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夏和蘇弋軒共騎一匹馬,和公輸祁茗齊頭並進,幾個隨從跟在後面,也絲毫不落下風。幾匹馬兒都是一日千里的神駒,一行人快馬加鞭的朝着嶺南進發。
蘇弋軒和寒夏之所以會心甘情願的跟着公輸祁茗走,也不在乎這是不是陷進,只因爲公輸祁茗說了一句話——給你們種蠱的人想見你們一面。
公輸府。憩枝院。
公輸雲舟,公輸云溪,薔歌,三人相對而坐。三個人瞬間都好像蒼老了十年。
公輸云溪道:“大哥,真是沒想到此生還能見到你,我還以爲我要帶着這些愧疚悔恨入土去。”
公輸云溪看着兩人,眼睛裡已有釋懷。“我來不是爲你們,我爲見花稼而來。”
“花稼她?”
“她會來的!”
“花稼已經死了!”
“我知道她沒有死,她一定會來的!”
次日中午的時候,一行人終於到了嶺南。還未近南希城,就有公輸家的人前來接應。公輸祁茗、蘇弋軒和寒夏棄馬坐車駛向公輸府。三人一路無話,寒夏卻靠在蘇弋軒的肩頭睡着了。
馬車輕輕晃動,蘇弋軒推了推寒夏,“到了!”
三人進府,公輸祁茗讓婢女帶着兩人去洗漱,說道:“你們兩個先去洗一下,吃點東西,等一下我會派人去找你們。”
婢女帶着兩個人往裡走。寒夏心下有些忐忑,雖然知道謎底等一下就會解開,但還是忍不住說道:“原來真的是公輸前輩給我們種的蠱!他爲什麼要這樣做?他怎麼出來了呢?”
蘇弋軒感受到寒夏的不安,說道:“等一下,所有的一切全都會明瞭!”
婢女帶着兩人洗了澡,換了衣衫,然後又上了精緻的菜餚。
兩人用畢,鉞衛來請兩人過去。
寒夏本來還有些不安,現在卻平靜了。事實是如何又有什麼影響呢?她和蘇弋軒依舊會在一起,這是任何事情也改變不了的。不過看蘇弋軒這個傢伙的淡定樣子,寒夏卻有些生氣,這傢伙還真是一點都不擔心,一點都不在乎啊!
鉞衛領着兩人進了花廳,就退到了外面。
公輸祁茗站在那,一個老人背對外面坐在輪椅上,聽見有人進來,就緩緩的轉過輪椅。“兩位,好久不見!”
兩人行了一禮,齊聲道:“前輩好。”
公輸雲舟比上次見的時候更加蒼老,鬚髮皆白。上次的時候還是青衫飄飄的丰神俊朗,眼睛裡還有神采,而這一次,風中殘燭的那最後一點燭光也被風吹熄了。寬大的衣衫空蕩蕩的掛在身上,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隻餘一副骨架一樣。
公輸雲舟蒼老疲累的聲音響起。“兩位應該已經知道自己身上種有蠱一事,是老夫所爲,不管兩位怪不怪我,我都想說一聲抱歉。老夫白活了這麼大歲數,反而被一葉遮住了心。”
寒夏記得以前公輸雲舟的聲音很好聽,平雅溫潤,如三月湖風。現在卻連聲音都變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道:“前輩不必自責,這蠱並沒有對我們造成什麼危害,反而倒幫了我很多次。”後一句是“我”而不是“我們”,是因爲主要是蘇弋軒能感覺到她,多次趕來相救,而自己卻很少能感覺到蘇弋軒,幫到他的也很少。
蘇弋軒道:“前輩爲什麼要給我們種蠱?”
公輸雲舟自嘲的笑了起來,說道:“同心蠱者同心!我就是想看看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的愛!”
像是有一個炸雷猛地在頭頂炸開一樣,寒夏整個人都懵了。蘇弋軒也愣在了那。
公輸雲舟講起了過去的往事,以一種溫潤祥和夾雜着淡淡喜悅的聲音。那些溫暖的舊時光又怎能用蒼老的聲音去觸碰!
雲舟,云溪,花稼,薔歌四人從小就認識,是青梅竹馬的好友。雲舟是嫡出的兒子,且天資聰穎,從小就受家族人的追捧喜愛。云溪也不錯,從小也很努力,但是因爲有這麼一個光芒萬丈的哥哥在一起比較,他便永遠也進不了衆人的視線。他努力取得的成就,哥哥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得更好。所以云溪打心底討厭這個哥哥,要是沒有
這個哥哥在的話,大家是不是就會多看他一眼,多在意他一些!
