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不同,寧首長雖然很生氣,臉也沉得很難看,可是走得並不快,陶子不必像從前那樣小跑着去追。 是因爲故宮人太多,所以走不快嗎?應該是的吧……
慢慢地跟着他在故宮的人海里穿行,陶子邊走邊偷看他的臉色。可他知道她在偷看他嗎?以他特種大隊長的敏銳性,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如果知道,爲什麼一直黑着臉,就連看她一眼也不願?
這一回好像玩大了,不知要怎樣才能哄得團長開心了……
她默默搖頭低嘆。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乾清宮,那叫一個人山人海,乾清宮的大門被擠得水泄不通,人人都爭着一睹那塊寫有“正大光明”四字的牌匾,還有牌匾下尊貴的御座。
來故宮如果沒看到乾清宮的全貌,那就是白來了!
陶子好不容易擠到大門口,眼前依然是層層的人牆,再擠不到最前面去,無奈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可她的身高……真讓人着急了……人家在這衝鋒陷陣的,大多是牛高馬大的爺們,只有她,一個小女子在人堆裡被人推來推去……
首長呢?她不敢奢望一身軍威的首長大人會幫她做這樣無聊的事……再說了……首長的確無敵……可首長的威武是用來對付壞人的……不適用來對付人民羣衆給她搶地盤的……
眼看前面一排排的高個子把相機舉到空中才能拍得到裡面的照片,她一隻小鵪鶉縱然蹦了又蹦還是還是一無所獲……
低頭看着手機裡的照片,要麼模糊不清,要麼拍到的就是別人的手,最終只能沮喪地選擇放棄,默默退出人羣。
在人羣最外圍,垂頭喪氣的她一頭撞上一堵肉牆,熟悉的氣息迎面撲來,她知道是他,摸着額頭索性就賴在了他胸口不動,心裡默默唸着:首長可以不生氣了麼?可以不生氣了麼?
只是,這個懷抱卻迅速抽離,退到了離她半尺遠的地方。
穿着平底鞋的她,平視只能看到他胸口,看不見他的表情,亦不敢看,只脣瓣微扁,點點委屈流露,首長大人還在生氣啊……
驀地,卻見他的身體突然矮了下去。
“上來!”冷硬的命令響起。
陶子怔怔地看着這個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到底是要幹什麼?
“快點啊!”他不耐煩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陶子心裡如一片陽光豁然照亮,眼前的世界頓時金光閃閃起來,他……他……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她爬到他肩膀上去嗎?這個……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想多了……一定是的……
“那個……我……”她猶豫着,不敢輕舉妄動。
“不上來算了!”他黑着臉準備站起。
“啊!”原來她沒理解錯!他真是要讓她爬上他肩膀啊!哇塞!踩首長頭上哦!太不可思議了!“不不不!我來!來啊!”
她心花怒放,往前跨一步,就準備抱住他的頭騎上去。
咦,可是這樣的姿勢好奇怪……
“後面去!笨!”某首長的耐心已經到極限了!而且,這件事本身已經足夠丟人!
“呵呵呵呵……”她只剩傻笑的份了,真是高興糊塗了……趕緊繞到他身後,揪住他耳朵,跨騎在他肩膀上。
他兩隻手分別握住了她兩隻小腿,待她坐穩後,站了起來。
陶子差點興奮地叫起來了!視線從不曾如此開闊!之前在她眼前擋住她視線的那些臭老爺們,全都成了小矮人!乾清宮裡的華麗陳設一覽無餘!她舉着手機一陣狂拍。從乾清宮,到她視線範圍所及的故宮風景,盡數落入她的鏡頭裡。
雖然她所拍出來的圖片和宣傳畫上的效果無法比擬,可是自己親手拍的卻有着畫報所不具備的親和感,這纔是她眼中的故宮啊!不,應該是她踩在首長肩膀上看到的故宮!
