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纓世族 VIP 48砧上魚
衆人移步到公主府的書房,重華問,“錢家的婚事,對外一直說的是二姑娘還是國公府的姑娘?”張翰那邊,周姨娘生怕別人記不住,說得清清楚楚就是國公府嫡出二姑娘,可操作空間太小。更重要的張翰手上有國公府的把柄,由不得他們不小心,所以他們選擇先穩住張翰。
老太太看二太太,二太太遺憾的搖搖頭,“說的是二姑娘,我們府裡姑娘多,怕影響其他姑娘說親,一直說的很清楚。”
三太太聽着話頭,似乎是要把二姑娘嫁給張翰,不可置信的看着重華長公主,忍不住插話,“既然是周姨娘定的,爲什麼不讓三丫頭嫁過去?”
重華長公主鳳眸一瞪,“以庶代嫡,你是要本宮打祖宗的臉嗎?”
三太太嚇白了臉,“妾身不敢,”又急急道,“那把三丫頭記到我名下,”說到一半,自己都沒了聲音,庶出的哪怕記到嫡出的名下又如何,可不是記成嫡出那就是嫡出了,和真正的嫡出依舊天差地別。何況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三姑娘記做嫡出,再代替二姑娘嫁過去,簡直就是掩耳盜鈴。姐妹代嫁這種事情,在他們這樣的人家中只有原主身死或是以嫡代庶纔會出現。
三太太抱着最後一點希望哀聲問道,“錢家這門親事怎麼辦”
二老爺似乎明白了重華的意思,緩緩道,“四丫頭!”四姑娘年紀正好,可惜了,二太太和他說過四丫頭老持穩重。四房雖是庶出,四姑娘卻是嫡女,如今庶出的嫡出比嫡出的庶出來的尊貴。
何況四老爺不是一般的庶出,他的姨娘是太夫人遠親,爲了分虞氏的寵,太夫人做主正正經經擡進來的貴妾。
四老爺自身也是身居高位,四太太出自書香門第,四姑娘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品貌,家裡本來是打算大用,這兩年二太太都已經把四姑娘帶在身邊教着主持中饋。這可是二姑娘、三姑娘都沒有的待遇,對外自然是說,四太太身子不好,沒精力教導四姑娘。
如果可以的話,他都想換成自己的庶女五姑娘。二老爺是個很正統的士大夫,國公府爲少爺姑娘提供優越的生活條件,良好的教育,而他們的婚事自然就要爲家族服務,他們自己也是如此。四姑娘配錢家真的是暴殄天物,不過卻是眼下最好的人選。
重華道,“就是四侄女,這樣錢家和外人也無話可說。再和他們通好氣,讓他們對外說,二姑娘染了怪病,需要到溫暖宜人的地方調養,所以我們爲她定南邊的親事,親事便換成了四姑娘。兩家都要一口咬定早就改了。”把時間統一起來,必須是把二姑娘換成四姑娘之後,再把二姑娘遠嫁,絕對不能出現二姑娘在同一時間內訂給兩家人的醜聞。否則衛國公府和公主府的政敵還不得使勁往兩府身上潑髒水。
二太太補充道,“張翰身份不如錢家,二丫頭退了親又是爲了養病所以只能低嫁。這事圓過來的可能性很大。”在他們看來張翰雖有官身,地位卻比不上官宦世家的錢家,哪怕錢家丟了官。
“便是被人看出來蹊蹺,我們自己也得咬定,二姑娘是先退了婚事再訂的婚,錢家那邊一定要打點好。”重華長公主擲地有聲,謊話說上一百遍就是真話。
三太太神色閃爍,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爲什麼不把四侄女嫁給張翰?”
重華冷冷的看着三太太,“四丫頭可不是三房的女兒!”這都已經夠委屈四姑娘的了。何況控制錢家自然比張翰更穩當。
“我看延惠資質不錯,打算給他找一個武師傅,學兩年之後,就送到禁軍中,假以時日,必成大器。”林晉海在三太太再欲開口時忽然出聲。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考察府裡侄子的資質,對一個家族而言,在旁枝不超過嫡枝的前提下,自然子弟越出衆越好。結合二老爺的意見,他們圈定了幾個人,林延惠就是其中之一,資質好,和三老爺又不親,將來也不會向着三房。
三太太一顆心跳的飛快,三老爺指望不上,老國公也不用指望,小四將來的路並不好走,每次見到兒子努力用功的身影,她既驕傲又心疼,如果,如果大伯願意培養他的話。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女兒,三太太沉默了下來,何況她答不答應,重要嗎?
