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感覺到,母親的手在聽到這句話時那輕微的顫抖。
薄荷立即站了起來,向外走去,出了門站在圍欄邊看向樓下還未走遠的高叔,薄荷低喚了一聲:“高叔,怎麼回事兒啊?”倒是知道他今天必定還會再來,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樣快,這天才剛剛擦亮而已。
“小姐。”高叔回頭看到薄荷立即低聲,“就是昨晚那先生,不過他今日是一人前往,那些保鏢都沒跟着。我正要去見老爺呢……”
“不必告訴老舅。”薄荷道。
高叔有些疑惑,不用告訴老爺嗎?
“所有人都不必告訴。吃早飯的時候,我說。”
“這……就讓他一個人在外面啊?”
“我說過,沒有我的同意,不能放任何人進來。”頓了一頓,薄荷才緩緩的笑了笑朝着高叔點頭:“麻煩高叔而來。”
相信高叔也會明白她的意思,拒之門外。是她的父親又怎麼樣?除了血緣之外,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是……我知道了。”高叔頷了頷首,轉身走了回來,遵從了薄荷的話沒去叫老舅。
薄荷折身回到房間,湛一凡還坐着,見她進來便問:“怎麼打算的?”
“先吃了早飯再說吧。”
白合擡頭也看向薄荷,目光輕閃:“荷兒,要不……”
“媽媽,你答應過我什麼?”薄荷打斷白合的話,朝着白合微微一笑,“我和一凡都在這裡,舅舅也在這裡,還有一羽,你捨得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白合搖了搖頭,“我是覺得,該去和他談一談……”
“如果談話管用,如果他真的聽得見你的心,你的話,他會把你關在那個地方二十八年嗎?”薄荷早就明白了,不管你的想法是怎樣的,不管你的心是怎樣的,薄家人永遠不在乎。他們在乎的是他們自己的心意,他們自己的意願,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不遵從,就是錯的,就是大逆不道!
白合輕緩的搖了搖頭,似乎也是早就知道這個道理。
薄荷走過去,扶起白合:“走吧,我們下去吃法。”
“一羽還沒醒呢。”白合回頭,牀上的一羽還在安靜的睡着,“這個孩子的生物鐘很準時,每天晚上九點半睡覺,早上七點醒。”
薄荷看時間,這還有二十分鐘纔到七點。
“一凡,你和媽媽先下去吧,我等一羽。”
“算了,你和一凡下去吧……”
“媽媽,我想和一羽培養培養感情,你該不會不願意吧?”薄荷想,她必須取得一羽更多的信任,以後才能照顧一羽,一羽的病情也纔會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我和你一起。”湛一凡捋了捋袖子,揉了揉額頭突然一副稍顯窘迫的模樣,“其實……我還沒洗臉。”
白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拿起一旁的羽絨服穿上:“算了,算了。你們兩個留在這裡吧,我下樓去。”
“媽媽,”薄荷突然有有些遲疑,白合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只道:“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不願意再回到那囚牢。”
薄荷怕她單獨去見薄光,得到這句話薄荷就放心了,只要她不單獨去,在這個白家莊園裡,她還是放心的。
白合出去了,薄荷轉頭便看向湛一凡無奈的便道:“還去洗臉?”湛一凡你也有這時候?蓬頭垢面的就出來了,不過想想是爲了自己,薄荷的心又瞬間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湛一凡更沒好氣,伸手捏着薄荷的鼻子道:“要不是發現你不見了,我能匆匆的就出來嗎?”
薄荷掙扎,湛一凡大手卻一攬將她拉入懷裡,低頭便親了親她的額頭,薄荷頓時不動了,就趴在他的懷裡。
“還沒和你說早安呢,怎麼能先離我而去呢?”伸手又彈了彈薄荷的額頭,可是力道很輕,就像是用手指輕觸一樣。
薄荷的心暖暖的瞬間被充滿,趴在湛一凡的懷裡只長長的嘆了一句:“傻瓜……”
湛一凡苦笑一聲,的確變成傻瓜了,因爲她,就因爲這個女人!
