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慕皎皎和崔蒲一覺醒來,武惠妃過世的消息便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而且,武立永死了。
“據說,是他深覺愧疚,留下血書說要去向武惠妃賠罪,便趁着大家不注意,在宮裡撞牆自盡了。而且不止他沒命了,他的妻妾也在武家投繯自盡,臨死前還讓五個孩子飲下毒酒,全都死了。”程十九娘過來打聽情況,順便和慕皎皎交換最新八卦。
慕皎皎不禁咋舌。“武家可真是狠心。這一口氣武立永小家上下十多個人全都沒命了!”
其中還包括當初那個因爲和她家大娘子打架而得到一個縣主之位的小娘子。雖然她不太喜歡那個驕橫跋扈的小娘子,不過似乎她家大娘子也沒好到哪裡去。而且孩子那麼小,被教成那樣全都是大人的問題。當初大人鬥法,就拿她一個小孩子出來做擋箭牌。現在大人犯了錯,又拿孩子來做陪葬。
稚子何辜?不過是大人作死罷了。
“他們其實現在這樣做也沒用了。武家馬上就要分崩離析,這是不爭的事實。”慕皎皎又道。
“是啊,這是誰都看得到的結局。可是武家人身在其中,自然不肯接受這個事實。而且還有壽王在,似乎隱約還有那麼一丁點的希望可以抓護着,他們要想盡一切辦法的挽回頹勢,繼續之前二十多年的輝煌。”程十九娘道。
壽王……呵呵,接下來還有的他受的呢!
“也是。”武家人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這些和她無關。慕皎皎點點頭。便不再多提那些讓人頭疼的人了。
頓一頓,程十九娘又道:“對了,聖人今日一早下旨,追封武惠妃爲皇后,諡貞順。但當有人問是否需要按照皇后喪儀,讓所有皇子公主都爲其服喪時。聖人卻拒絕了,只是沿用妃嬪喪儀僅讓武惠妃的親生子女服喪。下葬的陵寢也定下了,就在敬陵。”
這些事情,其實她早些年就已經在史書裡看到過無數次了。不過現在聽到程十九娘說起,慕皎皎心中還是又泛起了些許漣漪。
“死後才追贈了她一個皇后之位,只怕武惠妃到了地下也會氣得牙癢癢吧?而且這個皇后之位不尷不尬的。她肯定寧願不要。”
“這就由不得她了。這些年她在宮裡隻手遮天,讓武家人在朝中爲所欲爲,早已經惹得許多人不滿了。再加上誣陷三王之事,更是人盡皆知,她的名聲早臭了!若是真以皇后之禮發喪,那估計纔是個笑話。試問全長安城的百姓。有幾個願意爲她守國孝的?那就更別提長安之外的地方了!她現在能得個皇后的封號入土就已經不錯了,再要求太多那就真要又成一個笑話了!”程十九娘涼涼道。
慕皎皎淺淺一笑,對她的說辭深以爲然。
武惠妃死了,程十九娘明顯心情極好,愣是一個人在那裡嘰嘰喳喳了半天。然後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對了,你說你昨日是因爲行醫箱被毀了,所以不能爲武惠妃治病。那如果武五沒有毀了你的箱子,難道你還就真給她治了不成?”
“都已經既成事實的事了,現在說如果還有意義嗎?”慕皎皎笑道。
程十九娘纔不管,就是死活要她說個明白。
慕皎皎無奈道:“就算行醫箱沒毀,我也不會給她治。”
“爲什麼?”
“我不是早說了麼,她昨日的死是天命所定,不是任何人能改變的。武惠妃的時代要過去了,所以她必須死。”
“你少給我扯這些!你就老實點說,要是帶了行醫箱,你怎麼拒絕給她治病?”
“其實也很簡單,我就說那藥已經給人用了不行嗎?不然丟了也行。反正,只要這事和武惠妃有關係,我就絕對不會動手。因爲一旦我上手了,不把她給完全治好,他們都會當我藏私,不僅不會感激,反而得寸進尺,後頭的事情沒完沒了;而就算是完全治好了,他們也當那是我應該做的,還當我果真屈服於他們的強權之下了,越發的得意洋洋,回頭指不定怎麼宣揚那件事。我怎麼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程十九娘立馬豎起大拇指。“算你厲害!”
