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沒睡,剛纔也就睡了兩個時辰不到。現在看到慕皎皎睡得香甜,崔蒲也不由瞌睡蟲上頭,開始還強撐着只讓頭一點一點,但到後面便不知不覺伏在牀頭睡着了。
後來還是聽到腳步聲來襲,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見小五兒匆忙跑了進來。“郎君,親家老爺和太太來了!”
崔蒲立馬一個激靈——該不會,那兩位是聽說了自己大吵大鬧要休妻的事情,所以找上門來了?
小心肝又一陣發虛,他趕忙瞧一眼牀上的慕皎皎,發現她還沉沉睡着,便定定神,將帳子放下,才小聲問道:“現在他們人在哪裡?”
“去老太太那裡請安了,應當一會就過來了。”
“那我還是去迎一迎他們吧!”崔蒲頷首。至少當着自家長輩的面,他就不信慕皎皎那位愛女如命的爹能當衆對他發作起來!他們好歹也得看看崔家的顏面不是?
連忙對着銅鏡將衣裝理一理,他就趕緊大跨着步子出去了。
到了崔老夫人院子附近,果然便見慕宥和龔氏雙雙從裡頭走了出來。陪同他們一起的還有崔夫人以及鄭氏。
崔蒲趕緊上前見禮。慕宥和龔氏還禮不提。
末了,慕宥便將目光轉向崔蒲:“賢婿你來得正好。我今日過來,便是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崔蒲心中大凜,連忙低頭:“岳父大人有何教訓,小婿洗耳恭聽。”
崔夫人也道:“六郎,你岳父難得上咱們家來一次,你一定要將人安頓好了。”
“兒明白,阿孃請放心。”崔蒲嘴上答應得乾脆,心裡卻在暗暗叫苦——如果這位果真是上門來爲女兒撐腰的,他該怎麼辦?給他罵一通?還是打一頓?如果這樣能讓岳父大人消氣的話,那他也認了。怕就怕,岳父大人不肯啊!
崔夫人對他的應對十分滿意,便同鄭氏一道帶着龔氏去後院了。崔蒲則對慕宥拱手一禮:“岳父請隨小婿來。”
慕宥點點頭,兩人一道往回走着,慕宥突然問道:“六娘子現在人在哪裡?”
“哦,她今天身子不舒服,正在休息。”崔蒲心裡又咯噔一下!趕緊迴應。
“還在休息麼?”慕宥頷首,“也是。昨晚上她發病的樣子嚇到你了吧?”
崔蒲又一愣——難道說,這一位不是來找事的?
慕宥轉頭看向他,眼中滿是歉疚:“這個我們本來一早就該告知你們的,但我出於私心,一直將事情瞞到現在,此事是我們不對。你沒有將事情宣揚出來,可見也是一位真君子。你的大恩大德慕某銘記於心。當初六娘子感謝堅持要選你做夫婿,其實我一開始並不樂意。但是現在看來,她果然選對了,你值得她託付終身!”
崔蒲目瞪口呆。
事情怎麼進展到這個地步了?他明明都已經做好了被罵得狗血淋透的準備,也時刻準備着只要岳父大人一發怒,立馬就下跪舉天發誓以後一定好好對慕皎皎,再也不做這種混賬事了。可爲什麼……岳父大人卻對此事隻字不提,反而還對他誇了又誇?
雖說那句‘一開始並不樂意讓你做六娘子的夫婿’讓他有些覺得被傷到了,但從小到大他被傷到的還少嗎?這句話的殺傷力並不太大。倒是慕宥這句‘你值得她託付終身’又把他給狠狠驚到了。
“岳父大人,這個……”你是從哪裡看出我值得託付終身的?他很想這麼問一句。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誇他。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跨進了院門。兩人在正廳落座,慕宥又從袖袋裡取出幾張薄薄的紙推過去。“這裡是我新開的幾家藥鋪的地契,現在賢婿你先拿着吧!”
崔蒲拿過來一看,發現是兩家鋪子,一家就在朱雀大街邊上,那是個寸土寸金的好地方,雖然地方不大,但買下來至少也要上千貫。另一個則在西市附近,地方更要寬敞些,但要價卻只有五六百貫。除此之外,還有幾張身契,契紙都已經發黃了,可見這些人應當已經跟了慕宥許多年了。
崔蒲不解。“岳父大人,您這是?”
“上次六娘子回門,不是同我說起過要製成藥賣給那些達官顯貴之家嗎?我便在長安城裡選了這麼兩個地方,一個是專門給達官顯貴製藥的,另一個則給平民百姓供藥。鋪子的掌櫃和夥計我都已經選好了。原本這件事是該我自己來操持的,只是我馬上又要往波斯去看一批玻璃器皿還有毛毯等物,無暇顧及這些。我家中沒有可靠的兄弟,十一郎年紀又小,現在就只能將此事託付給你了。”慕宥慢條斯理的道。
崔蒲立馬覺得手上託着的幾張紙變得沉甸甸的。
他趕緊把紙張又給退了回去。“岳父大人,您將這麼重要的事情託付給我,只怕不妥吧?”
“的確是有些不妥。你本是大戶人家的郎君,怎能染此俗物?只是這件事本就是六娘子提出來的,後頭還有許多事情都要和她細細商量才行。我思來想去,現在和她最親近的人就只有你了,所以我纔想着,就勞你辛苦一年,和她一起把鋪子給做起來。等我從波斯回來,就把這個擔子再接回來。至於鋪子裡的事物,以及外頭跑動的那些,全都不用你操心,我都安排好了。這個鋪子是和黃家合開的,外頭那些都是他們去做,除非什麼大事情,否則他不會來擾你。你要接洽也只需要同黃家老爺接洽就行了。”慕宥忙道。
那就是說,他只需要坐在家裡聽聽消息,然後等着收錢就行了?岳父大人這哪裡是在請他幫忙,分明就是在給他送錢啊!
