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放晴,但一場秋雨一場寒,倒是冷了不少。距離巳時還有一刻,寒夏到了忘川落腳的地點,張岱山、蘇弋軒、陸靈鳶三人也剛好推門出來。三人分別見了禮。
陸靈鳶笑着說道:“我就知道寒夏姑娘一定會來。”瞥見寒夏纏着紗布的手,倒也沒有多問。
寒夏笑了笑,說道:“叫我寒夏就好。多謝你來信提醒我。”
張岱山話不多,只是禮貌性的寒暄幾句。蘇弋軒還是一貫的殭屍臉,就像是來了一陣風,而不是多了一個人。
四人走至郊外。從中原到嶺南,少山多平地,很適合御劍飛行。除了中午太陽最盛時,停下來休息了一刻。途中再無停留,所以下午太陽還好的時候,幾人就到了南希城。先和其他前來打探的弟子接頭,瞭解一些新進的消息。
忘川穀早已將所有要用到的信息收集完備,鳥羽看起來嶺南部落裡領頭人,其實他真正的老家在龍爪嶺以南的林子裡。那裡瘴氣毒物遍地都是,以前也聽說過那裡面住着一個名爲畲(she)黎族的部落,世世代代居住在裡面,也不怕瘴氣毒蛇,反以此爲樂。不過也只是人們隨便說說而已,並沒有誰親眼看見過。
可是根據忘川穀收集的信息來看,這個深掩於原始森林中古老部落,這些年竟發展了起來,他們常年居住在裡面,便擁有了一些特殊的技能,比如驅策蛇蟲鳥獸,也善於製毒制蠱。這些年的擴大隱隱有收編嶺南其他部落的成分。
公輸家是嶺南的領主,也是實力最強的霸主,可是這個部落竟然敢派出鳥羽勾結公輸家的反叛勢力,有和公輸家對峙的意味。
裂帛來歷不明,但絕對不是普通人,鳥羽擄走她,不只是因爲美貌,肯定還有別的原因。有公輸家在,他們現在還不敢亂來,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二人被抓至龍爪嶺南的深林裡。
寒夏默默的聽着他們交換信息,不禁佩服。忘川穀的信息收集能力果然一流,即便是公輸家,想必也不會知道的如此詳盡。
密林中晚上更是難行,所以四人在此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就朝着龍爪嶺行進。
越過龍爪嶺,樹木植被都開始變的不一樣,嶺南的氣候本就比中原炎熱,即使在南希城中也不過是有點涼爽的夏天而已。林子裡炎熱溼潤,地上的植被由於沒有人涉足,所以異常茂密。樹木很高大,葉子碧綠,遮天蔽日。時不時還可看見花花綠綠的蛇和爬蟲。
知道這裡毒蟲遍地,在進來的時候陸靈鳶給了寒夏一個藥囊,想必是忘川穀的秘方,佩戴在身上,用來防毒蟲的,張岱山、蘇弋軒也有。
張岱山看了看寒夏,本就不打算帶她來,這又不是出門遊玩,一個小姑娘家能做什麼。不過《夢玄機簡》在她身上,自然要留心一些,所以當她提出要一起來的時候,也沒有拒絕。雖然說在北疆的時候,也對她有一些瞭解,但還是在心裡把其默認爲累贅。不過看她這一路上沒有叫苦不迭的抱怨,倒也放心下來。
太陽很大,但熾烈的陽光幾乎全被茂密的遮天枝椏所阻擋,只有一些斑駁的光點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一棵大樹不知什麼原因橫倒在地,年歲已久,上面長滿了青色的苔蘚,一些藤類植物攀援其上,長了許多不知名的紫色、藍色的小花。幾人已行走了大半日,此刻便在此休息。大家都拿出自己的水囊喝水,吃些乾糧補充體力。
張岱山說道:“師妹,麻煩你。”
陸靈鳶微微點頭,然後從腰間的小囊裡掏出三個紙折的白色小鳥,靈動精巧,栩栩如生。她伸手輕輕一撫,小鳥兒便動了起來,兩隻眼睛咕嚕嚕的轉,小嘴裡還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繞着陸靈鳶飛着。陸靈鳶擺了擺手,說道:“去吧,去吧!”小鳥兒便向遠方飛去。
寒夏露出驚訝的表情,伸出手想摸一摸那鳥兒是不是真的。
陸靈鳶笑了笑,說道:“不是真的鳥兒,不過是加持了一點靈力而已,我打鬥修爲不怎麼高,偏偏愛在這個些偏門上下功夫,不過它們用來追蹤探測倒是挺不錯的。”
寒夏有些汗顏,人家明明很厲害,卻還這麼謙虛。不由的讚歎道:“真厲害!”
