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之行少則半月，多則一月。林淮生必須在三天內處理完堆積的大堆賬簿，白天也要抽空去交代各店管事，還有各類雜事。他很忙，這兩天晚上都需要挑燈。
正巧柳七七也讓林老爺差來的管家喚走了。
“爹，您找我有事？”七七一進門，就看到林老爺端着碗喝完放下。她走近，聞到淡淡的藥味，憂心問道：“您生病了嗎？”
林老爺擺擺手示意管家把碗端出去，然後一臉凝重地向她揮揮手。“小七兒，來，坐下。”
柳七七注意到了他神態，不似平時的輕鬆，她明白林老爺接下來要說的話，定然是極爲嚴肅的。
“我們今天的談話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讓淮生知道。”
不知是什麼事，連林淮生都不能知道？七七有些緊張，點點頭，正襟危坐：“嗯。爹，你有什麼就說吧。”
“咳......”林老爺清了清喉嚨，又顯不自然。“你應該知道這幾日杜大夫都會過來，常常就是一下午。其實他以前是六七天來一次。”
七七點點頭，疑惑地看向他。杜大夫是他的好友，難道杜大夫來不是來陪他下棋的嗎？那會是什麼，不會是......想到這裡，七七不由得搖頭。她不能瞎猜！
“你猜的沒錯。”林老爺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猜出來了，他說得時候並沒有太大的情緒，只是眼中有些哀傷。“杜老說，我這病是頑疾，沒得治。”
七七一下子眼紅了，哽咽着說不出話來。怎麼可能，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啊？
“杜老每天過來給我把脈扎針，開藥方，我纔能有力氣跟你們吃頓飯。”林老爺一下子像是老了十歲，氣語微弱。“我應該是活不了多久了。”
“爹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應該有些時間了吧？好像已經看開了。
“半年前吧。”他很早就已經料到這一天了。“這種病會讓人一天天衰弱。”
半年前，那就是她嫁入前了。
會讓人一天天衰弱的病？
七七蹙眉，總覺得怪怪的。她記得有一次她無意間瞥到他的手，他的指甲是泛黑的。爹也沒有行動不便，不知道有沒有疼痛的症狀？
“爹，你確定是生病嗎？會不會是......中毒？”可是誰會給爹下毒？說完，她就覺得荒謬。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林老爺瞳眸中一絲詫異轉瞬即逝，目光閃爍不定，語氣不平穩地說道：“杜大夫都看過了，若是中毒早就解了。不可能！”
七七沒有留意，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也知道不可能啊，但是......含着淚，斷斷續續的說着：“那......要怎麼辦？去找神醫，一定能治好的。”她不想林老爺死！他是好人啊！
林老爺倒是顯得很冷靜，反過來輕拍她的手安慰她，“生死由命，不可強求的。”說完，他看向窗外天際，目光悠遠。“我只擔心淮生......”他的死，會不會讓那孩子揹負更多。這輩子註定要欠另一個兒子了，不知死了算不算是還了？
七七明白他的意思。“爹......”林老爺想要保護他。她尚且如此難過，如果是林淮生知道此事，只怕會更加難以接受，甚至是認爲自己克父。
林老爺在林淮生心中佔了多重的分量，從林老爺對他的愛護就可以看出來了吧？
林老爺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玉牌，上面刻着‘林’字，遞給她。“這個是林家當家的信物。我把它交給你了。你要妥善保管。”是他該放手的時候了。
七七小心接過，小小的玉牌猶如千金重被擱在掌心。“也許有一天它會用得到。”林老爺苦澀一笑，似有所指。
“爹已經打算好了？”
他點點頭。“等你們去了杭州，我也會離開。”
“爹要去哪裡？”都病得如此重了，爲什麼要離開？
“我想在我有生之日去蘇州見一個人。”說完，他的神色變得惆悵。他欠“她”的情也只能來世還了吧？
七七默不做聲，她似乎猜到他要見得是誰了。
林老爺握緊她的手，紅着眼懇求道：“小七兒，爹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在淮生最需要你的時候陪在他身邊。可以答應我嗎？”
聽到他的懇求，七七搖着頭，泣不成聲。這是遺願嗎？她不願相信。