可是雲舟不知道,他看這個弟弟經常一個人默默的練功,設計,畫圖,製造機關獸,剛好他也是一個人,所以就經常去找云溪玩。云溪的愛理不理反而刺激了雲舟的好奇心,雲舟便更頻繁的來找這個弟弟,更加的對他好。一來二去,云溪終於被這個哥哥打動了,兩人變成了真正的好兄弟。薔歌是遠房親戚的孩子,寄居在公輸家。後來三個人就經常一起出去玩。
他們三個人越玩越瘋,還經常會闖禍,可是因爲雲舟在,長老們從來不敢責罰他們。正因爲這樣,三個人就越來越大膽放肆。有一天,雲舟提議道一起去龍爪嶺看看。龍爪嶺是嶺南的禁忌之地,向來被認爲是死亡和恐怖的代名詞。但是越是禁忌的,便越是吸引和刺激。云溪和薔歌也想去,但是不敢。後經不住雲舟的一再勸說,三人便偷偷摸摸的潛入了龍爪嶺。
剛開始,大家還都壯志滿滿,新奇的在看着從沒見過的動植物,笑着別的人膽小,龍爪嶺哪有什麼可怕,不過是自己嚇唬自己罷了!後來,越往裡走,越覺得不對勁,大家便都想着回去,卻怎麼也找不到回去的路。這時,雲舟不小心踩到一隻蛇,蛇便在他的腿上反咬了一口。蛇口立刻發黑,看來蛇是有劇毒的。三人不敢走了,要是一動,雲舟腿上的毒就會發作,肯定會死掉,要是不走的話,等到天黑,三個人呆在這,肯定也是個死。
雲舟扯下一塊布條,狠狠的勒緊傷口,阻止毒血流遍全身。說讓兩人先摸索着回去,再找人來,不然大家都要死在這。薔歌嚇得哭了起來,云溪也不肯離開,現在這種情況,要是雲舟在還好,要是雲舟不在,或者有什麼事情,長老們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倒不如大家都呆在這,家裡的人看他們這麼時間不回來,等下一定會來尋的。云溪心裡這麼想,口中卻說道,不能放哥哥一個人在這,大家一定要呆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雲舟心裡感動,說呆在這也不是個辦法,就讓云溪揹着他往回走。云溪也是小人兒,走了一會,三個人便都累得走不動了。雲舟開始感覺眼前發黑,意識不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鈴聲響起,伴隨而來的還有腳步聲,三個人都嚇了一跳,雲舟也咬着舌頭讓自己清醒過來。不過看到的不是洪水猛獸,卻是一個嫣然巧笑的小女孩。
小女孩跑過來,查看雲舟腿上的傷口,還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字——花稼。花稼將雲舟的褲管撩起來,俯下身去吸毒血。
云溪和薔歌呆呆的看着花稼。
“別!”雲舟的腿抖了一下,想收回來。“有毒的!”
花稼卻置之不理,一直等到流出的血是紅色時,才放開了雲舟。掏出手絹擦了擦嘴巴,將冰涼的藥膏塗上去,笑着說道:“我不怕的!天快黑了,我送你們出去吧!”說着扶起雲舟,衝着目瞪口呆的云溪和薔歌道:“快走啊!”
不用走出龍爪嶺,老遠就看到了火把和尋找的人們。花稼放開雲舟,說道:“那應該是找你們的人吧,那我就送到這裡了!”說完就跑開了。
雲舟愣了一下,忙道:“等一下!等一下!”
花稼回過身,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我們——能做朋友嗎?”
“朋友?”花稼的眼睛亮了亮。“我可是很危險的人,這樣你也願意和我做朋友?”
“我願意。“雲舟肯定的點頭。“我要怎麼樣才能再見到你?去哪裡找你?”
云溪在身後拉了拉雲舟,“哥哥,快走吧!”