張岱山說道:“師妹真是謙虛,這門絕技不知比我們那些只會打鬥的招式要強多少倍。宗嶽身上有忘川的痕跡,只要他還有一點生機,小鳥兒就能辨別出方向,好過我們沒頭緒的亂找。”
蘇弋軒默默的喝着水,一言不發,寒夏把裝糕點的袋子遞到他面前,說道:“你嚐嚐這個,可好吃了!”
蘇弋軒拿了一塊,繼續面無表情的吃着。要不是張岱山和陸靈鳶在,寒夏
定要打趣他幾句。
大約半刻功夫,小鳥兒才飛了回來。圍着陸靈鳶嘰嘰喳喳的叫着,陸靈鳶伸出手,小鳥兒落在她手上面,又恢復了摺紙狀。
衆人都看向陸靈鳶,陸靈鳶面色有些沉重,說道:“宗嶽師兄的蹤跡在西方。一直往西走,有一個厲害的陣法,小鳥兒越不過去,我估計師兄應該就在裡面。”
張岱山點了點頭,說道:“如此深山密林,有人結陣本就十分奇怪,陣法又如此厲害,很有可能是畲黎族藏身之地,他們居住在此,肯定要採取一些措施來防止這些野獸毒物。”
不再多說,四人就朝着西邊行進。越往裡走,草木越茂密。茂密得讓人難以擠入其中,各色植株爲了爭奪有限的陽光雨露,紛紛向上攀爬生長,將樹木之間有限的間隔全部填滿。
地面上是厚厚的落葉和腐爛的果實,還有各種死去的動物的屍體。灼烈的陽光不能照射進來,樹林裡的空氣又極其溼潤。在經過發酵之後,便散發出淡薄如霧的白煙來,使西邊的叢林顯得越發不可捉摸。像是一隻守護領地的野獸,隱在暗處注視着妄圖侵犯的衆人,一有機會就擇人而噬。幾人注視着這隻“野獸”,停下了腳步。
寒夏看着這片密林,不禁被震撼到,不是被其攝人的恐懼所嚇到,而是驚訝,原來樹木花草還可以長成這個樣子。卜櫻山的樹木鬱鬱蔥蔥,林間的小花迷人可愛,給人的是一種吟風吸露的平和自然,她以爲天下的樹林可能都是這個樣子吧,沒想到原來樹林是可以以一種兇惡的姿態出現,讓人恐懼害怕。雖然書上也有寫到,不過遠沒有親眼看見來的震撼。
張岱山掏出一個黃色的瓷瓶,說道:“早知道這裡有瘴氣,所以提前讓師弟煉製了藥丸。可以將瘴氣中的毒物散掉。”
大家一人吞了一顆,就繼續向前走去。張岱山走在前面,拿出劍來劈砍出一條小道,其餘三人一併跟在他後面。如此一來行進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裡面的白色霧氣越來越濃,一尺以外的東西已經看不清楚。野獸的吠聲雄厚且具穿透力,此起彼伏,從白茫茫的霧氣中不斷傳來。大家都十分小心,如果在這裡走丟的話,無疑很致命。
陸靈鳶提醒道:“我們距離那個法陣已經不遠,要更加小心,以免誤入,失去主動權——”她正說着,就不自覺的放鬆了對周圍的警惕。
左邊的樹藤上,一條手腕粗細的綠蛇纏繞其上,和綠色的藤蔓融爲一體,很好的僞裝。眨眼的功夫,綠蛇的尾巴纏在藤上,蛇身“倏”地一聲向前竄去,蛇口大張,朝着陸靈鳶的脖頸咬去。陸靈鳶聽到響聲,扭頭看去,不由的驚呼一聲。
寒夏走在陸靈鳶身後,對於在叢林長大的她,對危險的捕捉高於常人。這是一種融於血液的敏感。在綠蛇向前撲去的那一瞬,就抓住了蛇身,使得蛇口在距離陸靈鳶脖頸二指寬處停了下來。綠蛇不甘心被阻,蛇頭一轉,就朝着寒夏的手臂咬來。
與此同時,寒夏的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和蛇吐信的聲音一模一樣。被寒夏抓在手中的綠蛇停住了口,看着寒夏,吐着蛇信,發出嘶嘶的聲音,搖了搖尾巴,欲往寒夏的手臂上纏去。