慕皎皎但笑不語。
接下來幾日,長安城裡便都是一片慘淡的肅穆。聖人寵愛了武惠妃這麼多年,對她必然還是有幾分真情的。所以武惠妃的喪禮舉辦得宏大無比。聖人更是因爲她的離世而臥牀不起,好幾次傷心得昏死過去。
她靈位足足停了七七四十九天,下葬敬陵時,還陪葬了不少金玉器物。
這些日子,因爲壽王要爲武惠妃守靈的緣故,彭彰手上的傷也遲遲沒好。民間也不允許縱情酒樂,所以崔蒲給彭彰下的帖子被他給婉拒了。
這個婉拒的意思,自然就是讓他再多請他幾次了。
好容易能在崔蒲跟前嘚瑟一把,他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崔蒲被這傢伙的高姿態氣得牙癢癢,但也不得不咬緊牙關等惠妃喪事後再給他下帖子。
而就在這期間,崔閣老和崔葏請求丁憂的摺子終於有了批覆,那自然是奪情。
張九齡已經罷相了,聖人最近又傷心過度不能總理朝政,這朝中總要有人幫忙把持政務。崔閣老赫然便是聖人現在最爲相信並倚重的老臣之一。
但對於聖人奪情的決定,崔閣老堅決選擇了——繼續上書,堅持丁憂!
私底下,他對崔蒲和崔葏道:“現在武惠妃一死。朝中肯定要亂上一陣子,接下來還不知道哪個女人能頂替上武惠妃的位置。若是個賢德些的女人還好……但以聖人的性子,賢德的女人根本不合他胃口。那若是再來個和武惠妃一樣的,抑或比她還不堪些,那這個朝堂我不待也罷!聖人年紀一日日的大了,像廢太子這樣的事情以後必定還會接連發生。我勸不住了,便趁着我在朝中名聲尚好,趕緊退下來吧!”
然後他再對崔葏道:“你還年輕,以後若是想在朝堂上走得更遠些,這個丁憂必須要堅持下來。不然,以後這就會成爲對手攻擊你的一大把柄,於你大大的不利。順便。這一年間你也能安安靜靜坐在家裡,觀察朝堂上的形勢,等以後再回去心中也自有方寸。”
崔葏連忙點頭:“兒一切都聽阿爹的。”
因此,父子倆再三上書,陳情無數次。最終聖人終究爲他們的孝心所感動,準了他們的請求。
如此,時間一晃便進了十月,崔蒲五個月的默衰孝守完了。
按照規定,他該去吏部掛名,讓上官給他再分派差事。
“你說我還去嗎?”他湊在慕皎皎身邊小聲問。
“去啊,爲什麼不去?”慕皎皎笑道,“你只做了你該做的。但至於吏部怎麼安排你。那就是吏部的事了。而且,阿舅和大伯既然都已經丁憂在家了,家中也必須有一個人在朝中任職,好讓人知道崔家不是沒人了!所以現在,你必須站出來,讓所有人都看到崔家。”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嫌煩。我好容易纔在海陵縣打下那麼好的基礎,結果事情纔剛剛開始,就又被迫中斷。天知道這次又會把我安排到哪個地方去,我又要重頭開始!想想我就頭疼!”
崔蒲哀嚎着,整個人都蜷縮在她身上汲取溫暖。
慕皎皎便摸摸他的頭,跟哄孩子似的哄了他許久。
最終,崔蒲還是去了吏部。而就在他在吏部掛名後的第三天,就見一隊人馬衝進長安城,一路朝皇宮那邊飛馳而去,一面大喊:“揚州來的急報,海陵縣一百民兵連夜出動,將在黃海出沒的一夥海盜一網打盡。抓捕五十六人,其中包括三個大頭目!”
揚州臨近黃海一片的海盜被悉數清繳完畢,商船以後可以放心進出了。崔蒲拼命爭取來的一百個名額,又自己掏了一半經費苦心訓練整整三年,到現在終於出了成果!