湛一凡去洗漱,薄荷則坐在牀邊看着熟睡的一羽。媽媽很珍惜這個孩子,的確,一羽長得很漂亮,雖然是個男孩,但是漂亮的就像個天使。他的心,純潔的就像他的臉蛋兒一樣,沒有一絲雜質。薄荷想不明白,是怎樣的家人會拋棄這麼可愛的孩子,還將他扔到那樣的地方,就因爲他先天得了這個病?有錢將他丟在那裡自生自滅,爲什麼就沒錢給他治病,沒有耐心給他治病呢?
薄荷伸手輕輕的摸着一羽的臉,輕輕的嘆息:“媽媽這麼愛你……你是不是真的就是一羽的投胎轉世呢?姐姐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爲你治好病,姐姐一定會保護你的……”雖然她大了這個弟弟二十三歲,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媽媽的孩子,就是她的弟弟,永遠都是。
湛一凡從浴室出來,看到薄荷坐在牀邊伸手摸着孩子的臉的溫柔畫面,心裡某個地方,莫名的溫柔了起來。
輕輕的走過去,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湛一凡看着薄荷道:“你真的很喜歡孩子?”
薄荷微微的勾脣淺笑,擡頭看了湛一凡一眼又低頭看一羽:“你不覺得,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人嗎?而一羽,是比孩子更純潔的天使。”
湛一凡伸手輕輕的握住薄荷的另一隻手:“我們也會有我們自己的天使的。”
薄荷一頓,看着湛一凡,他從前是反對這麼早要孩子的,雖然大部分是因爲她的身體,可是現在聽到他這句話,她並沒有特別的開心。低頭又看向牀上的一羽,薄荷頓在胸口的一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一羽突然眨了眨眼睛,薄荷看了眼時間,七點整。不會這麼準時吧?正在懷疑時,一羽就緩然的張開了純潔的雙眸,扭頭慢慢的看向薄荷。沒有看到自己熟悉的媽媽,一羽的眼睛似乎閃過一抹不安和疑惑。薄荷立即伸手將一羽從牀上抱起來,微微的笑道:“一羽不怕,媽媽下去吃早飯了,今天早上姐姐給你穿衣服好不好?”
湛一凡抱懷靠在椅子上,沒說話,卻看着一羽,直接用眼神告訴一羽,自然還有他這個姐夫。
一羽緩緩的點了點頭,薄荷立即拿過一旁早就準備好的一羽的衣服幫一羽穿上。這小孩子穿衣服,還真的不想給自己穿衣服那麼簡單,薄荷拿着他一個五歲的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兒,就怕不小心就給折了弄得不舒服了,所以穿的很是小心翼翼,最後急的自己是滿頭大汗。還好一羽也知道順着她,折騰了七八分鐘纔算把衣服穿好。
將一羽抱下牀穿上鞋,薄荷有些力不從心了。湛一凡則牽起一凡的手主動道:“走,姐夫帶你去洗漱。”
一羽看向薄荷,薄荷微笑着輕輕的朝他揮了揮手:“和哥哥去吧。姐姐在這裡等你們。”
一羽轉過身跟着湛一凡去了,薄荷看着他們的背影才輕緩的鬆了口氣,自己必須得更加有力氣,身體也要強健才行,不然以後不論是照顧一羽還是未來有了孩子,這身體板都是經不起折騰的。
湛一凡本就細心而又溫柔,只是對待外人比較面冷,可是對待一羽這麼個孩子他卻十分的溫柔。一羽也不怕他,似乎還喜歡他,所以也乖乖的跟着湛一凡刷了牙洗了臉。
薄荷拿梳子給一羽的頭髮梳了梳,然後牽起他的手出了房間。站在樓梯面前,一羽卻突然不動了。薄荷看向湛一凡,湛一凡低頭看着一羽問道:“害怕下樓嗎?”