她也害怕了嗎？林老爺以爲她是不答應，拿出一張紅紙，顫抖着說道：“你看，這是你們的生辰八字，神算說你們的八字很配，不但淮生克不了你，你還能幫淮生轉變命格。你可以放心留下來，你看。”他將紙塞給她，要她看。
那副懇求的模樣，只差被向她下跪了。
“我知道，我知道。”七七一手擦着淚，一手握住他激動的手，安撫着說道：“我答應你，爹，我不會離開淮生的，我們也說好的啊。”
他說得如此懇切，七七怎麼拒絕得了，怎麼忍心去拒絕一個善待過自己，如今卻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呢？怎麼忍心拒絕一個如此愛子的父親？
她心裡塞得滿滿的是悲傷還有感動。
“好好......”他很欣慰自己當初的決定沒有錯。淮生和七七應該是進入佳境了。得到她的允諾，他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難爲你了，孩子。”他相信以柳七七的聰慧，只要她願意幫助淮生，她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林老爺終於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大概是藥力發作，一陣疲憊襲來。七七扶着他上牀睡下才離開。
哎......她深深嘆了口氣，決定先去湖邊吹吹風，等到心境平復了纔回房。
手中被淚打溼的紅紙，在月光下依舊依稀可見黑色字跡。紙上依稀可見“一月初八”四個字，另一個是“七月十五”，“良緣”二字。
這兩個都不是她的生辰！
爹明明說......這是你們的生辰八字，神算說你們的八字很配。
她記得，沈傲曾經提過，七月十五是林淮生的生辰，因爲那天是鬼節。
一月初八是誰的？她記得她周圍的確有一個人是那天生辰。如果再加上與她同齡......
“六姐？！”七七不敢相信，驚呆了。如果真相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樣，她該怎麼辦？
想到了六姐送給她的護身符......
一陣微風撫過，樹葉零落的沙沙作響。
好冷！握着拳地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並不是林家期盼的那個媳婦......
怎麼辦？她心慌意亂，臉色慘白如紙。
告訴爹，爹會不會失望？
到了今天，這一切還來得及換回去嗎？
“不能說。”可是，如果不說......那是欺騙！
她一直相信命運這種東西不是靠算的，可爲何現在她卻如此在意？
是啊！也許，那個所謂的神算只是個騙子呢？
還有，命格這種東西真的可信嗎？
......
天哪，老天爺爲什麼要這樣戲弄她？！這會不會太荒唐了？！
“少夫人！”
“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沉浸在思緒中的七七嚇了一跳。隨着來人的靠近，月光照亮了他的臉，是林浩。七七嘴角努力扯出笑容，帶着苦澀，語氣很虛弱地喚了一聲“林浩”。
“少夫人身體不適嗎？”他是習武之人，能在黑暗中視物。所以他很清楚看到她的臉色，蒼白的像是被鬼嚇到一樣。等等，他是在說自己
是鬼嗎？他挑了下劍眉，撇嘴。
“沒有！”七七心慌，他看出什麼了嗎？
既然她說沒有，林浩也沒再追問。他也很喜歡來這湖邊走走，沒想到會碰上她。“少夫人也是來賞月的？”
“嗯。”她的聲音卡在喉嚨口，即若無聲。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林浩本不在意，只是......“這是什麼？”他好奇問道，然後未經允許就伸手奪過她手上的紅紙。七七措手不及。
林浩看後眉頭皺了起來。他不笨，一看就明白了所以然。少夫人是爲了這個東西變得神色恍惚的吧？
月光下，她看到他皺眉。有種被發現秘密的感覺。突然間，她腦海中有了解脫的想法。被發現就被發現吧。秘密留在自己心裡終究是個痛
苦。七七已經做好了準備，甚至想自己親口說出。
“你！”可是，她所以爲的並沒有發生，而是——
林浩用右手將紙揉成一團，用力一握，打開......灰燼隨着風吹散。“這破玩意兒到處都有，都是假的，留着也沒用。”他好像很解恨，拍拍手，挑眉一笑，說道：“現在是眼不見爲淨了。”
七七瞪着眼看他，這個平時有些瘋癲的人，做事都是如此不經考慮的嗎？說毀就毀掉了，也沒問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