與手段,沒想到他居然會請徐有容幫忙。”

“沒有誰願意在臺上品生品死,你卻在臺下品茶。”

牧夫人看着他冷笑說道:“我不想讓你繼續看戲,商行舟也不想,誰都想讓你上臺唱一出。”

白帝說道:“我也低估了陳長生的決心與毅力。”

牧夫人想着那些夜晚在皇城與落星山脈之間來回的身影,搖了搖頭。

她也沒有想到,陳長生居然有能力而且有如此令人敬畏的耐心,用手裡的劍陣生生磨破了那座禁制。

從那一刻開始,白帝再無法扮演一位悽苦的、與世隔絕的被囚君王。

所有矛盾在那一刻爆發,所有的故事有了開端,戲臺之上所有角色都粉墨登場。

這便是見衆生。

牧夫人看着他嘲諷說道:“雖然你最終被那對師徒像個小丑一樣逼了出來,但我不會同情你。”

白帝平靜說道:“我不需要同情。”

“那他呢?”

牧夫人用手輕撫小腹,看着白帝說道:“你的兒子需要被同情嗎?”

還沒有來得及見到天地、見到衆生的小生命,如果需要被同情,只能是無法見到這些。

也就是說夭折。

白帝的視線落在牧夫人的小腹上。

牧夫人的小腹很平。

“我白帝一族血脈傳承不易,胎兒需孕足五年,子息可謂艱難。”

白帝看着她平靜說道:“但我們已經有了落落。”

牧夫人盯着他的眼睛說道:“她終究只是個女兒。”

“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因爲我從來都不覺女兒與兒子有什麼區別,自然沒有想過再要一個兒子。我始終都不明白,你們大西洲人在這方面的看法到底是怎麼來的。”

白帝的神情越來越嘲弄,言語越來越刻薄。

“因爲女兒要嫁人,不能養老,或者是因爲女生外嚮?可我看你嫁到我白帝城這麼多年,一直都還想着孃家,從來都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家人,既然如此,你在擔心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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