一羽隻身子往後撤,但薄荷他們已經得到了答案,一羽害怕下樓。其實一羽每次上樓都是人抱着上的,難道一羽有樓梯這方面的恐懼症狀?湛一凡彎腰將一羽抱了起來,薄荷卻在擔心一件事:“他長大後總要爬樓梯的,那個時候怎麼辦?”雖然跟個保鏢也不是問題,但薄荷的想法是讓一羽和普通人一樣,融入正常人的生活,這樣才更利於他的成長。
“不怕,”湛一凡看着薄荷,“他才五歲,現在我們能抱一抱,但從從現在,我們可以給他治療,等他長大了也許就好了。”
薄荷嘆了口氣,也只有這麼想了。
一羽似乎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們,薄荷朝他微微笑了笑:“一羽,姐夫抱着下樓,害怕嗎?”
一羽歪頭看了看湛一凡又看了看薄荷,雖然不說話,可是薄荷知道,他是不怕的,他的眼神很平靜,他依賴了他們。
“小姑,姑父,你們可真像一家三口。”醇兒起來的很早,遠遠的還在跑步就看到了薄荷他們這邊,揮着手便沒禮貌的大喊。
一家三口?薄荷看向湛一凡,抱着孩子的模樣到真的像個慈父,而一羽乖巧漂亮又安靜,自己站在一旁拉着湛一凡的胳膊,也許在外人眼中看來,這一羽還真的更像他們的兒子。做個姐姐和姐夫,倒也真的委屈他們兩個了。
但是薄荷怎麼可能讓醇兒這丫頭調侃了,冷冷的一聲回了過去:“沒大沒小,一羽是你小表叔,我是你小姑,亂了輩分!”
醇兒風中凌亂,能不說小表叔這事兒麼?她憋屈啊,她活脫脫一個大姑娘,竟然要叫一個五歲的孩子小表叔!?天理何在,次奧!
醇兒在那裡暴走,薄荷滿足的帶着弟弟和丈夫去了餐廳。
媽媽和舅舅在已經在聊天了,湛一凡將一羽放在地上,一羽立即朝媽媽跑去,一把攬住媽媽的胳膊,似乎纔有了安全感。薄荷嘆息,看來要讓一羽依賴媽媽一樣依賴自己,頗需時日。
“荷丫頭啊,一凡,快過來吃早餐。”舅舅招收,薄荷和湛一凡拉着手走了過去。
“傷口好些了嗎?頭還痛嗎?”老舅溫和的看着薄荷笑問。
薄荷點了點頭:“嗯,好多了,醫生說過兩天就可以拆針線。只是……可能會留三釐米的疤痕。”在額頭上,三釐米並不是一個短疤痕,薄荷的臉本就小,那一道傷疤以後只怕是要用留海遮住了。
“不怕,”舅舅卻安慰道,“現在只要有錢,想要除疤還不簡單?一凡,你說是吧?”
湛一凡淺笑,握住薄荷的手道:“那是自然,我媳婦的臉上,什麼疤也不會留。”
薄荷睨了湛一凡一眼,有那麼神奇嗎?不過薄荷現在到不擔心這個,她擔心的是不能去英國了。
“本來說今天帶着媽媽一起去英國,可是現在看來,我是去不了了。”
初七她就要上班,而且這邊的事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解決好,這件事……有些棘手。從前薄荷不知道那個人在暗中還操縱了這樣一個機構,認爲他也不過只是個心狠的父親心狠的男人,但現在才逐漸的知道他隱藏的一些性格,隱藏的一些事,原來他不止心狠,還狠毒,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湛一凡也只勾了勾脣:“去不了也無礙,現在先解決了眼前的事。”
舅舅看了白合一眼,顯然是有些顧忌,不過頓了頓還是看着自己的妹妹問道:“那人,真的將你囚禁了二十八年!?”
