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鐭坐在馬車上,連連催促護隨人員加快速度,自從他得知崇禎帝自縊於北京的消息之後不久,便立即被張肯唐等人扶起來做了這個紹武帝,作爲朱家後裔,本來他還一心想要重整河山,光復大明帝國。
可是當他當上了這個所謂的皇帝之後,才發現他所謂的理想根本就是一場夢境罷了,他這個皇帝根本就是一個傀儡,雖然在張肯唐和鄭芝龍的輔佐之下,他搭建起了一個草臺班子,設立了六部,但是他在登基之後才發現,事情根本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
先不說大中軍如何厲害,單單說福建的政務,他便沒有一點權力,軍權幾乎全部都把持在了鄭芝龍的手中,而政務權力則都旁落在了那些文臣手中。
更讓他鬱悶的是就在他登基之後,兩廣那邊的明朝舊吏們也在廣東扶起了同樣是朱家子孫的朱由榔,成立了一個永曆政權,這倒好,小小的南方之地,居然同時出現了兩個南明政權,僅有的一點資源,也基本上都被他們用來兩個小南明朝廷爭奪名分上了。
所以雖然他登基了半年時間,兩個南明朝廷非但一塊失地也沒有從大中軍手中奪回來,而且局勢卻日益糜爛,大中軍逐漸從北方騰出兵力,將他們生存的空間擠壓的越來越小。
這還不是他要逃走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在年前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整個福建到處都在傳言,鄭芝龍正在於大中朝何談,準備投降大中朝。
這個消息到底是怎麼傳出來的,朱聿鐭並不清楚,但是諸多大臣都對此事表示出了極大的擔憂,而且多次對朱聿鐭建言,讓朱聿鐭罷免鄭芝龍。
但是朱聿鐭充其量也就算是一個被供奉的泥胎,現如今他的紹武政權無論是軍隊還是財政,全要靠鄭芝龍來扶持,他又怎麼可能罷免鄭芝龍,奪了鄭芝龍的兵權呢?
現如今他所謂的紹武軍,其實根本就是鄭家的私兵,軍餉是鄭家發的,兵將們只認得他鄭芝龍,又有多少人肯聽他這個傀儡皇帝的話呢?
所以一些大臣的建言根本就是笑話,爲此朱聿鐭年前召見了鄭芝龍,對鄭芝龍問及了有關他和大中朝議和之事,但是卻被鄭芝龍矢口否認,到了過年期間,這樣的風傳更是在福建各地甚囂塵上。
成語說的好三人成虎,謠言傳的多了,也會被人信以爲真,何況鄭家和大中朝談判,絕非是空穴來風之事,這幾月間有不少明朝舊吏從北方逃到南方,其中誰也說不清到底多少人是真的效忠於大明王朝,來投奔南明兩個小朝廷的,也說不清裡面又有多少人是已經暗中投靠了大中軍,前來充當說客,或者是來給大中軍充當細作的。
總之朱聿鐭不得不相信鄭芝龍已經開始動搖,這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噩耗,他的紹武朝立足的根本就是鄭芝龍的鄭軍,假如鄭芝龍一旦投降大中朝的話,那麼第一個遭殃的便肯定是他朱聿鐭,他可是鄭芝龍投降大中朝的最佳的投名狀,所以過罷年之後,朱聿鐭真的是坐不住了。
於是朱聿鐭暗中便將張肯唐等他信得過的重臣招至了他的宮中,密議對策,但是張肯唐這些人皆身爲文官,手中並無多少兵可用,根本不能拿鄭芝龍怎樣,而張肯唐也怕鄭芝龍一旦投降,會對他先下手,於是張肯唐等人便慫恿朱聿鐭放棄這個帝位,乾脆逃往兩廣投靠永曆朝,即便是皇帝當不成,起碼可以保住性命。
於是朱聿鐭思前想後一番之後,覺得性命還是重要一些,更何況這種傀儡皇帝當的也不痛快,做不做這個皇帝對他來說都已經是無所謂了。
在上元節過後,朱聿鐭終於下定了決心,揹着鄭芝龍,暗中讓張肯唐聯絡了一個叫方正明的都指揮僉事,並且籠絡了千餘名效忠於大明的明軍舊部,突然間便護着朱聿鐭逃出了泉州府,一路朝着廣東方向逃去。
什麼皇帝不皇帝,朱聿鐭這會兒已經不在乎了,他只想着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有多遠走多遠,至於永曆帝會如何安置他,這會兒他暫時已經顧不上了。
負責鎮守泉州的大將正是鄭芝龍的弟弟鄭芝豹,鄭芝豹怎麼也沒有想到,紹武帝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選擇逃離泉州,連皇帝的位子都不要了,所以起初有人稟告他,說都指揮僉事方正明帶領千餘明軍舊部,離開泉州的時候,他還沒怎麼在意,只是派人去追上方正明,問其要做什麼。
而方正明則回答,說奉旨前往漳州府,增援在漳州府以南的兵馬,而這個時候紹武朝的軍事方面並沒有統一,雖說以鄭芝龍的鄭軍實力最強,但是畢竟鄭芝龍並未控制全部兵馬,一些福建的明軍並沒有全部接受鄭芝龍的統御,故此雖然鄭芝豹有點懷疑方正明此行的目的,但是起初他以爲最多方正明也就是看不慣他們鄭家把持紹武朝的軍權,想要離開這裡罷了。
