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晉東看完整本日記後,反應卻比江槿西想象中的要平靜。
他慢慢合上日記本,雙手緊緊攥着邊沿,許久都沒有開口。
客廳裡一片安靜,正當江槿西忍不住要說話的時候,江晉東慢慢擡起眼皮,卻是扭頭看向周桂芳。
“我……”
周桂芳在心裡醞釀了一肚子解釋的話,卻在對上他視線的那一刻彷彿被人用手扼住了喉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喬清婉的這本日記,除了生江槿西之後的她沒看過,前面她都清清楚楚,甚至過了這麼多年,她依然記得裡頭寫的是什麼。
她知道,一旦江晉東看到了,當年所有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
對上他略顯深沉的目光,她心裡有些發慌。
張了張嘴,囁嚅着脣瓣剛準備說話,就聽到江晉東蒼老中透着決絕的聲音:“離婚!”
周桂芳面上僅有的一些血也迅速褪去,雙手不再顫抖,卻是緊緊地攥着沙發邊沿,一臉的不敢相信。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江晉東會狠狠罵她一頓,甚至還會打她幾個耳光,但卻沒想到他會這麼平靜地說離婚。
喬清婉都死了這麼多年了,憑什麼他心裡還記着她?難道她這二十多年的陪伴都是假的嗎?
周桂芳不甘心,她的臉上全是怨憤。
不甘心的除了她,還有江槿西。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
江槿西神情激動,眼眶已經開始泛紅,要不是被顧湛用雙臂環住身體緊緊抱住,她肯定要衝到兩人面前去質問。
看他們的反應,她就已經確定了當年關於出軌的那一段謠傳都是周桂芳在背後搗鬼,是她害得喬清婉患上了抑鬱症然後自殺的。
只離婚算什麼?
她母親丟掉的是一條命,她這些年缺失的是母愛和關心!
周桂芳憑什麼這麼輕易就抹掉自己犯過的錯!
顧湛緊緊抱着她,既憤怒又心疼。
憤怒的是這世上居然有周桂芳這種厚顏無恥之人,害死了人家的妻子母親居然還鳩佔鵲巢,沒有絲毫愧疚。
心疼的不僅是現在江槿西知道了真相,更因爲這麼多年她和間接害死自己母親的人共處在一個屋檐下。
她心裡,肯定是不好受。
看着滿眼通紅的江槿西,江晉東自責之情溢於言表。
如果可以,他又何嘗不想讓這個可惡的女人一命抵一命呢?
但喬清婉是自殺的,即便間接原因是周桂芳,可也只能用道德去譴責,卻沒辦法用法律來制裁。
法律都不能制裁的,他們私底下就更不可能做些什麼了。
離婚,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懲罰!
其實,看了這本日記之後,他更痛恨的是自己。
日記裡,周桂芳有機可趁的那段時間,剛好是他參加學校裡參加一個秘密課題研究的時候。
那個課題事關機密,所有參加人員不得對任何人泄露,包括自己的親人。
是他疏忽了喬清婉,她的自殺,最大的責任在他身上。
江晉東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十多歲,佝僂着身子抱着喬清婉的日記本一言不發。
就在這時,一直處於呆怔狀態的周桂芳突然撒潑似的嚎了一聲,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手指着江晉東一手拍着地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我不離婚!我做錯什麼了?憑什麼離婚?江晉東,這二十年我替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一大把年紀了,你想一腳把我踹開,沒門!”
喬清婉是自己自殺的,有那本日記又怎麼樣?最多能證明當年是她胡言亂語挑撥他們夫妻兩個的感情。
她又不能預料到後面的事情,也不是她殺了喬清婉!
是那個女人自己心靈脆弱不堪一擊,一點點小事就走上了絕路。
和她沒有關係!
反正一直以來江晉東的心裡也只有那母女兩個,她和蔓青他都不當一回事。
現在他知道了真相,最多心裡多了層怨恨,該怎麼過還和以前一樣怎麼過。
蔓青纔剛剛考上大學,離了婚誰養她們?
“這個婚,是離定了!”江晉東擡手重重一拍桌子,氣得漲紅了臉咳個不停。
江槿西趕緊上前彎下身幫他拍背順氣。
顧湛則是慢慢走到周桂芳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離不離婚並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你不願意,也一樣可以起訴離婚。只是,你確定要把事情鬧大?”