白合垂眸,是她自己無用,當年她要是能堅強一些,強硬一些,再聰明一些也不會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白合的默認讓舅舅尤爲火大,一個巴掌便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那個畜生,隱瞞荷丫頭的身世這麼多年,讓我們親人離散這麼多年,他還有臉跑到我白陽鎮來撒野!?那樣的畜生,就該管道監獄裡去,給他個無期徒刑!”
“舅舅。”薄荷拉着舅舅的胳膊,舅舅一大把年紀還發這麼大的火,實在讓人擔心。
“哥哥,你彆着急。你先坐下,這些年,他雖然限制了我的自由,可是並不像坐牢那樣。”
“你還爲他說話?”
“並不是爲他說話,而是想讓你知道,至少我還活着,我活的比許多人都好。”
薄荷沉默,她的確知道媽媽在裡面情況還算好的,比起章阿姨比起一羽,媽媽是上等囚犯,生活物質都有保障。
“我絕不會放過他!薄氏又如何?我白家比他差了!?這是他自己跑到我白陽鎮來,就休怪我老白無情!”老舅甩開白合的手,站起來就走到一旁的電話座機,拿起電話不知道給誰打電話去了。
白合着急的看向薄荷:“快勸勸你舅舅……”
薄荷搖頭,反而是無比淡定的看着自己的母親道:“舅舅如果不做這些,他的心事不會平靜的。媽媽,你就安心的坐着吧,舅舅知道分寸,他的身體也比你想象中的好。還有……”
薄荷看了湛一凡一眼,湛一凡無比悠閒的靠在椅子上接着薄荷的話道:“我們也需要老舅的幫忙。”
薄荷看向白合點頭:“這裡是我們白家的地盤,該用的權勢不用,纔是傻子。”
白合面色凝重,沒有因爲薄荷他們的話而放鬆,反而緊緊的抱着懷裡的一羽似乎在擔心着什麼。薄荷微微的斂眉,媽媽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原來,媽媽也是一個如此沒有安全感的人,就像她一樣,更何況她這些年遭遇了這麼多,要獲取安全感實在太難。
舅媽,表嫂,醇兒,雨辰和李泊亞不一會兒都準時來吃早餐了,只是一桌子人都非常的安靜,誰也沒提門外那個不速之客。
吃飯豐盛的早餐,還是老舅最先壓不住氣的站起來道:“走,出去看看。”
“老舅,”薄荷擦了擦嘴,猶豫的看向老舅問,“你要的人都來了嗎?”之前的電話,薄荷在一旁偷聽的清楚,的確是召集人力資源去了。
老舅側目看着薄荷一聲冷笑:“丫頭,這是白陽鎮,誰敢不來!?”作爲白陽鎮最有影響力之一的老白家,只要一聲令下,誰都得準時報到。
薄荷笑了笑,看向湛一凡:“我們也去。”
白合緩然的也站了起來,緊張的看着他們,卻是越加的忐忑不安:“我……我也跟着去……”
“媽媽,你就在這裡。”薄荷拉着薄荷到一旁去坐下,擡頭看向一旁的舅媽輕聲的道:“舅媽,表嫂,你們陪着媽媽聊聊天,好嗎?”
舅媽和表嫂都立即點頭答應,薄荷這才鬆了一口氣,只要媽媽不出面,那個人就會沒轍,她就是要他難受就是要他看不見,就是要他瘋要他狂要他完全沒轍。
一行人終於開始緩慢的朝大門的方向而去,老高得到命令推開門。薄荷擡眼望去,有些不可置信,一夜之間……他似乎又憔悴了不少,竟然生生的老了近十歲,兩鬢還生出了一些白髮。五十多歲的男人,看起來就像是已經有了六十歲,這一夜之間,他竟然滄桑變老了。
心裡沒異樣,是不可能的。從前,如天一般高大如山的父親,如今卻如普通的路人一樣只單形影的站在門口,只爲了卑微的見她的母親一面。當然,她不會被矇蔽,他的真實目的是爲了將母親帶回去,將母親禁錮在他的身邊,他的心是惡魔,這一定是他演戲的伎倆!
