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甚是喜歡此物。”我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走到我身邊的,一聽到他的聲音,我的背後就是一陣哆嗦,趕忙給他行禮:“婢子見過大人,婢子很喜歡。”
這大傢伙既然擺在這裡,想必是某人喜歡,我不能說不喜歡,何況我也不是不喜歡,總之是挺喜歡。
我低着頭,沒見他有反應,再去瞧徐娘,哪知這徐娘早溜了。
小心謹慎,小心謹慎,至少今天,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他移開步子,我的視線順着他的腳步移動,待他停下,卻聽他道:“擡起頭來。”
我擡起頭,見他站在編鐘架子前,我又是一愣,他不會是想親自演奏給我聽吧?
這些年,我倒是不知道他還有這才藝。
“阿英。”
阿英?他叫阿英?阿英也來了?我四處張望,果真見阿英抱着一架古琴緩緩走來。這丫頭居然也會樂器,看來是我太落伍,對身邊的人知之甚少。
古琴配編鐘,該是怎樣的一種奇妙組合,我很好奇。
“還站着做什麼?”老大發話,我立馬回神。
我按照指示站到紅毯上,等待他發號施令,準備起舞。
少頃,他拿起編鐘架子上的兩個木槌輕敲了一個音階,渾厚的音色頓時環繞四周,我心中蕩起層層漣漪。
緊接着,阿英撥動琴絃,我照着之前練的舞步隨聲起舞。
旋轉,跳躍,我閉着眼,從最開始的舒緩,漸漸產生音波起伏,阿英彈得很好,那傢伙敲得也甚有節奏,不,應該說他演奏出來的音樂和我當年看電視聽來的編鐘之音有異曲同工之妙。
再一次,我身臨其境,又彷彿我過去體驗過這種感覺。
怎麼會……我只聽過編鐘演奏過的音樂,卻不曾跳過舞,而今我跳了舞,也是第一次由編鐘和古琴伴奏,爲什麼感覺如此熟悉……而且……這段配樂也是如此熟悉,好奇怪……
驀地,我滿頭大汗,腹部一痛,倒下的趨勢越來越近,我閉上眼,完了……如果摔倒,是不是意味着我今日無法通過考試?
如果沒有通過,那我往後的苦日子豈不是還要持續下去?
我咬牙想收住自己正在傾倒的身子,而小腹越來越痛……痛到失去力氣……
倒下的那一刻,悠揚的古曲也隨之戛然而止,然而迎接我的並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下意識地捂住肚子,去看那人,我微微一愣,想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他抱起了我,“去將伯醫師請來!”他對阿英說,口氣有些急促。
急促,他爲什麼要急呢?哦,我知道了,我現在肚子疼着,耳朵也不聽使喚,他可能是生氣了,他又生我的氣了。
我閉上眼睛,索性就閉上眼睛,當是暈了過去,以免他對我興師問罪,這個節骨眼兒上,我沒有力氣向他賠罪。
他抱着我走得很快,勁風吹得我臉頰冰涼冰涼的,我就知道,他在生氣,只有他生氣的時候纔會如此不淡定。
“大人,這是怎麼回事?”說話的是個女聲,滿是驚訝。
“這裡可有空房?”他問。
“有,正巧張大娘回家養老去了,她的房間可用。”
“帶路。”
“這丫頭臉色怎白成這樣?要不要請醫師?”女子有些焦急。
“已經請了。”
“哦,那就好。”
聽着他們的談話,我的肚子更疼了,身子不由得縮緊,往他懷裡靠了靠。
他似乎能夠感覺到,又加快了腳步。
須臾,他把我抱進一間房,安放在牀上,用被子蓋好,又對那女子吩咐道:“去打盆水來。”
“是。”然後就沒了聲音。
此時估計房裡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我更是不敢睜眼了,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可是肚子的疼痛感不減反增,我究竟是招誰惹誰了,早不疼,晚不疼,偏在這個時候疼,而且也不像是要鬧肚子,剛在馬車上徐娘也給了我早飯吃,該不是胃疼,這個不是,那個不是,到底是鬧哪樣啊!
正糾結着,忽然感到下身溼濡,我頓時醒悟過來,不會吧……不會是傳聞中的痛經吧!
可是我以前每次來例假都不會痛經,怎麼穿越過來,不但身子變小,難不成連體質都變了?
