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鋦】

《第八章》

她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暗黑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小碗匠。應下後,兩人就開始沉默,畢竟,她們之間隔了太多的東西,他的師傅,鄭屠戶,還有現實生活的困苦與艱難,都是一道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可是她認爲,那個念頭是個希望的火苗,可以重新點燃小碗匠對生活的希望,他就不會再這般自暴自棄。或者,這個刺激的大膽的念頭,於她自己而言,也是心底一直以來隱隱的渴求,只是,她從來不敢承認罷了。

鄭屠戶還沒有回來,她匆忙地煮好了晚飯,坐在飯桌前等他,油燈如豆,她手裡飛針走線,感覺時光靜謐而安然。

直到天黑透,鄭屠戶纔回來,帶着一身冷冽的寒氣。

“今天怎的收的這麼晚呢?”她拿了臉盆放在竈臺上,從鍋裡舀熱水,漫不經心地問。

“喔,早就收攤了,我聽說你還沒有回來,放心不下,就直接去接你去了。”

她的手一抖,熱水濺到了扶着臉盆的另一隻手上,差點將臉盆扔了。鄭屠戶眼疾手快,一把扶了,小聲地嗔怪她,“小心些,怎麼心不在焉的。”

她慌亂地將臉盆放到盆架上,“挺遠的,你又不識得路,接我做什麼?”她記得成親的事情都是屯子裡的一個本家親戚從中操持,從提親到下聘,成親,他好像從未去過屯子裡。

“你們屯子我去過兩次,你不記得我了?”

她吃了一驚,放下手裡的飯菜,回頭望着他,慢慢地從記憶裡抽絲剝繭。“我們以前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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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屠戶將毛巾搭到盆架上,隔了嫋嫋的熱氣,望着她笑,“當時天黑,黑燈瞎火的,怪不得你不記得,但是你打我那一棍子我可忘不了。”

她才恍然大悟,“那天竟然是你呀!”

那天晚上,潑皮瞅了個空子,鑽進她的院子裡,鹹鹽淡醋地瞎扯,被她趕了出去,仍然不死心,在門外說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話。她恨極,一時血氣上涌,抄起栓門的棍子,猛地打開門就使勁扔了出去,誰料卻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別人身上。

鄭屠戶埋頭吃了兩口飯,似是餓極了,“那天我去你那本家吃酒,他送我出屯子時,正好路過你家門口。看到你那潑皮堂兄在那裡胡說八道。你那本家親戚說,好好一個小媳婦早晚毀到這無賴手裡。我是最看不得這種勾當,趁着酒勁上去就把他摁那了。誰知道剛提拳要打,就被你飛出來的棍子打懵了頭了,他也趁機跑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以前怎麼沒有聽你提起過呢?俺本家來提親時也不提這茬兒,害俺心裡嘀咕了好久,聽你的名聲以爲你是個凶神惡煞的人呢。”

“那天一路上你本家跟我說了你的事,我就覺得你挺不容易,應該有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好好疼你,護着你。”說完便不再吭聲,埋頭扒飯,棱角分明的臉在昏暗的燈影裡顯得柔和了許多。

一股酸酸澀澀的氣兒哽在了她的嗓子眼裡,上不去也下不來,吃進嘴裡的米粒在嘴裡轉了幾圈,也咽不下去。

她輕輕地放下碗,“你多吃點,我飽了。”

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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