寒夏口中接着發出嘶嘶聲,綠蛇停住了要纏寒夏的動作,只是不斷的吐着信子。寒夏把它放在樹枝上,綠蛇就搖着尾巴逃走了。
除了蘇弋軒這個傢伙面目表情之外,張岱山和陸靈鳶都很驚訝,特別是陸靈鳶,還帶着一絲驚魂未定。
張岱山想問些什麼,但沒有張口,依然向前走去。陸靈鳶趕緊跟了上去,口中問道:“寒夏,謝謝你救了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剛纔你是在跟蛇講話嗎?”
寒夏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驚小怪,漫不經心的說道:“沒事。我會說幾句蛇語,但會的不多。”
“這種小蛇也會說話嗎?我還以爲只有修煉成人形的蛇妖纔會講話呢!”
“蛇妖講的是人的話,但是所有的蛇都會講蛇語。那纔是他們自己的話語。”
陸靈鳶似乎對這些很感興趣,接着問道:“寒夏,你是從哪裡學的?”
寒夏把旁邊的一個斜枝劈斷,說道:“我在家的時候,一個蛇妖教我的,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有趣,就整日去找他,他根本不樂意教我,後來被我磨得實在沒有了性子,就勉爲其難的教給了我。”
不知不覺間,林中的霧氣已經淡了下去,那些濃的化不開的白色變成了輕薄的紗帳,視物已經不成問題。
一陣馥郁芬芳的香味傳來,蘭花般空幽,卻又十分誘人。觸目所及處,全是一人高的大花。像是向日葵
一樣,卻比向日葵恐怖許多。枝幹不過兩個手指般粗細,十分筆直,沒有分支,上面長着一些手掌大的綠色葉子。枝幹的頂端託着一朵碩大無比的花朵,使得整個結構顯得極其突兀與不協調。
花朵之大,猶如一棵一人環抱的大樹直徑。閉合的花瓣,顏色妖異鮮豔,如血的紅色和青翠欲滴的綠色各不相讓,讓人覺得很刺眼。
四周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寧靜,沒有風聲,連鳥叫聲也沒有。一聲詭異的“咔嚓”聲響起,是枯枝斷裂的聲音。
張岱山還未來得及擡起腳步,那些花朵就全部妖異的舞動起來,原本筆直看起來堅硬的枝幹,突然間像三月風中的垂楊般瘋狂的舞動了起來。閉合的花朵中突然伸出無數條蛇信般的綠色藤條,向着幾人揮舞而來。
寒夏腦中的念頭被證實,這就是隻在傳說中出現過的花——食人花。這裡之所以這麼靜謐,是因爲食人花把這四周的動物全部吃光了。
寒夏揮劍砍斷一根藤條,立刻就有無數根藤條撲來。食人花很聰明,知道怎樣攻擊,稍不注意,藤條就纏住人身,往花朵處拉去。一朵食人花可以散發出五六根藤條,這麼多食人花同時發動,饒是幾人修爲不錯,也有些應接不暇。
寒夏一扭身,迎上了蘇弋軒的目光。只是一瞬,兩人心照不宣,同時點了點頭,然後朝着食人花的本體枝幹殺去。寒夏在書上看到過,食人花屬於半靈體,一種神秘的植物,有着動物般的某些習性。雖然有食人食物的本性,但卻並不是妖類。它至少要吞食吃過十條鮮活的生命才能開出一朵花,十而有一,也就是十朵花經過不斷的鮮活生命的供養才能結出一個小小的綠色果實!
