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對不起,我南卿發誓,以後一定好好待你。”南卿酩酊大醉的時候,拉着方樞僵硬的手,說得無比鄭重其事。
南卿一直以來都在厭恨未央,以爲是她突兀地出現在他的生活裡,強硬地橫梗在他與方樞之間,而她蘇家的強勢令他丟盡了男人的臉面,就連自己喜歡的女人,他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接進府裡,跟着他不明不白地遭受委屈。而未央如此處心積慮地嫁給他,應該會卑微地討好他,就像方樞那般對他低眉順眼,百依百順吧。而事實上未央一身的驕傲,對他的不聞不問,不卑不亢,又狠狠地踐踏了他的虛榮與自尊。他甚至想好了千百種方法與惡毒諷刺的語言在以後的日子裡折磨她。
世事無常。
他醉酒後醒來突然發現,對他百般討好的方樞竟然索然無味起來,而可望而不可及的未央卻是如同霧裡繁花,一步一步逗引着他努力向前靠近。
他夜裡經常會喚未央的名字,望着方樞淚盈於睫,楚楚可憐的哀怨的臉,味如嚼蠟,更加想念未央的倔強與傲氣。
未央對他愈是視若無睹,他愈是殷勤備至。
他蒐集各種花樣稀奇古怪的禮物堆滿了未央的屋子,給她講外面的趣聞軼事,四處尋找花期晚的紫藤花,移植到未央的院子裡,花香楹動,繁茂如春。
他知道,那個叫阿九的男人一直都在,可能就躲在哪棵樹上或是角落裡,抱着雙臂,眯着眼睛盯着他。
他機敏地察覺,那個男人的存在對於他是種威脅,他在對着他的未央虎視眈眈,隨時都有躍躍欲試撲過來的意圖,他南卿絕不給他這個機會。
他在院子裡陪未央的時候便刻意做出格外親密的樣子。
未央想,假如那天,她沒有醒,沒有聽到阿九和南卿的談話,南卿在她心裡那美好的幻想還沒有破滅,她對於南卿突然的轉變將會多麼驚喜,可能會感激涕零,瞬間軟化在他的溫情攻勢裡,丟盔棄甲。
可惜,再也回不到曾經。
她做了個繭子,把自己捆縛住了,同南卿保持着微妙的距離,只對他露出一雙淡然的眼睛,平靜無波,偶爾淺笑。大家都以爲她苦盡甘來,南卿終於發現了她的美好,她是令人豔羨的幸福着的。
南卿裝作不經意間問起阿九,未央低垂了捲翹的睫毛,遮蓋了眼睛,令南卿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只簡單地道,“他走了。”
阿九的離開本是未央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刻意表現出的幸福與滿足,就是不想繼續委屈着阿九,雖然她很享受這份守護,但是她做不到心安理得。
她已是南卿的妻子。
南卿經常帶她出入洋行和聚會,他開始用欣賞的眼光審視未央的驕傲,未央的漂亮是毋庸置疑的,她是蘇家的女兒,又是他南卿的妻子,她的驕傲是有資本的。
偶爾會偶遇蘇家人,南卿一反常態,殷切地問好,舉止相宜得體。
有兩次見到阿九,他以勝利者的姿態炫耀着他與未央的親密,刻意去捕捉阿九掩埋在眼底蠢蠢欲動的那份黯然失落,笑得暢意。
家裡被冷落的方樞,肚子逐漸明顯起來,芊兒嘀咕道,“有錢人家懷個孩子都不一樣,衚衕裡的李嫂同她差不多月份,人家還沒顯懷呢,她的就跟個氣球似的了。”
方樞的脾氣收斂了不少,尤其是面對未央的時候,低眉順眼,格外恭順,對於未央的冷漠亦毫不在意,一口一個“姐姐”叫的親密。
芊兒又嘀咕道,“怕是她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呢。小姐你要小心提防,莫吃了虧。”
未央當時正玩心大起,用鳳仙花染了指甲,略帶得意地欣賞着自己的青蔥玉指,“芊兒,我那枚祖母綠戒子你給我收到哪裡去了?”
芊兒撓撓髮髻,疑惑地說,“我沒有見呀,昨天剛仔細收拾了梳妝盒子,我以爲你貼身帶着呢。”
未央仔細回想,“好像我生病以後便沒有見到了。那畢竟是母親送我的東西,你們花架下面四處找找,莫不是那天丟在了院子裡了?”
幾個下人便四處角落裡仔細翻找了,芊兒將她的被褥也都抖了個遍。
正翻找的時候,不知南卿什麼時候靜悄悄地進了院子,緊抿了脣,似是心不在焉地問道,“你們在找什麼?”
有南夫人撥到院子裡伺候的下人恭敬地道,“老夫人送給少夫人的戒子不見了,少夫人說許是掉在院子裡。”
南卿微沉了臉道,“不用找了,在我這裡。”
未央長舒了一口氣道,“原來被你拿走了,怎的不說一聲?”
南卿盯了未央的臉,意味深長地說,“它現在是在我手裡,但是在一個時辰以前,有個男人拿着它去銀莊支取了一萬兩銀子。”
未央猛的擡起頭來,“你說,有人用它可以支取現銀?”
“蘇未央,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這戒子是南府夫人的身份信物,憑着她,可以到南府任意商鋪支取一萬兩以下的銀兩。”
未央的面色倏然變得蒼白,“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剛剛發現它不見了。”
“好巧!”南卿的笑意味莫名。
未央顫抖着手扶着旁邊的藤椅,微蹙了雙眉道,“你是在懷疑我?!”
南卿打量了院子裡的下人一眼,道“你的院子從來沒有外人進來,院子裡除了母親撥給你的兩三個南府老人,都是你從孃家帶過來的人,總要有個說法吧!”
未央冷冷一笑,說道“你這是不相信我蘇家**出來的下人了,你若要查便查好了,我也正想跟你討個說法!”
那一瞬間,南卿感覺到,自己離未央明明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的距離,卻好像被她推拒到了千里之外,遠隔天涯。
他這許多時日裡所做的努力,瞬間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