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已經是一個月後。
雨下得很大。整個世界,都是陰沉的。
陰沉得像是比黑夜還要暗。大風颳着,壓抑得叫人喘不過氣。
墓地下方,立着一道頎長的身影。男人一襲黑色長風衣,肅穆而立,旁邊的人替他撐着黑色的大傘。
他用力吸着煙,並不上前,不去那墓碑前看上一眼。
一會兒後,虞安從上面走下來。
神色,凝重。
夜梟沉沉的看他一眼,什麼都沒問。只聽到虞安低低的開口:“是她的墓……沒錯。”
捏着菸頭的手,抖了抖。菸頭燙傷夜梟的手,他卻是怔忡的僵立在那,久久沒有反應。
那天……
他再不願回想的那天,她被擡上救護車的時候,他就因爲心悸而昏厥了。栽倒在地,完全沒了意識。
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
迎接他的,是一場葬禮。
她走了……
一併,將他的靈魂,他的心,都帶走了……
未來,他跟着死去的那天,毫無疑問,一定會長眠在她身邊……
…………
夜梟連夜趕回T國。他剛落地猶城,唐宋的電話就衝了進來,很激動。
“夜梟,我找到方法了!我找到可以救你,可以把你胸口子彈取出來的方法了!”
唐宋很興奮。
可是,那份興奮,卻是絲毫感染不到他。
“如果這顆子彈不取出來,我大概還可以活多久?”他平靜的問。
“……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
“是嗎?”夜梟的語氣很淡,“那讓它留着吧,不用取了。”
唐宋一怔。
其實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乍然從他嘴裡聽到,而且還是這樣平靜得一點情緒都沒有的說出來的,唐宋立刻炸毛。
“夜梟,你特麼就這麼沒出息,爲了個女人,你就不想活了?我告訴你啊,本少爺可是費盡了心思才順利把模擬手術做得熟練的。你特麼要是敢辜負我,我——我丨操!”
唐宋其實是拿他沒半點兒辦法的,最後只得恨恨的咒出聲。
“我掛了,你哥來電話了。”夜梟沒再和唐宋說下去,把電話掛了。唐珏的電話進來,他接了。
“夜梟,合作得不錯。等賬一到,我直接劃到你賬上。”
“不用了。”夜梟道:“那筆錢,算我送你的。”
唐珏愣了一愣。
而後,沉默良久。他似猜到了夜梟的心思。
“夜梟……”
最終,只是喚他一聲。想安慰,可似乎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他。
“不是白送你。”夜梟頓了頓,“有一件事,我想拜託你。”
“你說。”
“一個月後,替我好好照顧我媽。我知道,以你的實力,護她周全,一定沒有問題。”
“……”唐珏沉默了,胸口悶得有些透不過氣。良久,他纔再開口:“照顧她,沒有問題。既是你親媽,也是我親媽。不過……夜梟,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謝了!”夜梟沒有再接話,把電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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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費倫斯大壽。
早在半個月前,大半個猶城幾乎就已經在討論這件事。而整個猶城的所有紳士名流,幾乎都會參加。
所有人都在爲送禮物而頭疼。
而城北一家新開的畫廊裡,有人卻在爲即將要送出去的畫而頭痛得要命。
“你們有沒有搞錯?這一副畫價值20多萬,你們居然把水倒在上面!”買家叫囂着,抓狂不已。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這是我們不小心。但是……我們已經做了特別的處理,水跡幹了後一定看不出來的。”店員一個勁的道歉。
“看不出來我就能當你們沒有做過了?你們現在,給我把你們老闆叫出來!”
“先生,您要是不喜歡這幅畫了,那要不……您再看看其他的畫?其他畫也許就有您中意的?”
對方哼了一聲,在單人沙發上坐下,“換畫不可能!叫你們老闆來,親自給我賠禮道歉,並且,直接給我打個半折。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否則,你們休想我會善罷甘休!況且,你們這還是個新店呢,把我送費先生的畫毀了,你們還想不想在猶城開下去了?”
兩個店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爲難。
她們的老闆,其實她們也就見過一兩次而已。若不是真的非常特殊的情況,老闆通常是不會出現在這兒的。
“還杵着幹什麼?還不快去!”那人一催,對方只得慢吞吞的去打電話了。
一會兒後,那人便折回來,像是鬆口氣的樣子。
“先生,請您等一等,我們老闆剛下課,馬上就過來了。”
“我只剩下15分鐘。過了15分鐘,你們老闆要是還沒出現,你們就趕緊關門滾蛋!”
店員唯唯諾諾的,不敢說話。
12分鐘後。
畫廊的門,被人從外推開。
一個年輕女子,戴着黑框眼鏡進門。長長的捲髮,慵懶的束在腦後。後面揹着一個畫板。
身上穿的白色棉裙上各種顏色的水彩都有,看起來和一道靚麗的彩虹似的。
“不好意思,是有客人找我嗎?”聲音很好聽。
那位買家原本只以爲是個學生,也沒多打量她。現在聽到這話,才擡起頭來,“你就是這畫廊的老闆?”
“抱歉,我換身衣服,馬上出來,您坐一會兒。”
年輕女子微微一笑,倒是很從容。囑咐服務生倒了杯茶給客人,自己則進另外一個小房間隨意的收拾了下。
僅僅是兩分鐘的時間後,她再走出來,不但讓店員愣住,剛剛的客人整個人都傻眼了。
女人原本束起的長髮已經放了下來,慵懶披在背後。白色棉裙也換成了一套優雅的黑色套裙,平底鞋被高跟鞋取代。邊框大眼鏡取下來,露出一張叫人驚豔得挪不開眼的臉。
這……
對方眯起眼,“我們……是在哪裡見過嗎?”
爲什麼,他就覺得這女人,這麼眼熟呢?
“也許吧。猶城不大也不小,同是愛畫的人,見過也不稀奇的。”女人坐下,微微一笑,“客人是有什麼麻煩的問題需要我處理嗎?”
對方的視線,一直在她臉上打量。好一會兒,腦海裡劃過一張熟悉的臉。這……這不是夜梟的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