花朵吃了無數過路的蟲蟻鳥獸,活人的供養更佳,也吞噬同時結果的另外九枚小果實,到百年的時候食人花的一枚綠色果實才會從綠到褐紅再熟成滴血的赤紅。那時就成了世間珍品,可以做成提高能力值的靈藥。
一直以爲是傳說,沒想到今天竟親眼所見。更重要的是關於食人花記載的最後一句說道:食人花之所以能發起攻擊,完全是由花萼中的一根筷子粗細的紫色莖脈所控制,是其命門,此脈一斷,萬事大吉。
寒夏一邊揮劍,一邊朗聲說道:“食人花的死穴在花萼內,是紫色的莖脈。”
張岱山和陸靈鳶聞言,心下明朗,不在與花藤多做糾纏,閃躲跳躍,朝着食人花植株奔去。蘇弋軒幫寒夏打掩護,寒夏幾個跳躍,一馬當先,奔到了一棵植株前。一眼就看到了那根紫色的莖脈,紫經盤踞於花蕊的中心地帶,周身充斥着粘液,像是一條泥鰍般不斷的蠕動着。
匕首自袖間滑至掌心,向着紫色莖脈劃去,誰知那莖脈竟有知感,預感到危險的降臨,一條藤蔓自遠處收回,“啪”的一聲拍到了寒夏的背上。寒夏未及防備,腳下一個趔趄,就朝前撲去,匕首也脫手而出。
綠色的藤蔓看準時機,如飛舞的大蛇般朝着寒夏撲來。一根綠藤纏住了寒夏的腳,寒夏猝不及防,重重的摔倒在地。
張岱山和陸靈鳶也被藤蔓纏的無暇分身,只能自保而已。不過眨眼功夫,就有無數條藤蔓攜着破空之聲朝着寒夏撲來。
靈臺倖存一絲清明,寒夏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揮出絕影,將面前的幾根藤蔓斬斷。同時蘇弋軒斬斷了纏在寒夏腳上的那根藤蔓。
趁着這個間隙,寒夏飛快撿起地上的匕首,割斷了紫色經脈。正在空中揮舞的幾根綠藤瞬間摔落在地,攻勢減緩,也讓幾人得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蘇弋軒將旁邊一株的紫色經脈截斷,剎那間,空中就只剩下五條有力的藤蔓在揮舞,其餘的小藤並沒有多少殺傷力。但是這朵食人花明顯比另外兩隻更妖豔,更高大。藤蔓舞出的力度也更大,更靈敏。陸靈鳶和張岱山二人和其旗鼓相當。
由於知道食人花的死穴在莖脈,所以寒夏和蘇弋軒沒有上去幫忙,反而朝着食人花植株跑去。
蘇弋軒幫她打掩護,抵擋襲來的藤條。寒夏手握匕首,正想朝着紫色的莖脈割去,突然間愣了一下,就沒有下手,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花果並生並存,妖豔的花瓣中間,長着一個如拳頭般大小的赤紅色果子,閃着淡淡的妖異紅光。寒夏伸手摘下,然後將紫色經脈割斷。
還未來得及欣賞這枚百年一遇的果子,眼前的景色已經變得晦暗不明,濃稠的白霧突然間瀰漫在林。寒夏告訴自己不要驚慌,不過是障眼法,其實大家還呆在原地。
寒夏將食人果收好,想着蘇弋軒應該就在自己旁邊,便朗聲叫道:“蘇弋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