老國公欲言又止,他並不想三房嫡出的子女出人頭地,否則他的今日就是老三的明日,可是大兒子明顯要擡舉四少爺。
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口,不孝罪包括謂告言詛詈祖父母父母;祖父母父母在別籍異財;供養有缺;居父母喪身自嫁娶,若作樂,釋服從吉;聞祖父母父母喪匿不舉哀;詐稱祖父母父母死。
沒有說兒子擡舉哪個侄子也要聽老父的。如今兒子對他就是不做‘不孝’之事,多餘的也不做。
二太太想起四姑娘,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這事如何與四弟和四弟妹說?”
又可惜四姑娘是個通透,大姑娘都不及她,真是可惜了一個好苗子。四姑娘這次是真的遭受了無妄之災,可是她作爲國公府的小姐,時也命也!
林晉海和二老爺也是爲難,這次爲了家族不得不犧牲老四的嫡長女,如果可以,兩人也不捨得四姑娘,只能私底下多給她貼補一些嫁妝。
林晉海對二太太道,“四弟那邊我去說,四弟妹那邊就勞煩弟妹了,總之這次委屈了四房,日後定會做出補償。”四太太還有一子一女。
二太太苦笑,林晉海還真是給了她一個難題,四太太那身子骨,她想着就覺得慌。
親事有了章程,卻還有另一個三老爺捅下的簍子要處理,這就不是老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能參與的,三人都是知機的退下。便是老國公也被重華‘客氣’的請了出去。國公府的權利中心,老國公二十四年前就沒了接近的資格。
當大家都知道二姑娘退親而四姑娘和錢家定親之後,再聽到二姑娘遠嫁的消息,理所當然就會認爲事實便是如此。一女二嫁,這樣的名聲絕對不能傳出去,否則府上姑娘的名聲都給毀了,便是府裡也要擔上背信棄義的罵名。
所以當務之急是把前面半條消息透露出去,這就需要錢家的支持,早一天就多一分把握。
二太太不得不硬着頭皮向四太太要四姑娘的庚帖,這次要求錢家配合,自然得讓他們得到甜頭,四姑娘的庚帖便是上上之選。
老太太閉目坐在軟轎上淡淡道,“你派人去四太太處瞧着,若是有不妥,即刻來報。”頓了頓才道,“再讓芳菲過來。”
胡媽媽心中一凜,招呼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離開,又讓擡轎子的婆子放慢了手腳。
二太太想到四太太可能會有的所有反應,面無表情,默默流淚,歇斯底里,破口大罵,甚至暈過去,只是沒想到四太太是吐了一口血。
明明在公主府江太醫的照顧下,四太太雖然還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是氣色好了很多。
二太太被那口血噴了正着,一下子懵了,後見四太太面如金色,心中大亂,“快請太醫。”
亂成一團的丫鬟婆子才反應過來,一溜煙的跑向公主府。
老太太也得了消息,帶着陶芳菲趕過來,進屋就見四太太的模樣,眼皮一跳,陶芳菲忍不住拽緊了手中的絲帕。
“讓你拿個庚帖,怎麼成了這幅模樣。”老太太厲聲斥責二太太。
二太太垂了頭,肅身聽訓,婆婆訓媳婦,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若是和老太太辯解,只會把她的火勾起來,你沉默,她也就停了。心中苦笑,她已經儘可能婉轉了,可是再婉轉,知道女兒被頂出去誰會心裡好受。
老太太見二太太如此,剩下的話也嚥了下來,逡巡了一圈又是火冒三丈,“太醫呢,老四家的病不是一直是江太醫在治?”
