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殿中人潮退散，燈火也就大多撤去，只留下最當中的一盞殘燈於夜幕之下獨明。在如此幽暗的環境裡，兩道身影仍是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
陸仁賈嘴角不斷滲血，一雙眼睛滿布血絲，顯然之前周理事那一掌已經讓他受傷頗重，只是傷勢一時未顯，所以此刻還不覺太過難受。他也不理自己傷勢，只是略帶擔憂的看着姜月。
許久過後，陸仁賈終於忍不住開口：“璃雪，你就聽我這一次，不要再跟着我受罰了！”
姜璃雪乃是姜月的本名，她是在被林邊宗收入門下之後，才由上一任宗主林勝做主，改爲了如今這個名字。自那之後，陸仁賈便再沒有叫過她“璃雪”。此時突然再度聽到，姜月的眼眶突然一紅，低下頭沉吟一會，只低聲回了個“不”字！
“璃雪！這次我多半是必死無疑，你又何必留下來白白陪我赴死？剛纔你也看到了，吳債他們即使想要出手救我，也抵擋不住周長老的法寶。”
“那你就把地府的事說出來，好不好？”
“我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你可見我違諾半次？男兒生於天地，一字一印記，若是我今日出賣吳兄，往後又有何面目繼續爲人？”
“你說的大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你向來從不違諾！但是這次可與以前不同，你如果不說，可是要喪命的！”
“我陸仁賈從小到大從未錯過一件虧心之事，此次也不當例外！若是要死，我也要死得堂堂正正！總之此事不用再提！”
姜月知道陸仁賈心意已決，一下不知要如何再勸，只能低聲道：“可是你就算死咬着不說也是無用，你沒聽周理事說嗎？那些大人物會直接搜你的魂！”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等到那一天！”
“你要逃？”
“能逃得了嗎？”
姜月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傻話，此刻自己兩人身上被施加了諸多禁制，不要說逃了，就是動作的幅度稍大一點或是運起真元，都會引起周理事的注意。既然陸仁賈不是想逃，那他是要幹什麼？
姜月想着突然面色一變，花容失色道：“你是說你要...”
“噓！”
陸仁賈打斷了姜月的話，總算沒有讓她把那一聲驚叫喊出口。他微笑着看着對方，腦袋微動，似乎是想要搖頭卻又害怕動作太大而引起周理事察覺。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你就不考慮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我又能夠獨活？”
“我就是擔心你，所以才留到了現在。從小都是我聽你的，這次你就真的不能聽我一次？你是林邊宗的內門大弟子，只要你現在認錯，太上長老和大長老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就和你說的一樣，這件事不用再提！”
“姜月！”
陸仁賈重新叫回了姜月如今的名字，並且語氣也陡然嚴厲了許多！而姜月的臉上卻是毫無波動，只是一直強忍在眼眶之中的淚珠再也抑制不住，順着雙頰留下。她一字一頓道：“你死，我死！你活，我活！”
陸仁賈見狀只覺得雙目微潤，喉頭髮堵，原本心中想好的勸慰之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動了動喉嚨，重新放低了聲音解釋道：“其實我死並不是就會直接消失於天地之間，而是會變成吳債他們的那種狀態。他們把那種狀態稱作靈魂，除了沒有肉身之外，其它的一切都會和現在無異。”
“那我們就一起去！既然不會徹底死去，那麼你爲什麼還要勸我？”
“我也只是聽吳債說過，並沒有親身見證。所以...我還是不太放心。要是吳債所說有誤，那我豈不是平白害了你？而且你也與我不同，你還有大好前程，不像我這樣留在陽間便寸步難行。”
“可週理事說過會讓你繼續擔任宗主。”
“就算他肯放過我，大長老也不會放過我。”
“我明白了。”姜月的眼中閃過幾分決絕，道：“那我們就一起死！要麼一起進入地府，永不分離！要麼就一同磨滅於天地，徹底消散！”
陸仁賈還想繼續再勸，他想說讓他一個人先去嘗試，如果的確如吳債所說，再來找姜月會面。但姜月卻是擺出了一副“你如果不同意就立刻自盡於當場”的架勢，讓陸仁賈不敢繼續再說。
“好！”
陸仁賈終於同意，既然勸不動，那麼就罷了吧。真要說起來，自己又怎麼能捨得下對方呢。
他沉聲答應，心裡頓時舒暢了很多。有些事情在選擇的時候顯得無比艱難，但一旦有了決定之後，又會立刻變得無比簡單。陸仁賈與姜月相視一笑，兩人體內的真元在這一刻同時朝氣海之中的一點凝聚。
“你真傻！”
“你不也是嗎？”
兩道轟鳴聲響起，議事殿之中的陣法頓時告破，察覺到兩人異動的周理事雖然已經是盡全力趕來，但還是晚了那麼一步。
他也沒有想到，那兩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自爆氣海，大羅金仙也是無救！
而在他們的肉眼所不能看見的領域裡，一道金、白交加的炫目光芒從議事殿中升起，其中似乎還包裹着一道黯淡的白芒。這束光芒繞着林邊宗駐地轉了一圈，然後直接投向了空中的某處。
與此同時，地府之內突然涌起了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陰風，被吳債放在角落裡的馬面面具散發出金色光芒，自動漂浮於陰間上空。
正躺在地上養傷的吳債立刻站起，滿面鐵青的看向了空中的面具。
“馬面歸位....陸仁賈出事了！”
“馬面？”
曹全不解的問道，他有些搞不清楚陸仁賈和馬面有什麼關係。但很快，一道金、白交加的光芒落入陰間之中，分爲兩道魂體。其中一道正是陸仁賈，那金光是吳債與他簽訂盟約後形成的庇護，白光則是他自身的正氣。而另一道魂體，自然就是姜月。
她被陸仁賈保護，神智並沒有受到天地偉力的影響。此刻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變化。
原本長相俊秀的陸仁賈，體表突然長出了一片黑色毛髮，他的身體迅速膨脹，變得高大、強壯！空中的面具落在臉上，變爲了一隻棕色馬頭。
一聲嘶鳴，一柄雪白樸刀浮現手中。
陰司正神——馬面！
那個被系統所選中的人，正是陸仁賈！
牛頭馬面一對組合終於歸位，一些以前需要佈陣才能夠使出的手段，現在曹全已經可以隨意使出。
但不知爲何，手下再添了一員大將的吳債並沒有半點喜色，他依舊鐵青着臉，牙關咬的咯嘣作響。
他突然朝着姜月與陸仁賈所在的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吳債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