對於那千餘名明軍,鄭芝豹也沒想怎麼樣他們,他們走了正好,也省的他們鄭家要出錢出餉來養活他們了。
但是隨後鄭芝豹才發現,事情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方正明跑的時候,張肯唐也不見了蹤影,接着宮中傳出消息,說紹武帝也突然失蹤了,鄭芝豹這才意識到出大事了。
於是鄭芝豹一邊派人立即快馬加鞭朝南追趕紹武帝一行人,一邊趕緊派人給鄭芝龍報信。
但是這個時候他動作已經慢了許多,紹武帝在張肯唐和方正明等人的護送下,已經遠離了泉州府,快要進入到漳州府了。
鄭芝龍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紹武帝已經跑了快一天時間了,所以鄭芝龍驚得是目瞪口呆,一時間也有點麻了手腳了。
要知道現如今他鄭芝龍之所以能名正言順的控制福建,最重要的就是他曾經是大明福建總兵官,而紹武帝則是他立足的根本,紹武帝在,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執掌兵馬,但是現如今紹武帝突然之間,便棄了他而去,就等於是已經徹底於他決裂,他便不再是什麼紹武朝兵馬大將軍了。
而前段時間因爲紹武帝和永曆帝的身份之爭,他鄭家已經和兩廣的永曆朝鬧得是兵戎相見,把永曆朝上下給得罪了個光,現如今紹武帝也棄他而逃,這就等於讓他失去了立足的政治基礎,即便是現在他想向永曆稱臣,估計永曆朝也難以再信任與他了。
所以紹武帝的突然逃走,對於鄭芝龍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打擊,有紹武帝在,他還有一點政治資本,可以名正言順的在福建招募兵馬,跟大中朝相對抗,但是沒了紹武帝,他的身份便非常尷尬了,如此一來,他就不再有合法的身份,充其量也就算是一支私軍,什麼名分都沒有了。
於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鄭芝龍被驚得頓時有點手忙腳亂,立即下令派人快馬加鞭趕往漳州府,以期能趕在紹武帝逃到廣東之前,令漳州府的守軍將紹武帝截下來,那樣的話他便還有迴旋的餘地。
可是鄭芝龍最終還是慢了半步,就在他的人趕到漳州府的時候,紹武帝一行人已經提前一步逃入了廣東,漳州駐防的鄭芝龍的兵馬,雖然懷疑他們一行人的目的,但是因爲帶隊的乃是時下紹武朝的吏部尚書張肯唐,而且隨行的還有都指揮僉事方正明,而且他們聲稱是奉了聖旨,要前往廣東和永曆朝議和,故此當地守將雖然懷疑,但是也沒有理由截下他們,故此在鄭芝龍的軍令到達之前,便將他們一行人放過了漳州府,進入到了廣東境內。
等鄭芝龍的軍命到達漳州府的時候,漳州守將想要再追紹武帝一行,已經是爲之晚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紹武帝逃到了永曆朝的控制範圍之內。
如此一來,鄭芝龍便算是沒了主意了,於是鄭芝龍立即召集他麾下的人等,商議此事該如何處置。
出了這等大事,對於鄭芝龍一系的人來說,無疑讓所有人都亂了分寸,雖然他們也大多知道,鄭芝龍眼下正在和大中朝商議接受大中朝招撫之事,有人便提議,既然現在紹武帝逃離了福建,他們便已經沒有了明朝的官身,與其兩邊受夾板氣,倒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現在就投順大中朝拉倒。
但是也有人認爲,現在他們投順大中朝,還爲時過早,畢竟大中朝尚未給他們鄭軍今後的地位以及身份一個明確的答覆,現如今便急於投順大中朝,很顯然不是上策,現如今雖然紹武帝已經逃離了福建,但是他們手中也並不是沒有牌打,永曆朝肯定是不願意看着他們這樣一支實力很強的兵力倒向大中朝的,所以即便是先前他們鬧得很是不快,但是隻要他們手中有兵有馬還有戰船,那麼永曆朝便不會輕易坐視他們就這麼投順大中朝的。
所以有人提議,如果想要賣出好價錢的話,現在可以先投順永曆朝,然後再跟大中朝討價還價,如果大中朝想要徹底滅掉大明的話,那麼就不得不給他們開出一個好的價錢。
鄭芝龍聽着手下這些文臣武將們的意見,一時間也有點沒了主意,本來他是想要現在就答應大中朝的條件,投順大中朝拉倒,但是因爲大中皇帝肖天健不許他私養私兵,這年頭手頭有兵馬,才能腰桿硬,這本錢一旦沒的話,他鄭家就等於成了俎上之肉,只能任憑大中朝宰割了。
於是鄭芝龍思量再三之後,還是決定同時跟兩邊聯絡,先看看誰的開價高再說,就在紹武帝逃離福建之後,鄭芝龍終於在漳州息兵罷戰,並且派出了手下大員緊隨紹武帝之後,趕往了廣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