“已經派人去請了,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姨母還是坐着歇一會,您今天也忙了一天了,要是累壞了,四表嫂醒過來也要心裡不安了。”陶芳菲扶着老太太往椅子處走,握着老太太的手微微加了一點力氣。
老太太收斂了怒氣,二太太看一眼陶芳菲,這位表姑娘讓人看不透,卻是個會做人的,明裡暗裡沒少幫着府內衆人滅老太太的火。
江太醫到的時候本身還有一點氣喘,四太太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咳血了,如今身子大有起色,怎麼如今又……
施了兩次針,四太太悠悠轉醒,木愣愣的看着牀頂,偏過頭,見坐在不遠處的老太太,向來端莊優雅的四太太竟是不顧儀容的開始哭求着老太太放過四姑娘。
字字帶淚,聽來猶如杜鵑啼血。
江太醫悄無聲息的退到屋外只聽見低低的哭聲,深宅大院的事情還是少知道一些活的更長,站在這裡有情況別人喊一聲就成。
四太太身子本來有了起色,如今這一口心頭血,誒,這段時間的努力都白費了。
老太太和二太太被四太太這一聲又一聲問的心中有愧,的確最無辜的就是四姑娘。
陶芳菲上前安撫四太太,拿着桃花色絲帕替四太太拭淚,“四表嫂,姨母和二表嫂也心疼蟬姐兒,只是這也是無奈之舉,既已如此,姨媽和二表嫂也無力改變。”老太太告訴她,前陣子府上將二姑娘換成四姑娘嫁到錢家,今天就是兩家換庚帖的日子,再詳細卻不肯多說,她也沒有追問,老太太說什麼,她便信什麼。
怎麼會無力改變,你們一個是公府老太君,一個出身侯府的二太太,如果把四姑娘換成八姑娘和九姑娘,你們有一千一萬種方法改變,不過是不願意爲了四姑娘費心罷了。
四太太是個心思通透的,之前的哭鬧是因爲一時激憤,冷靜下來之後便清楚,今天便是她哭死了也沒有迴旋的餘地,眼下唯一能求就是四老爺,老爺對蟬兒素來疼愛有加,未必願意蟬兒嫁到錢家。
“這事,我要和我家老爺商量一下。”言下之意,這庚帖是不願意給了。四老爺今天一早就帶了嫡出的一子一女去孫家。
四太太這樣不聲不響的姿態反而讓老太太和二太太不安,兩人雖然心急,但是也不好逼得太急,叮囑了幾聲便離開。
“母親!”陶芳菲進了屋子,就見陶劉氏坐在凳子上撥弄着桌上的香爐。
“快些洗手。”陶劉氏急忙拉着陶芳菲到水盆邊。
陶芳菲飛快的收回手,“母親,我自己來就好,您別碰我。”
陶劉氏焦急,見陶芳菲堅持,欣慰女兒關心她,擔心女兒壞了身子,“把手洗乾淨了,若是那藥入了口,可就大事不好了。”
陶芳菲的手在水中抖了一下,垂眸看着清水之中白皙嫩滑的手。
“把藥抹到她嘴上了?”陶劉氏輕聲問。
陶芳菲仔仔細細的洗着手,微微頷首。
“她喝藥了?”陶劉氏爲女兒換了一回水,確認。
陶芳菲又點了點頭,她們是看着四太太喝了藥才離開的。
陶劉氏鬆了一口氣,脣上的藥入了口,那就好。
見陶芳菲還是神思不屬的模樣,以爲她是擔心事發,安慰道,“四太太本來身子就不好,如今又遭受了這樣的打擊,心力交瘁而亡也很正常。這藥是娘從一位高人那裡得來,事後便是太醫也看不出意外。”
這位高人出自京中權貴之家,她主子拿這藥連主母嫡子都害了去,扶着自己的庶長子得了家業。陶劉氏對她有救命之恩,她遂把最後一瓶給了陶劉氏,陶劉氏靠着這藥收拾了不少姨娘。如今這最後的一點也沒了。
其實這藥也雞肋的很,用銀針一試便能試出來。但是一旦中了,想查出來也不容易。它不會讓人立時死亡,只是身體會在三四年內逐漸垮下來,四太太這樣的身體怕是三四個月都熬不住。
陶芳菲的神色依舊帶着不安,以前眼見府裡得寵的姨娘一個一個的香消玉殞,聽着別人說她母親心狠手辣的時候,她心裡也有漣漪。如今,她也親手瞭解了一條人命,箇中滋味,一言難盡。
陶劉氏嘆了一口氣,“四太太的位置總歸要讓人,可是你等不及了。”四太太不死,陶芳菲絕沒有機會,四太太死了,陶芳菲的希望也不大,只是,她們已經沒退路了。陶劉氏氣女兒不自重,可是能有什麼辦法,木已成舟,只能下水闖一遭。
陶芳菲反反覆覆換了三回水,纔拿着帕子擦手,“母親,姨母知道了會不會日後對我有偏見?”覺得她心狠手辣。
陶劉氏嘴角勾起諷刺的笑意,“你以爲你姨母不知情,否則她爲什麼把你帶過去?”
陶芳菲悚然一驚,不可置信的看着陶劉氏。
“我和她做了幾十年的姐妹,她怎麼會不清楚我的脾性,何況這藥我給過她一些,我一直懷疑前頭那位大姑娘年紀輕輕的去了就是你姨母的手筆。”陶劉氏對女兒正色道,“別說只是個庶子媳婦,便是嫡子媳婦,你姨母也不會手軟,你日後切不可得罪她。”又安慰受了驚嚇的陶芳菲,“你也不要太擔心了,你姨母這個人護短,只要你不損害六房和劉家的利益,她必定護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