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一大清早, 夢還沒醒透,就又被打擾,“媽媽, 爸爸!太陽公公看到你們的屁屁啦!”
太陽公公?屁屁?好似一劑絕佳的精神振作劑, 猛然睜開雙眼, 看向窗口, 陽光透過窗簾縫, 灑在牀邊,揉了揉迷濛的雙眼,擡手的瞬間, 另一隻手落在了我胸前。
我側過頭,只見害我睡過頭的罪魁禍首正睜着眼盯着我, 昨晚, 他又把我折騰了一夜。我忽視掉他的視線, 坐起身,準備穿衣, 而他自我身後圈住了我,手也跟着不安分起來,我一把抓住他,嗔怪道:“別鬧了,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美美在外面呢, 趕緊起來洗漱!”
美美, 伯美, 我和伯卿的女兒, 今年五歲, 剛上幼兒園小班,今天是六一兒童節, 也是美美的生日,答應了她要帶她出去玩,絕不能放女兒的鴿子!
“美美的生日我又怎會忘?只是我還想多抱你一會兒。”他把頭枕在我肩上,甚是慵懶,好像完全不把女兒的生日當回事。
“媽媽,爸爸!姨姨打電話來啦!”
美美擁有一部屬於自己的手機,那是伯卿他們公司特地爲兒童設計的安全手機,設有通話功能和定位系統,與家長手機綁定,因而即使父母不在孩子身邊,也能時刻注意到孩子的安全。
美美和萌萌的關係向來很好,所以平時多與她的小阿姨聯繫。
聽到美美的再次呼喚,我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並且催促伯卿別再磨蹭,綁了頭髮去開門,只見美美早已自己穿好了一條美美的花裙子,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站在房門前,我蹲下身,揉了揉美美的小腦袋,問:“告訴媽媽,姨姨打電話來說了些什麼?”
美美抓着掛在脖子裡的粉色小手機,眨巴着眼睛說:“姨姨說,特展在九點開始,讓爸爸媽媽早點去,不然人會多。”美美智力開發的早,能清楚地轉述萌萌的話。
“好,媽媽知道了,等吃了早飯,我們就去博物館找姨姨好不好?”
“嗯!”
每回出去玩,美美總是最開心的那一個。
關於特展,是上回挖掘楚武王墓葬的特別展覽,湖北博物館與上海博物館聯合主辦,萌萌的大學承辦,因受萌萌的薰陶,美美對文物展覽十分感興趣,何況開展這天還是萌萌的生日,小丫頭,早就和她的小阿姨達成了約定!
我向來寵着美美,卻不希望她成爲第二個萌萌,今天是美美的生日,唯有破例任她爲所欲爲。
*
趕到博物館的時候正好九點,萌萌早早等在了門口,一看到我們的身影,忙向我們揮手,我以揮手迴應,而美美卻十分熱情,急着跑了過去,我害怕她摔着,便急急跟在她後頭,只是趕上的時候,她已投入了萌萌的懷裡,親暱地在萌萌臉上“砸吧”嘬了一口,我看在眼裡,只能無奈失笑,這丫頭,對我也沒這麼熱情過,有時候我在想,這究竟是我的女兒還是萌萌的女兒。
“姐,姐夫。”她笑着和我們打了聲招呼,又說:“展覽已經開始了,咱們趕緊進去吧。”
“嗯,讓伯卿來抱美美吧。”美美已經五歲,總讓萌萌抱着只怕她會累。
“不嘛,美美要姨姨抱!”哪知小丫頭嘟嘴撒嬌了。
“姐,就讓我抱着美美,要是累了再交給姐夫,姐夫,你沒什麼意見吧?”她看向伯卿,我也順勢看去,只見伯卿聳聳肩,笑道:“抱吧,抱回家也沒關係。”
聞言,我白他一眼,威脅道:“你說什麼?”