周桂芳的哭聲戛然而止,擡眸看向顧湛,想瞪又不敢瞪。
她雖然沒上過幾年學,但平時八點檔狗血電視劇看多了,對於離婚這一塊也是有些瞭解的。
事情鬧大,肯定不是她願意的。
就算她不要臉,蔓青還是要做人的!
周桂芳想了又想,雙手撐着地站起身來,擡手抹了把眼角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眼淚,咬牙道:“離婚也行!房子得留給我和蔓青,而且每個月你的退休工資和養老金要給一半給我們。不然,我現在就跳下去!”
周桂芳說着就跑到了窗邊打開了窗戶。
“你——!”
對於撒潑這一方面,江晉東這種讀書人是拍馬都趕不上週桂芳。
和她說得越多,自己氣得越厲害。
彼時,江槿西豁然站直身子,攥緊了拳頭大步朝周桂芳走了過去。
“你,你想幹什麼?”兩人四目相對,江槿西的眸子黑沉得彷彿多看一眼就能將人吸附進去,周桂芳眼中滿是驚慌,不由自主地將自己伸出窗外的上半身縮了一點回來,“你別胡來!你要是敢把我推下去你自己也沒好下場!”
江槿西在離她幾步之遠的地方站住,冷冷看着她:“你不是要跳樓嗎?跳啊!”
既然當年她媽媽自殺周桂芳不用擔責任,那現在周桂芳自己跳樓也就和她無關了。
這種雷聲大雨點小的事,周桂芳二十年來也沒少做過。
江槿西倒真希望她能硬氣一回,跳下去了事!
周桂芳哪裡是真的想跳,她不過是想逼着江晉東妥協罷了!
看着眼前面目陰沉的江槿西,她一顆心就跟被人用手狠狠掐住了一樣,緊緊絞在了一起。
當初喬清婉過世之後,是她故意讓小槿西着涼生了病,然後在江晉東面前演了場戲,讓他無意中看到江槿西喊她“媽媽”。
最後,她成功了,如願以償地嫁給了江晉東。
可要是早知道會有今天,她當年就該不計一切除了這個小拖油瓶,反正小孩子發生意外再容易不過了。
周桂芳死死盯着江槿西,眼裡恨不得噴出一把火來把她給燒了。
彼時,平復下來的江晉東撫着胸口緩緩開口道:“房子你就不用想了,我早就過戶到了槿西名下。”
“你說什麼?!”猶如晴天霹靂,周桂芳瞪大眼睛尖叫了一聲。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江晉東居然都不和她商量一下就把房子過戶給了這死丫頭?
那她和蔓青呢?!
江槿西也是一臉錯愕地轉過身。
江晉東對女兒笑了笑,他看到周桂芳氣急敗壞的模樣,竟覺得心裡有些暢快。
房子是他和喬清婉結婚後學校裡分下來的,是他們兩個人的,屬於他和周桂芳再婚之前的私人財產。
雖然槿西和蔓青都是他的女兒,但他心裡偏向的的確是大女兒。
這些年她受的那些委屈他心裡多少都有數,他欠了她很多,只能在能力範圍內儘可能彌補她——
該屬於她的,他不會給別人。
江槿西的眼眶有些溼潤,而周桂芳耳邊則是嗡嗡作響,差點就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房子是江槿西的了,家裡的存款早在江晉東上次生病的時候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離婚後,她們母女倆住哪?就算江晉東願意每個月給錢,那一點點怎麼夠花?
又氣又怒之下,周桂芳面上驟然一厲,繃緊了身體猛地朝江槿西撞了過去——
她跟這礙眼的死丫頭拼了!
彼時,江槿西正好是背對着她,幸好顧湛反應夠快,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衝了過去抱着她往旁邊一避。
周桂芳來不及收回自己的身體,重重摔在了地上——
砰地一聲,彷彿地板都抖了三抖。
周桂芳摔得不輕,趴在地上起不來,嘴裡哎喲哎喲不停地呼痛。
這時,門鈴聲響起,顧湛放開江槿西,走過去開門。
門口,是茗江市公安局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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