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劑的薄荷再次堅強,冷硬的看着眼前站着的男人,抿着脣隻字不語。
她想,他一定已經知道白家是個什麼樣的家庭了。白家,並不是他們最先以爲的普通甚至貧窮的人家,她的媽媽也是書香門第之後,她的媽媽白合也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她的媽媽白合……在當年,不是配不起他薄家,她媽媽白合當年根本就有能力幫助他薄家渡過一切難關,是他親手推掉了這一切,是他毀掉了他們之間的可能,是他薄家親手將媽媽拒之門外。
薄光看着薄荷,目光深沉而又內疚,表情痛悔而又糾結痛苦:“讓我見你媽媽一眼……讓我只見她一眼?”
薄荷一聲冷笑:“現在,你有多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爲,當年,媽媽的心就有多痛。你以爲,她還想見你嗎?你永遠都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些什麼,你永遠都不會後悔更不會去想是不是傷害了那些深愛你的人。”一聲哽咽,薄荷側過身去將臉朝向湛一凡的胸膛,湛一凡伸手將她攏入懷中,輕輕的拍着她的肩,緊抿着脣看向薄光:“再尊稱你一聲岳父。她們都不想見你,你還是回去吧,放過她們,從今往後,沒了關係便是。”
“你是什麼東西,指手畫腳我和她們母女的關係!?”薄光一惱,擡頭瞪向好言相勸的湛一凡。
湛一凡眼眸一冷,薄荷最先推開了他,轉身目光峻冷的看向那薄光:“他是什麼東西?你該不會忘了,他是我的丈夫吧?他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男人,他還肯尊稱你一聲岳父,你卻罵他是什麼東西?你……”薄荷氣的全身發抖,卻愣是罵不出那一句話,他竟然還怒罵湛一凡!?
舅舅看不下去了,厲聲一喝:“你又是個什麼東西!?站在我白家門前,罵我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囂張的畜生,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是不是!?”
老舅一發飈,周圍看熱鬧的人都立即鳥獸散去。
薄光臉色陰沉,只怕這輩子他都沒被人這麼罵過,面子上過不去,心裡更過不去。不過許是知道了老舅的身份,也沒有吭一聲,只是陰沉着臉站在那裡。
老舅見他的樣子十分來氣,指着那河便繼續而道:“給我滾,滾出我白陽鎮,不然你總會知道我的厲害!”
薄光也惱羞成怒,卻還是強忍着心底的怒火,面上平靜的看着老舅道:“我知道你是小合的哥哥,從前諸多都是我的不是,我賠禮道歉。但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誠意上,讓我見見小合,我有話和她說……”
“沒什麼好說的!道歉?我呸!送你一句至理名言,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做什麼?如果你有誠意,二十八年前就不會讓我妹妹自己一個人挺着肚子回來,你就不會將她囚禁在一個地方二十八年!是你,拆散了我白家的親人,是你狼心狗肺的傷害了我妹妹這麼多年,是你畜生的父親不像個父親,男人不像個男人。你這樣的渣滓,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用?”老舅指着薄光大罵,薄荷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聽着,心裡是十分的解氣,老舅罵的這些話是她一輩子都對薄光罵不出來的,可是她能聽着,就算別人說她忤逆也好,說她不孝也罷,只要能保護媽媽她什麼也願意做!