“呵呵,開玩笑,小姨子要是喜歡孩子,結了婚也可以生一個。”他終於說到重點了,不過很顯然,這一招對萌萌來說並不受用,她急忙岔開話題,領着萌萌進了博物館,而我和伯卿緊跟其後。
參觀的過程中,原以爲提前做好了準備不會有多大的感觸,然而當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文物時,心裡還是禁不住層層漣漪。
透明的玻璃櫃中,擺着一件件古老的文物,有的生鏽,有的破碎,有的因年代久遠而腐蝕不堪,看不清上頭的文字,我們只能通過講解員或是先進的機器瞭解每一件文物背後的故事,然而,並不是每一個故事都是具體而又原原本本的。
“姨姨,這是什麼?白白的,比那些髒兮兮的土塊好看多了!”美美童真的言語把我和伯卿以及一些好奇的參觀客的視線引了過去。
“這叫簪子。”美美才五歲,識不得太多字,也從未見過這些物什,萌萌抱着她耐心地解釋。
“簪子?簪子是什麼?”
“就是用來固定頭髮的飾物。”
“哦!美美明白了!就像媽媽用繩子綁住頭髮那樣的東西麼?”
“美美真聰明!”萌萌點了點她的小鼻子。
“嘿嘿,可是這麼美美的東西媽媽爲什麼不用呢?”
“你媽媽懶,早上又要上班,沒那麼多時間盤頭髮。”伯卿走上前,說。
我有些不滿地看向他,什麼叫我懶?我只是對簪子產生了忌憚而已!
“美美要是喜歡,把頭髮留長了也能戴。”他又說。
美美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笑嘻嘻地說:“唔,美美還是喜歡現在頭髮。”
美美的髮型是樓下理髮店的小哥設計的,和小丸子差不多的波波頭,配上她的大眼睛,十分可愛,理髮店的小哥是個美美的哥哥,美美向來喜歡。
美美一向喜歡美美的事物。
“這麼美的簪子,還是留着藏起來比較好,嘻嘻!”美美咧嘴一笑,她喜歡美美的事物,但也只是喜歡看,從不據爲己有。
“咦?姨姨,那是什麼?”小孩子的心思總是十分廣的,纔看了簪子一會兒,又被其他事物吸引了去,萌萌抱着她去看另一個展覽品,而我和伯卿始終站在那簪子面前。
“是不是覺得很奇妙?”我問他。
“有點,不過只要能和屏屏在一起,一切都無所謂了。”我看向他,他笑得雲淡風輕,我想,他是真的放下了,放下了楚國的一切,以一個現代人重新生存着。
“這些事你沒和萌萌說?”他問我,我點頭。
重新看向玻璃櫃裡的白玉簪子,記憶回到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的某一天,和萌萌約出去吃飯,其實是小姨讓我找她好好談談終身大事,我沒法拒絕,只好先把她約出來,哪知她在吃飯的時候仍舊不忘研究那些課題,我勸她收起來,她卻眉頭深鎖,甚至碎碎念道警方何時才能找到失竊的文物,其中,我隨口問了幾句,大致丟了些什麼,希望通過融入她的世界從而把她引向現實問題。
哪知,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其實失竊的文物已經找到了一部分,只是一直沒找到白玉簪子而已!
白玉簪子,我立即想到了藏在家裡的那一根,便試探地問了花紋和形狀,她給我看了照片,果真,與那根白玉簪子一模一樣!
一瞬間,我覺得有些東西可以解釋了,比如我爲何穿到了春秋楚國,還是楚武王那個年代,但與此同時,也出現了許多謎團,爲何這簪子讓我遇見的是伯卿,而不是進了楚宮,還有這簪子真正的主人是誰?
爲了避免警方誤會我是文物盜賊,便在問題嚴重化前把簪子匿名寄送到文物局,卻並沒有把事情的原委告訴萌萌,自始至終,除了我和伯卿,再沒第三個人知道這一切,就算蘇杭和他的老婆曾參與其中,我也沒把這件事告訴警方,畢竟牽連甚廣,又有許多事太難解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把文物寄回去了就好,至於簪子背後的故事,也許就像講解員所說,簪子只有出土年份,沒有打造年間,經考古分析,只知有兩千五百多年的歷史,因在楚王墓葬中發現,自然以爲是楚武王之物。
其實,簪子屬於誰又有多重要呢?在這些參觀客中,有多少人真正在乎的是它背後的故事呢?恐怕爲數不多吧。
“走吧。”我對伯卿說。
“嗯。”
我們繞開行人,繞開展區,繞開歷史,不再去回憶,只願如今的生活美滿並祈求遠方的親人能夠平安。
遠方的親人……看到這些被歲月磨礪的文物,我想,他們也早已百年老去,隨着時光,一世又一世地轉世投胎。
今生若有緣,或許,我們還能重新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