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進退難知走金鑼(下)

自永安州登船出海,在海上一帆風順。登陸的兩日後便攻破欽州,後三日,又破廉州。到了第十一天,李常傑留下了還在欽州、廉州洗劫子女金帛的一部分兵力,率領兩萬精銳站在邕州城下,與領軍取陸路北上的宗亶勝利會師。

抵達邕州的當日,交趾的輔國太尉便是一身戎裝,在衆將的陪同下,遙遙眺望着兩百多步外,高達四丈的城垣。

李常傑的身材有別於周圍只有五尺上下的交趾男丁,竟高達六尺有餘,長相也算得上英挺,就是鼻樑略鉤,顯得有幾分陰鷙。

“只可惜不能再走近一點了。”李常傑眯起細長的雙眼,細細看了一陣擺上城頭的防具,回頭問道,“神臂弓當真這麼厲害?”

宗亶聞言,臉色就變了一下。就是因爲神臂弓的存在,李常傑和他都不能再往前走了,下面的士卒還可抵近到城下半里的地方,但他們都是主帥,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而且神臂弓的威力和射程,也是宗亶以血的代價,用自己麾下將士的性命換來的。

李常傑自海上攻欽州,而宗亶領軍走得陸路。從升龍府渡富良江北上後,一路攻下永平寨、太平寨,連同剛剛被劫掠的古萬寨也一併攻了下來。連克多寨,收穫頗豐,交趾和廣源州聯軍一時氣焰正盛。到了邕州城外,也不做休整,直接就往城門底下殺過去。

並不是宗亶他們看不到邕州城高牆厚,而是之前的幾個寨子都沒有怎麼反抗就自己開了城,弄得他們都以爲只要大軍開到城下,邕州城中的守軍就會殺掉城中主帥,乖乖地開了城門出城投降。

爲了能第一個進城,在邕州城這個花花世界裡好好發上一筆,幾個蠻帥還爲此爭奪起來,爭着攻城的次序。

可誰能想到邕州城上迎接他們的是一蓬密如飛蝗的箭雨。八百具神臂弓齊發,嗡嗡的一陣弓弦響過之後。僅僅數輪射擊,就讓四百多在城下耀武揚威的蠻兵變成了刺蝟。

而領軍衝在最前面的蠻帥申景福,戴着頭盔、穿着甲冑,照樣被射了個通透。箭鏃甚至深深地扎進頭骨裡,費了好半天氣力,才從屍身上拔了出來。

這一敗,差點就讓面和心不合的聯軍散了架子,最後宗亶沒奈何,一口氣退了七八里纔敢紮下營盤,兩天來都沒敢去攻城。直到李常傑領軍而來,方纔聲勢復振,重又進抵邕州城下。

“神臂弓乃是宋人用來對陣党項、契丹的神兵利器,猝不及防之下,就算是契丹鐵騎,也照樣提防不住。此番小挫非宗太尉之過。”

聲音從身後傳來,宗亶立刻轉過身。是一個穿着士人服飾的年輕人,仰起的頭有着裝腔作勢的做派。從長相上,一看就不似越人,而是漢人。

那名漢人士子是跟着李常傑一起來的,宗亶也沒細問。現在開口插話,士子便走上前來,向着宗亶一禮:“徐百祥拜見宗太尉。”

“你就是徐百祥啊。”宗亶眯起了眼睛。

這個名字他聽說過,因爲在宋國屢試不第而投書國中,在信中說宋國欲大舉以滅交趾,兵法有云:“先人有奪人之心”,不若先舉兵,並請爲內應。

雖然一個不第秀才的信,影響不了交趾朝廷的戰略規劃,所謂內應更是笑話。但他在北進的定策上,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宗亶盯着徐百祥上上下下看了一陣,板起的黑臉逐漸解凍,最後化作一笑:“聽說宋國過去曾有個秀才,投了西夏元昊,最後坐到了太師的位置上。不知可有此人?”

“此人名叫張元。”徐百祥宗知道亶想說什麼,心情高漲起來:“其人因屢試不中,便憤而投效西夏。元昊能縱橫西域,多得其力。若論用兵,韓琦之流遠非其敵手。”

徐百祥對張元的遭遇感同身受,他自負才學,腹有韜略,可始終得不到一個官職。既然朝中上下都不長眼睛,遺珠於外,也別怪他投靠交趾。

宗亶哈哈大笑:“張元能做到西夏太師,你投了大越,也未必不能如張元一般。”

徐百祥略略低頭,“多謝太尉擡愛。”

只說了幾句閒話,讓人帶了徐百祥下去休息,宗亶臉上收斂起了笑容。徐百祥擺出來的一副臥龍鳳雛的態度,讓他看了很不舒服。背主的狗竟然還是敢這般倨傲,給根骨頭吃就該跪下來山呼萬歲感激涕零了。

宗亶哼哼了兩聲,衝着徐百祥的背影努努嘴:“聽這措大的口氣,似乎是對攻下邕州城有些把握。有說過什麼嗎?”