但是讓薄荷詫異的是,薄光不僅不怒不羞不不惱,反而無比平靜的看着薄荷他們淡淡的道:“你們已經毀了我多年心血經營的基地……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毀了基地!?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薄荷迷惑,她還有采取任何的行動,沒有曝光是怕把母親牽入其中,但並不是不想把那裡剷除……薄荷輕輕的握了握湛一凡的大手,擡頭看了他一眼,可湛一凡表情平淡,無辜的就像是個路人一樣。但他越是無辜,卻越值得薄荷懷疑,難道真的是他?但怎麼可能,這些天他一直和自己窩在這個小鎮裡……
“我只想見見小合,問她幾句話。”薄光看着薄荷,淡淡的請求。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請求自己的女兒,要見見她的母親,這事情是多麼的諷刺。只是短短十幾日事情就發生了逆轉,她還記得,她苦苦哀求這個父親,要見見母親時,他是怎樣的一個巴掌。
薄荷硬着心腸,依然抱懷靜靜的看着他,無情的只道:“有什麼話,你說便是,我會轉達。”
“你就這麼恨我,恨我這個爸爸!?”
“你不是我爸爸。”薄荷卻堅硬的回道,揚了揚自己修長的頸脖,態度堅決,“你總是這樣,不肯聽不肯用心去了解在乎你的人。你肯定以爲,我要和你斷絕父女關係的話,是放屁!你肯定以爲,我所說的話所做的一切都是故作堅強而已。但是今天,你不得不相信,我對你說的,一個字的謊言也沒有。我要和你,和薄家斷絕關係,我絕不會讓你再見她一眼,哪怕一眼……你走吧,再不走,你該知道這白家的地盤,該知道你會面對什麼!”
話剛剛落下,警笛鳴響,左邊是十幾輛警車齊刷刷的開來,警車一停,幾十個警察佩槍下車,威風凜凜的大步而來。而右邊則是一輛輛黑色轎車,同樣齊刷刷的靠着白家的圍牆而停,幾十個黑道彪漢拿着各自的工具威武的下車,以最囂張橫行的走姿走過來。在這樣的地方,黑白兩道,總是一家,薄荷睜隻眼閉隻眼,今天她不是檢察官,她只是白合的女兒。
“白老。”那領頭的警官,最先和老舅打招呼,“什麼事情,打聲招呼,我們幫你解決。”
“白老,從前多多受你照顧,今天終於輪到我們報恩了。你放心,局子那邊我們也打過招呼了,今天這事兒對我們虎頭幫不會有任何的影響。”混混們也集體和老舅打了招呼,還齊刷刷的鞠了一躬,頗是尊敬老舅的樣子。
薄荷心裡詫異,老舅真是牛啊,竟然黑白兩道通吃,真好奇老舅年輕的時候是如何的威風。
老舅和那警官黑道頭頭同時打了招呼,轉頭再看向薄光,冷冷只笑:“你看見了,我想讓你屍骨無存,實在不過是最簡單的事。如果不是當着孩子們在這面前,我真想讓你見識見識我們白陽鎮的監獄是什麼滋味。”到底是顧忌着醇兒這個剛出來的警察的心理承受力,還有白雨辰這個幾乎還沒開始真正接觸社會的少年,還有薄荷的面,畢竟她是薄光的骨血,再者……白合那會兒的猶豫態度他也瞧見了,只怕這監獄是暫時讓這老小子坐不了的,但是要教訓確實很簡單。
“把他給我揪出白陽鎮。以後要是敢再踏上白陽鎮的土地,你們誰見着了,進牢子裡吃飯,還是被打斷腿抽腳筋手筋看着辦吧。”說完老舅就轉身,一副疲憊不想再理的樣子。他是看着這人噁心,想起他的所作所爲,就真的恨不得現在就把他給辦了,但是這明目張膽犯法的事情他不會做,可是他看不見的時候,就由不着他了。
醇兒被這黑暗的一幕顯然怔住,還在那裡消化。白雨辰倒是面無表情的看這這一切,日後只怕也是個具有前途混的起來的好小子。李泊亞只怕是個更狠的人,輕輕的倚在最後面冷眼的看着這一切,似乎在吸收着當地的文化。
那幾十個混黑的人立即躍躍欲試想上來,薄光卻困獸猶鬥,一聲低吼:“誰敢碰我!?”喊着,那岸堤下就跳出昨夜的十幾個黑衣人,薄荷早就知道他不會隻身前來,定會做了準備。但是,他覺得他這十幾個人,能敵得過這加起來兩百多個人的隊伍嗎?