雲舟不動,等着花稼的回答。
花稼指了指旁邊的樹,“就在這裡吧!反正這裡龍爪嶺的邊緣,不會有什麼毒物,你們也不會迷路!”有人正往這邊走來,花稼衝他們招了招手,就跑開了。
雲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三天後,我來找你。”
此後,四人就變成了朋友,幾人就經常來這裡找花稼玩。經不住他們的一再誘惑,還換上嶺南的衣衫和他們一起去南希城玩過很多次。花稼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最原始的神秘,可是卻從不告訴他們自己的來
歷,也不許他們問。有幾次甚至還帶來一隻名叫阿震的小龍來給他們玩。幾人的目光全都被花稼的各種新奇玩意所吸引,也就不在意她的來歷。轉眼間已經過去了七年。
雲舟的光芒越發耀眼,在公輸家式微的時候,一舉奪得了劍譜上排名第一的太阿。公輸家名聲大震。因爲公輸家在大家的眼裡只是會發明一些奇巧的玩意,靈力修爲實在不敢恭維,但是公輸雲舟這個少年的出現卻打破了大家的固有觀念。此外他還改造公輸家固有的機關術,不斷的設計更加輕便威力卻更大的機關獸,一舉扭轉公輸家的頹勢,使得公輸家蒸蒸日上。長老們都很欣慰,商議着找個合適的時候將家主之位傳給他。
昔日的四個懵懂少年也已經長大,雲舟更多的時候一個人去找花稼,而薔歌則望着雲舟的背影發呆。云溪的嫉妒心也像春日的野草一樣瘋長,雲舟爲什麼這麼厲害?哪裡是他真這麼聰明!那是因爲花稼將自己的龍送給他研究,用這樣一個模子,自然可以設計出各種精妙絕倫的機關獸。而自己呢?在衆人的眼裡他什麼都不是,而薔歌的眼裡也從沒有他。
一個下着大暴雨的夜晚,卻是雲舟和花稼約着見面的時間。云溪使計絆住了雲舟,而自己卻去了。美麗的少女站在樹下,風雨那麼大,卻依舊一心一意的等着情郎。這幅畫面深深刺痛了云溪的眼。
看見來的人是云溪,花稼很驚訝。笑問道爲什麼雲舟沒來。云溪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道雲舟三日後大婚,要忙的事情有很多,自然脫不出身來,讓自己替他來跟她說一聲。花稼不相信,說要親口聽雲舟說。云溪說可以帶她去看。然後兩人潛入公輸府,就看到公輸府紅燈高掛,雲舟正在推杯換盞的場景。
花稼傷心離去。雲舟卻準備在樹林裡下殺手。
花稼雖然會用毒,但卻不是雲舟的對手。“爲什麼?”
云溪露出不忍的樣子,“如果不是雲舟的命令,我不會這樣做,花稼,他需要你的龍,公輸家需要你的龍!”云溪刺下了手中的劍。
雲舟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會,但是他相信花稼一定會在那等着他。今日是家主的生辰,他作爲嫡子,自然是不能缺席的。明明都可以離開了,三長老卻還非要拉着他,薔歌也反常的跑來敬酒。可是等到他去的時候,樹下卻沒有人。雲舟剛等了一會,云溪就跑了過來,說花稼在一個地方摔傷了,讓他趕緊去。
雲舟急忙隨着云溪而去,根本沒有去想這些話有多少的紕漏。等來到一個陡崖旁時,雲舟依然在焦急的張望四周,問花稼在哪?一道劍光閃過,雲舟趕緊閃過,驚訝的看着云溪,問他做什麼。
云溪冷笑道,不做什麼,只是想要你的命而已!
雲舟還未來得及多問,就感覺一陣暈眩,連劍也拿不穩。
云溪道:“這種感覺是不是似曾相識?讓你死個明白,這是花稼親手給你調配的藥,你也算是死在她手裡,一定死不瞑目吧!”
雲舟還要張口詢問,云溪的劍就落了下來。然後將他推下了山崖。
尖叫聲在背後響起!云溪扭頭看見薔歌大驚失色的臉。
薔歌瘋了一樣跑過來,嘶吼道:“你竟然殺了他!你答應過我不殺他,只殺花稼的!”
云溪拉着薔歌,告訴她:“我不殺了他,他也不會愛上你,愛你的人只有我!”
薔歌只能無聲的痛哭。
雲舟摔下山崖,順着水流不知道飄到了哪裡。等他醒過來的時候,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死,還來不及高興,就發現自己沒有了一隻胳膊,也沒有了一隻腿,剩下的腳筋也被挑斷了。他無力的躺在地上大笑,爲什麼老天不讓他死了?如此痛苦的活着,反倒不如死了!
雲舟的失蹤着實讓公輸家族驚慌一番,但是苦尋無果的衆人,漸漸發現了云溪的光芒。
雲舟所有的手稿,云溪都知道放在哪裡。憑藉着這這些手稿,再加上云溪本來的聰明才智,公輸家並沒有因爲雲舟的消失而衰敗,反而繼續走上了康莊大道。漸漸地,大家都開始爲新任的家主錦上添花,而那曾經的天才將永遠只活在傳說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