“什麼都沒有,我也沒有去問。”李常傑微微一笑,“所謂待價而沽,大概是想等着我們去求他。若是我們在邕州城下碰了頭破血流之後,求到他的面前,他恐怕會更高興一點。”

宗亶眼露兇光:“乾脆拿刀跺了他幾根手指,看他說不說!”

“何須如此!?邕州城內,連禁軍,帶廂軍,加上溪洞槍杖手,打探得總共有十幾個指揮。但宋人的軍力你也是知道的,空餉不知吃了幾成,實際上最多也只有兩三千兵。儂智高當年攻下邕州城時纔多少人,我們可是加起來整整有七萬兵!難道還會攻不下區區一座邕州城來?!”

就在滔滔左江之濱,李常傑與宗亶指着邕州城,議論起該如何打破這座南疆有數的堅城。邕州城高壕深,的確不是那麼容易攻下來。可人數是關鍵,李常傑和宗亶兩人,而且從欽州、廉州、加上太平寨、永平寨,所得到了糧食,足以維持數萬大軍兩個月的戰鬥。

“不過桂州【今桂林】那邊肯定會派援軍來,劉彝也不敢坐視。”宗亶沉聲說道,“得去堵上崑崙關。”

李常傑冷笑着:“當年儂智高就是太不小心,讓狄青連夜衝過崑崙關,弄得只能在邕州城邊的歸仁鋪決戰。否則絕不至於敗亡得那麼快。”

“還有出戰的檄文也得早點宣揚出去。”

“那還用說,名正方能言順,”李常傑哈哈大笑,“‘今聞宋主昏庸,不循聖範;聽安石貪邪之計,作青苗助役之科,使百姓膏脂塗地,而資其肥己之謀……’”

這一段李常傑可是每次念起,都覺得妙不可言。

“……本職奉國王命,指道北行,欲清妖孽之波濤,有分土,無分民之意。要掃腥穢之污濁,歌堯天享舜日之佳期,我今出兵,固將拯濟……”

這檄文不是讓開封城中的皇帝、宰相看的,而是讓宋人明白,這一戰究竟是誰的錯。

“我們可是王師!”

一聲尖厲的號角打斷了兩人的討論。擡起頭來,只見兩艘如梭快舟沿着河道飛快的駛近。報警的號角聲從前方一直傳過來,駐紮在前沿的士卒正拼命地往回趕。

“是宋軍!”

“他們竟然敢出城?!”

沒等李常傑、宗亶再多驚訝幾句,兩艘船上的宋軍看見這邊人多,就直衝了過來。隔着只有三十步的距離舉起了神臂弓。

圍城的交趾上下,對宋人的反擊哪裡有防備,船一過來匆匆忙忙地就向後跑。回頭一見船上舉弩,跟着李常傑和宗亶的親衛、將佐就連忙將李常傑和宗亶撲倒在地。

“太尉,小心!”

李常傑頭被悶在地上,江岸邊陰溼的泥土氣息充斥了滿鼻滿口。頭上箭矢嗖嗖,聽在耳邊還有入肉後的悶聲和慘叫。兩艘快舟上的弩手射了一輪之後,就立刻放舟順流而下,直奔邕州城而去。回過神來的交趾軍紛紛衝到岸邊,向他們張弓怒射,只是船輕水急,轉眼就入了護城河中,從水門進了邕州城。

李常傑在親衛的攙扶下站起身,抹了臉上兩把,看看宗亶,也是滿臉的污泥。李常傑心頭怒火熊熊,突然間周圍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對,全都瞄着他的腰背。

側頭下視,卻見一支弩矢紮在腰側。李常傑心頭先是一涼,再定睛看時,則鬆了一口氣。擡手拔出了箭矢,箭鏃已經穿透了甲葉,要不是身着價值千金的山文甲,換做是皮甲,正中腎門的這一箭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元福!丁滿!”

心中的驚悸和僥倖還未平復,身邊又響起了帶着哭腔的呼聲。李常傑循聲看過去,他帶在身邊的兩名裨將此時眼睛睜得老大,如同死魚一般毫無光澤,身上中的短矢都是紮在了要害處,已經是斷氣了。

李常傑額頭上的青筋一下下地跳着,瞪着邕州的城牆,面目猙獰起來。

“太尉,攻城吧!”

“殺光城裡的漢狗!”

涌上來請戰的全都是李常傑帶過來的精銳。李常傑環目一掃,只見廣源州蠻帥沒一個出來吭聲,宗亶雖是寒着臉,卻也沒搭腔。

“這是當然的。”李常傑的臉色平復下來,堆出了個如同寒冬的微笑,“不過要按部就班,先將護城河水引走,填平壕溝,這樣纔好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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