正苦惱於自己是不是面臨女性初潮的問題時,額頭上被覆了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地,一點點往下,像是在替我擦汗。
哦,我想起來了,他讓那女子去打水來着,估計那位好心的姐姐在幫我擦汗吧,這位姐姐真好,不但聲音好聽,人也體貼,擦個汗也可以這麼溫柔,頓時肚子好像沒剛纔那麼疼了。
“伯卿。”這聲音我認得,好像是……
“七叔。”對,是七叔。
“誰病了?”七叔問。
沒有人回答。
片刻後,我的手被人拉起,兩根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我緊閉雙眼,完了完了,要露真相了。
“是何病?”冷麪大人在一旁問道。
“無礙,喝了益母草便能好。”我汗顏,益母草是專治女性生理問題的良藥,從一個醫者口中自然不奇怪,但是聽在旁人耳裡,而且是一個男人耳裡,就難免有些尷尬了。
我不敢想象冷麪大人現在是什麼表情。
七叔,您讓咱們都難堪了。
“這段期間不能讓她受涼,更不能做劇烈運動,我去煎藥,你留下來照顧她。”七叔這話說的……咋就這麼曖昧不清呢?
後來,房間裡再無動靜,想必七叔走了,也就是說,又剩下我和他了?
獨處,我最怕的就是和他兩個人獨處,每次都是提心吊膽、千鈞一髮。
就這樣沉默着,疼痛帶動疲倦,我竟是睡了過去。
*
再次醒來時,天居然已經黑了。
“醒了?”
我看向門口,只見伯卿正端着一碗什麼東西走了進來,等他走近些,我聞到熟悉的中藥味,不禁皺起眉頭,更有反胃的衝動。
想起來了,剛纔七叔去煎益母草來着,可是過了這麼久,我以爲他們不會等我醒來喝藥了,這傢伙怎麼還是端來了?
難不成……他又去煎了一鍋?這究竟是安得什麼心哪!我最最討厭的就是中藥了!比什麼都討厭!(某草:我最喜歡的就是中藥了,乃真是不懂得欣賞。)
“既然醒了,就把藥喝了吧。”他走到我跟前,我別開頭,“已經不痛了,不用喝了吧?”
誰知他立馬拉下臉,“不痛也得喝。”
大人,您這又何必呢!我喝不喝藥又關您什麼事呢!
我不鳥他。
“若是怕苦,稍後再喝些蜜糖。”他這是在勸我麼?可我真心喝不下啊!
“我不想喝。”
“喝是不喝?”他冷言道。
我背後一顫,若是我再說不喝,恐怕他又要拿什麼事來威脅我,若是喝了,結果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若是你不想喝這藥,那孩子……”
“我喝!”我奪過他手裡的碗,一口氣灌進嘴裡,也不管滋味如何。
我就知道,他會拿小彌兒來威脅我。總是拿一個孩子作要挾,你也只有這點能耐!
不用你威脅,我喝就是了,只是結果一樣會讓你失望。
我把藥喝了個底朝天,才喝完,熟悉的回憶再次浮現,下一刻,我推開他,跑到門口把藥全部吐了出來。
這就是後果,每次聞到中藥味就難受,每回喝了中藥就會全部吐出來,不是我天生討厭中藥,只是我討厭那個支離破碎的回憶。
吐完後,我扶着門喘息不止,身後是他的腳步聲。
“你就如此想與我唱反調?”
“婢子不是故意想與大人唱反調,婢子自小就不愛喝藥,每回喝了便會吐。”我背對着他,低沉着嗓子回道。
他迴應我的是沉默。
隔了半餉,他又說:“既如此,再換身衣裳隨我回府。”
再……他說再……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果真和剛來時的那身不一樣,難道是有人在我睡着時幫我換了?
也對,來了例假,原來那身肯定是不能穿了,而這一身又被我嘔吐的時候弄髒了。
等我換好衣服,與他一同回了令尹府。回去的路上再沒和我說話。
我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屋子,發現一個幼小的身影躺在我的牀上,我頓時一愣,折騰了一天,我竟是忘了這孩子還在等我,等我回來陪他一起看雪。
可是雪已經停了,他睡着了,我也累了。
我搖了搖頭,躺到他邊上,抱着他一起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