薄荷冷眼,轉身,逼着告訴自己這一切和她已經沒了關係。從斷絕關係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再是自己的父親,從救出母親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發誓她一定會保護母親,不再受他所控制。
但是薄荷沒想到,她會在轉身的那剎看到白合。
白合看着薄荷,眼眸裡寫滿了質疑,似乎在質疑她,爲什麼能看着自己的親生父親被衆人包圍卻無動於衷。薄荷突然有些羞愧,母親的善良是她遠遠比不上的,比如再恨這個人,母親卻一定沒想過要這個人去死。但是薄荷做不到,她做不到原諒,做不到不恨這個人去死,做不到在受傷之後還能將他當做父親一樣的崇敬,孝順。
“媽媽……”薄荷低聲輕喚,白合輕緩的邁着步子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薄荷搖了搖頭,不要過來,不要。
可是白合還是緩然的走了過來,老舅自然也看到了白合,他是最瞭解她妹妹的,一聲嘆息:“你呀……這是何苦呢?”
“我只是,”白合看了老舅一眼,又轉頭看向薄荷,輕輕的道:“覺得該見一面,該說清楚。荷兒,媽媽不想看到你剛剛的模樣,你默許他們對你的父親出暴力的時,就是等於你在做這一切。一凡,你該勸着荷兒,不該讓她因爲恨因爲怨,因爲我……而失去了人性本善,和最初的那顆平靜的心。”
白合說着這一切的時候,表情很平淡,薄荷的心卻十分的難受。
母親在指責她,指責她的默許,指責她的冷漠無情,指責她……!
湛一凡扣着薄荷的肩,冷冷的看着自己走出來的白合,將薄荷拉進懷裡,淡淡的終於出言而道:“如果她不是在乎你,你覺得她還願意站在這裡和那個人廢話嗎?”
“一凡……”薄荷斂眉,她知道,她的心永遠只有湛一凡懂,也只有湛一凡包容她的任何所作所爲,也只有湛一凡永遠會覺得她做的還不夠,她還不夠狠,而別的人……包括媽媽,都覺得她是個失去了善良的惡毒女子。
白合神色恍然,看着薄荷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愧疚:“媽媽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你爲了我做任何日後你會後悔的事啊。”
薄荷搖頭,門外的薄光已經瞧見了白合,拔腳便要衝進來。
“攔住他!”老舅一聲厲呵,警察不好出手,可是右邊的混黑們立即衝了上來,場面頓時混亂,十幾個人將薄光帶來的人按到了地上,又打又踢。而薄光也被狼狽的架住,眼看着身上也捱了幾拳頭,薄荷看向白合,白合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可是眼底的不忍……卻還是沒能逃過薄荷的眼睛。
薄荷輕輕的磕眸,聽見白合在旁邊對門外的那人道:“你回去吧。二十八年前,我就該回到這裡,就算跪,也不該離開,陪着我的父母我的家人,荷兒也不會在那樣的家庭長大,更不會缺失一切的親情。可你用謊言告訴我,她很好,她一切都很好,你覺得,你還對得起我嗎?”
薄荷睜開眼睛看向母親,她終究還是爲了自己更多,而自己怎麼能因爲她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傷心難過呢?那是母親所希望的,母親所愛,她不應該。
“不,小合。”薄光顫抖的輕喚了一聲,薄荷擡頭看去,自己卻是一怔。
他看着母親白合的眼神,哪裡有平日裡看着別人時的戾氣,掃盡了陰冷和高高在上的霸道,只有……溫柔?柔情似水的眼神,讓旁人一看便會猜想,這男人一定是將這女人愛到了極致。
“你答應過我的,不會離開我……!你答應過我的,就算是死,也會死在我身邊,你答應過我的!”