她沒有看見周圍有多少豔羨奇怪驚訝的目光注視着他們,更沒有看見首長大人的臉已經窘迫到了何種程度。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這原本是形容泰山的句子,卻莫名其妙地,在此刻跳入她的腦海裡。
他用肩膀爲她撐起的世界,是她見過最美麗的風景,她從此以後的人生裡都不會再有一個時刻會超越此刻。
她不知道古時的帝王站在紫禁城的頂端是怎樣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也不知道坐在乾清宮裡那張龍椅上,天下在帝王眼裡又是如何渺小如塵,唯一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即便用整個天下來和她交換這一短暫的瞬間,她亦是不願……
沒有人會知道,她的生命裡有多少缺失。
小時候,眼睜睜看着村裡別的小孩騎在爸爸肩膀上,心裡都充滿了豔羨。她沒有父親,爺爺身體不好,她從不曾有過那樣的經歷。騎在爸爸肩膀上,一定是非常幸福的吧……因爲那些小朋友都笑得合不攏嘴……只是,她這輩子永遠也體會不到了……
她向來是有分寸善於自控的孩子,沒有希望得到的東西,便不放縱自己去想。不想,不渴望,便不會有失落,一如十年來她心裡的糖糖哥,掩埋在她心底最深處十年,在不曾與他重逢的日子裡,她堅忍着不去挖掘,正是這樣,她纔可以在這許多年裡過得開開心心。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掩埋一個夢想,就必定要在心裡挖一個坑,埋的多了,整顆心也被挖得坑坑窪窪,就像一隻蜂巢,風過的時候,會響起嗚嗚的回聲,涼風嗖嗖的,穿心穿肺……
而現在,在她於奔三的路上不可逆轉地狂奔疾行的時候,他竟然就這樣不動聲色地爲她堵上了一個洞,補上了一個坑,圓了她兒時早已放棄的夢想麼……
其實,自重逢到現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給她補上多少個坑了呢?懷舊的燻肉、八瓣格桑花、不再孤單的除夕、小鵪鶉的溫暖樹洞……
她的心,恍恍惚惚的,竟是一點一點被填滿了麼?
故宮暗香浮動的風,暖暖的,吹熱了她的眼眶……
不覺已是人間四月天了啊……
“夠了!下來!”某人僵硬的聲音劃破涌動的暖風。
隨即,她還來不及回答,便感到天旋地轉。
他竟然把她給拽了下來……
彷彿從雲端跌落,她驚叫着,唯恐掉到地上。
可是,她又怎麼會跌落在地?
待她醒悟過來時,她穩穩地,在他懷裡。
眼角還有點點溼意,是暖風拂過眼眶的痕跡。
她抱着他,輕輕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心裡明燦燦的,飛快踮腳在他腮邊吻了一下,他青青的胡茬扎疼了她的脣,脣角卻滿滿的,全是甜蜜……
首長的臉色依然沉得很難看,是還在生氣麼?可是,卻能清晰地看見他黑黑的臉膛透着隱隱紅色……
“胡鬧!”首長皺着眉頭斥責了一句,而後迅速把她推開,自己邁步就走。
她微怔之後笑了,首長是在斥責她親他是胡鬧麼?那剛纔讓她騎在肩上又怎麼說?哼,這是否是另一種形式的只准州官點燈不許百姓放火?不過,這樣的燈,點得越多越好好吧!
她嘻嘻一笑,追了上去,一時調皮心起,湊了臉過去,“首長,親一下唄!”
首長的臉頓時黑上加黑……
“首長!親一下!”她越加得逞,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笑得賊兮兮的。
首長臉色鐵青,之前的帳還沒給她算呢!就不該一時心軟,這會兒讓她順杆往上爬了!當即甩開了她的手,一本正經,“軍嫂十不準第一條!”
呃……十不準第一條?不準在街上和他牽手?
“只說不準牽手!又沒說不準親……”她站在他一步遠的地方輕聲說。嗯,她很乖的,說不牽手就不牽手!
首長的臉繃得鐵緊,加快了步伐,走下乾清宮後門臺階,躲瘟疫似的躲着她,唯恐她再偷襲。
她看着首長倉促的腳步,暗暗好笑,站在乾清宮臺階頂端,大聲對底下的首長喊,“首長——我來了——”
說完放開腳步往下衝,嘴裡大聲喊着,“首長——接住我啊——收不住腳了——要摔了——”
首長瞪着她的目光滿是怒氣,可是,最終還是張開了雙臂。
一路急衝下來的她穩穩落入他懷裡……
她哈哈大笑,首長的原則呢?十不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