崔蒲越發的不鎮定了。“岳父大人,您這些話說得都有理。可是我畢竟是個外人……”
“你是六娘子的夫婿,便是我慕家的女婿,哪算什麼外人?”慕宥忙道,說罷嗓音一低,“還是說,六郎君你還是嫌棄這個行當粗鄙,不願意接手?”
他有什麼資格好嫌棄的?他活了這麼多年,直到現在一事無成。唯一一兩次出風頭還是靠着慕皎皎。這貴人圈子裡都說嫌棄商人粗鄙,但其實他們誰私底下沒有一點產業?沒有錢,誰能在外頭花天酒地的瀟灑?就如他,每個月就靠着府上那一點月錢,還沒到月底就手頭空空了,只能舔着臉去別人那裡蹭吃蹭喝,不知被人嘲笑了多少回。眼前慕宥推給他的這兩個鋪子,那是眼看着的滾滾財源。只要稍稍漏一點進他手裡,那他就可以吃用不盡了!
而且現在看慕宥的表現,分明就是隨便他取用的意思嘛!
長安首富就是長安首富,這一出手就是不凡。他就昨晚陪慕皎皎坐了一夜,就得了這麼大的好處! ωωω ¤Tтka n ¤℃ O
面對這麼珍貴的一筆財產,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崔蒲深吸口氣,艱難將目光從上頭移開。“岳父大人,實在不是小婿不想幫忙。而是做生意這些事,小婿根本都不懂。您就這樣貿貿然將鋪子交到我手上,要是有個好歹,那該如何是好?”
“這不是還有六娘子嗎?你有什麼不懂的只管問她就是了。你們夫婦相和,一起有商有量的,一定能把鋪子越做越好的。”聽他口氣委婉了許多,慕宥連忙鬆了口氣。
爲什麼現在外頭的人都認爲他們夫妻倆感情很好了?崔蒲很無奈。明明他們前些天還吵了一架,今天早上才勉強有點和好的意思啊!
只是當着岳父大人的面,這樣的話他不敢說出口。支支吾吾的,還想再推拒幾句,讓慕宥打消這個念頭,慕皎皎忽然出現了。
“既然阿爹有這個想法,六郎你就答應了吧!一兩個鋪子而已,做好了自然是好的。要是做不好,這點錢也不算個什麼,大不了等阿爹回來再重開一個就是了。”
崔蒲連忙站起來。“你怎麼起來了?”
不想慕宥比他反應更快,此人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皎皎,你現在覺得如何?昨晚難受嗎?要是還難受的話,就回去躺着吧!我都快把話和賢婿說完了,這裡不需要你來費神。”
崔蒲連連點頭。就是就是,你趕緊回去躺着吧,千萬不要讓岳父大人知道之前我鬧着要休妻的事!
奈何慕皎皎慢吞吞的走了過來,軟軟在他身邊坐下。“阿爹阿孃難得來見女兒一次,兒如何能不來見?更何況,您這次一走,我們又要一年見不上面了。”
慕宥嘆口氣。“做生意就是如此。一年到頭走南闖北,沒有給消停的時候。不過現在,至少你嫁人了,夫家對你也好,我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在外頭也能更放心些。”
“這個阿爹您的確可以放心。六郎還有阿姑阿舅,阿兄阿嫂他們都對兒極好。”慕皎皎笑道。
聽她說出這麼一句話,崔蒲連忙舒了口氣。
慕宥也舒了口氣,便將地契連同身契又推過來。“既然如此,這些東西你們就收下吧!對了,我還有一個東西給你。”說着他又取出一隻小小的荷包遞給慕皎皎,“這是我昨日去大慈恩寺爲你求的護身符,你以後戴在身上,就權當做是阿爹陪在身邊吧!”
“是,兒知道了。”慕皎皎連忙雙手接過荷包,小心掛在身上。
這邊事畢,慕宥也不多待,便道:“好了,我知道你們忙,我手頭也還有一堆事情要安排,就不在這裡多待了。我去接你阿孃,接下來我們就回去了。”
“兒也許久沒有見過阿孃了,還是讓兒去接阿孃吧!”慕皎皎笑道。
慕宥猶豫一下,還是點頭。“你多穿件衣裳,別叫外頭的風吹着了。”
“阿爹放心,不會的。”慕皎皎搖搖頭,趕緊叫人去給她把披風拿來。
三個人一道出了院子,慕宥去二門處等着,慕皎皎則和崔蒲一起往崔夫人那邊去了。
走在路上,崔蒲還覺得揣在懷裡的那幾張地契身契燒得他渾身不自在。“你果真決定接管這些東西?”
“阿爹都已經送來了,你接着就是了。要是覺得自己管不住,那就交給阿姑啊!”慕皎皎不以爲意的道。
崔蒲一聽,總算明白過來了——原來,這送他不叫送他,而是在借他的手送給崔家罷了!這樣的鋪子,放在慕宥一個小小的商人手上,總歸是不妥。只有掛在崔家名下,那才能站得穩。以後就算髮展壯大了,也沒有敢生出半點覬覦之心來。
他就說呢,岳父大人什麼時候這麼瞧得起他了!
崔蒲心情頓時低落了不少。
慕皎皎見了,只是無奈淺笑了一下。
兩人慢悠悠來到崔夫人院子門口,便聽到裡頭傳來一陣喧鬧之聲。仔細一聽,慕皎皎脣角便勾起一抹冷笑——龔氏,她的好阿孃,果然剛來崔家就出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