“那是因爲,我以爲這輩子我都見不到荷兒,我爲了讓你答應……讓我領養一羽。我恨你,薄光!真的恨你,不然,你覺得我會愛你這麼狠心的男人嗎?我對你剩下的,連那被燒盡的只有菸灰的愛都沒了,可是那恨卻猶如高山大海一般的多……你走吧,別再來見我,別再來見我……我不想讓他們傷害你,我們都老了,五十多歲的人了,你以爲我們還能折騰些什麼出來?走吧,走吧……”白合不停的揮着手,說着狠心的話,那薄光的臉在風中變得煞白。
就算是被警察和混黑的兩幫人威脅,薄光也從未露出這樣的神色來,但白合的一句話,卻猶如一顆原子彈將他轟的五臟六腑俱裂。
“你是……心甘情願……被帶走的?”彷彿這一刻,他才願意相信甚至質問這樣的事實。
“是。我想和我女兒在一起。”白合神色未動,薄荷本以爲,她會以心軟善良甚至不忍的態度對恃薄光,看來她真的低估了她的母親。這些年,時光和現實將母親磨礪的有棱有角,比日記簿中的她要堅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薄光焦急的指着薄荷又指指他自己道:“我們三個能永遠在一起!”
“你這樣的謊話,對我說了二十八年,你不嫌煩嗎?我都聽煩了!你到底要怎樣?你有妻子,有女兒,你就不能放我,放過我們的女兒嗎!?我還有兩個孩子都被你放棄了生命,都被你親手扼殺,你以爲我會原諒你,我還能和你好好的過下去嗎?那暗不見天日的日子是你想過的,不是我!滾,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你!滾!”指着外面,白合終於發了飆,薄荷突然覺得白合有些不對勁,她的情緒起伏的太大,而且前頭態度有了變化……就在這時,薄光一聲低吼,薄荷心裡一個咯噔,看着白合的身子向下軟去。
“媽!”薄荷一聲低呼,衝了過去。
最近的白雨辰扶住了他的姑奶奶,可是白合卻已經暈厥了過去。
老舅和薄荷,湛一凡都立即涌了過去,薄荷從白雨辰懷裡抱過母親,但白合似乎已經暈了過去。薄荷掐着她的人中低喚:“媽媽,你別嚇我啊!”
薄光在外面低吼,湛一凡示意李泊亞,李泊亞立即站直,大步的向外走去。
“把他扔出白陽鎮,不許他再靠近。”回頭看了那邊已經忙成一團的衆人,李泊亞低聲他嘆了口氣,“別讓他受重傷。”白合夫人的態度,他還是看得清的。
不想再見面,但是卻不想見他受傷。既然不想再見面,又何苦再出來?
那些混黑的都是懂眼色的,這李泊亞作爲白老爺子暫時的發言人,他們聽了自然會立即去做。拖着那薄光往後便撤,警察們只能等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準備撤離,薄光卻還困獸猶鬥的低喊:“小合,小合……小合……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經的誓言?小合……你逃不掉的,你休想逃開!就算你恨我……恨我入地獄……我也會把帶回來……留在我身邊……”
聲音消失,被帶來的隨同也一同被揪上了車。
薄荷害怕的看向老舅:“舅,我媽媽她……”怎麼都不醒,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彆着急,我們立即送去醫院。快快。”老舅臉色凝重,指着外面道。
湛一凡是最有力氣也是這裡最健壯的男子,上前來這個時候也無顧忌一把抱起岳母,薄荷則扶着他的胳膊兩個人轉身大步向外衝去,白家衆人則尾隨其後,坐上警車向醫院奔去,都將薄光的事情暫時遠遠的甩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