按理說,現在抓住海盜的功勞是落在新任海陵縣知縣頭上的。但這支隊伍從組建到訓練,一直都是崔蒲一手在抓,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而新任知縣上任後,第一反應便是要裁撤掉這支隊伍,因爲他根本就不願意養這羣人,覺得這純屬浪費錢財。然而以胡三爲首的民夫堅決不同意,後來還是在魏莊的資金支持下勉強堅持到現在。
現如今,好容易將猖獗多年的海盜一網打盡,他們名聲大噪,新任知縣也立馬一改之前嫌棄的嘴臉,對他們分外殷勤不說,還主動上書爲他們請功。等將海盜送往長安之際,他也將胡三幾個人帶上了。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面對刑部的上官時,胡三不卑不亢,侃侃道:“這件事全都是上任知縣崔蒲的功勞。如果不是他一力組建這支隊伍、並在資金不足的情況下自己掏錢來養活我們,還請來郭刺史等人教導我們兵法陣法,我們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果!所以現在。這個功勞我們不要,只請你們重賞崔縣尊就好!”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大聲附和。
這就叫新任知縣的臉色變得十分的好看了。
武惠妃過世後,聖人一直鬱鬱不樂。好容易出了一件大好事,高力士自然竭力勸說他去關注一下,也好振奮一下心情。然後,聖人便也聽到了胡三一行人的話。
“這個小崔愛卿。他還真是……腦子裡總是突然就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但偏偏這樣的想法到了他手裡,總就能給他辦成了!真看不出來,他還是個文武全才!”悲傷了這麼句,聖人臉上可算是露出了一抹笑靨。
高力士大爲振奮,連忙便爲崔蒲說起好話來:“聖人您也不看看他是什麼出身!雖然只是博陵崔氏的庶子,但也好歹是崔閣老的親子,這些年崔閣老也沒少在朝中爲他走動。而且現在,崔閣老和崔大郎君父子倆都在家丁憂,您道他爲什麼這麼放心?還不是因爲他知道自己兒子的本事?能被崔閣老如此寄予厚望的人,那麼必定就是朝中的棟樑之才。對了,奴婢還沒來得及恭喜聖人,您又得了一位極好的人才呢!”
聖人被哄得哈哈大笑。
“照你這麼說,崔閣老他們父子拒絕朕奪情的決定是正確的?朕還不該生他們的氣了?”
“爲長輩盡孝,這本就是爲人子女的本分。他們若是連這點本分都盡不到,聖人您難道敢放心讓他們爲國盡忠嗎?”高力士笑道,“而且,現在不是有小崔知縣了嗎?您看,他即便人不在海陵縣,他爲百姓、爲咱們新唐王朝做的好事也一直沒有斷過。所以說,這人不在朝中不要緊,只要他的心一直在朝中,做的也一直是爲國爲民的好事,那就夠了。”
聖人便擡起眼看他:“朕怎麼一直聽你在爲那個崔六小子說好話?難不成他拿什麼收買你了?”
“是啊!聖人您還記得惠妃娘娘下葬那日,您悲傷得昏死過去後,奴婢餵給您吃的那顆藥嗎?那便是崔六少夫人離去前偷偷交給奴婢的。她早料到您肯定會因爲惠妃娘娘的事情傷心欲絕,便給了奴婢兩顆護住心脈的藥。他們夫妻倆一心爲聖人您着想,奴婢又怎會不被他們收買?”高力士抹着眼角道。
“原來那顆藥就是她給的?”聖人暗自道,“既然她手頭有這樣的神藥,那爲何沒給惠妃用用?說不定有了這個藥,惠妃她就……”
“聖人請節哀!崔六少夫人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如果那個藥對惠妃娘娘有用的話,她自不會藏私。既然她沒拿出來,那肯定就是說這個藥對娘娘沒用。不然,她又何至於要讓咱們直到有這個藥的存在?您應當相信崔家對您的一片忠心纔是。”高力士苦口婆心的勸。
聖人怔了怔,便長嘆口氣。“你說得沒錯。是朕魔怔了,朕怎能懷疑她的一片忠心?這個小崔愛卿入仕七年,就已經爲朝廷做了好幾件大好事了。他的夫人也一直小心照料着十三郎,那日也爲惠妃減輕了痛苦,更是爲朕獻上奇藥。這對夫妻都是世間難得的奇才,如今他們已經在知縣一職上蹉跎了七年,現在朕是該給他們一個好去處了。”
說罷,他便吩咐道:“去將禮部尚書叫來。朕有話要問他。”
於是,第二天,吏部便下達一紙令文——鑑於組織民夫抓捕海盜有功,崔蒲居功至偉,遂擢其爲揚州知府,年後走馬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