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玲瓏,曳着暖色光暈在黑夜中彌散開來,而御案前方的空氣,卻好似隆冬臘月般冷得結出了冰霜。寧王眸底盡是掩藏不住的震驚,握劍的手似乎也有那麼點開始顫抖。
也難怪寧王的手要抖了,本小姐可是整個人抖了一下,到現在小心臟還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呢!什麼鴻門宴,什麼驍勇善戰的精兵,在五百錦衣衛面前通通靠邊站。錦衣衛是什麼啊?說好聽點叫朝廷鷹犬,說難聽點,整個就一殺人機器。
“調動五百錦衣衛,劉澈難道你想造反麼?”寧王忽然將利劍指向劉澈。
“本官不過只是調動五百錦衣衛,王爺就認爲本官想要造反,那王爺您調動一萬親兵將這朱雀大殿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住,難道就不是想要造反?”
寧王冷笑道:“本王調動這一萬親兵是得到皇上允許的,請問宰相大人,你又是得到誰的允許調動五百錦衣衛的?”
劉澈緩緩起身,撣了撣衣袍,慢慢走向寧王:“本官未曾得到任何人的允許,王爺又能如何?”
寧王愣了半天,忽然大笑起來:“好,既然如此,本王今天就替皇上殺了你這個亂臣賊子。”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呃,不對,而是赤裸裸的謀殺啊!這寧王也太猛了,竟然敢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謀殺一國宰相啊!
“王爺,到底是你想要殺我,還是皇上想要殺我?”
“有分別麼?”寧王慢慢舉起利劍,對準劉澈。
劉澈沒有去看寧王的劍,反而似笑非笑地盯着端坐在九龍御案後方的趙貞,緩緩道:“當然有分別,若是王爺想要殺我,那我便只好殺了王爺,若是皇上想要殺我,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也就只好自盡以謝皇恩浩蕩了。所以,究竟是王爺想要殺我,還是皇上你想要殺我?”
趙貞端起白瓷杯盞,淺淺地呷了一口:“好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如此,朕就隨了你的心願,賜你自盡,來人,取劍。”
我的耳朵沒有聽錯吧,皇上居然要賜死劉澈?喂喂,皇上啊,你怎麼能夠殺了我的衣食父母呢?你殺了劉澈,我上哪找銀子這麼多的工作啊?要知道這年頭找份工作不容易啊,找份銀子多的工作那就更不容易了。
身爲皇上,怎麼就不懂得體恤百姓的艱辛呢?真是個不懂事的皇上。我在心中暗暗鄙視了一把趙貞。心裡開始盤算,要是劉澈真的翹辮子了,那我還是趕快重新找活幹吧!
不多時,一名身着皁藍衣裳的宮人雙手託劍,奉於劉澈眼前。劉澈接過寶劍,劍剛出鞘,衆人只覺寒光驟起,眼前光線如湖面月影被打碎,蒼朗霜寒。
“好劍。”趙硯的目光顯然早已被劉澈手中所執之劍吸引,“一劍寒光十四州,真是好劍。”
哎喲,這皇家是不是銀子多到燒得慌啊,連賜人自盡都要用這麼好的寶劍!嘖嘖,劍柄上竟然還嵌着顆夜明珠,炫富也不是這麼個炫法啊!話又說回來,難道劉澈真的打算乖乖自盡?我深吸一口氣,眼看着劉澈慢慢將劍鋒靠近頸部,似乎隨時準自刎的樣子。
“劉澈,朕不過只是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麼就當真了呢?這把寶劍乃是名匠所著,朕正打算將他賜給你呢。”趙貞眯着眼睛,白皙清貴的臉上滑過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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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微臣也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劉澈笑着將劍從頸部移開,緩緩道,“皇上既然將如此好劍賜給微臣,王爺獨自舞劍,未免無趣,臣亦願用此劍同與,以助雅興。”
趙貞眉頭微蹙,望向寧王:“皇叔,這……”
“一同舞劍更好。”寧王冷冷地看着劉澈,道,“只是刀劍無間,若是到時候不小心傷了你,你可不要怪本王爺。”
話音剛落,寧王已然挑劍向劉澈刺去。隨着寧王刺出的一劍,早已等候許久的樂師們奏起了氣勢恢宏的曲調:大丈夫處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業成。王業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兮,吾將醉,吾將醉兮,舞霜鋒。
渾厚悠長的樂聲穿破夜色,好似似身披銀甲,手持神戟的神兵天降,馬踏山河,逐敵於千里之外。
寒芒之間,我只看到劉澈和寧王的劍影交相閃爍,那哪裡是舞劍,分明就是以命相搏的決鬥啊!
負責掌樂的官吏早已冷汗直下,劉澈和寧王兩人的招式完全就脫了的樂曲的步調,奈何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指揮。
我偷偷瞥了眼趙貞,他並沒有看劉澈和寧王鬥得你死我活,反而半眯着眼睛望向虛空中的某一點,細長的眼尾也因爲半眯着而讓我想到了只有在民間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妖狐,而且還是一隻漂亮的妖狐。
咦?爲什麼本小姐忽然覺得臉有些發燙啊?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又開始春心蕩漾了?不行不行,本小姐的春心怎麼能盪到皇上身上去呢,雖然做妃子是件很能顯擺身份的事情,但一想到要和幾十個女人共同分享一個男人,我就覺得心有慼慼焉。
算了,爲了避免日後的小心臟動不動就悽悽慘慘慼戚,我還是找個像池痕那樣既溫和,又知書達理的世家公子吧!
好不容易把自己盪來盪去的春心給收了回來,便看到劉澈寬大的黑色袖袍在空中翻飛,反手擋住寧王急速刺來的一劍,隨即又閃身挑了個劍花。嘖嘖,真沒想到,這個有仇當場報的宰相大人竟然是個用劍高手。
寧王畢竟戎馬沙場數十年,立即回身彎腰,以閃電之勢對着劉澈眉心刺去。然而,以本小姐學武十幾年的經驗來看,寧王這匆忙間刺出的一劍,根本傷不了劉澈,不過角度倒是詭異的很,讓人弄不清楚其究竟欲意何爲!
果然正如我所料,劉澈縱身一躍,輕輕鬆鬆便避開了寧王刺向眉心的那一劍!哈哈,看來本小姐果然是料事如神,簡直就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人才,啊,不對,應該是天才!哈哈哈——!
正當本小姐自我陶醉情緒甚濃的時候,眼前驀地閃過一道翠藍冷光,喲,這皇宮就是和外面不一樣,連螢火蟲都閃的這麼漂亮,就是飛得太快了,害我都沒看清楚究竟是長什麼樣子的螢火蟲。
正在找螢火蟲的本小姐,耳畔突然傳來寧王得意洋洋的笑聲。
“劉澈,正所謂兵不厭詐,你還是自認倒黴吧!”
我立即向劉澈望去,只見他以劍支撐着身體,臉色更是蒼白的可怕。這情勢怎麼逆轉的這麼快?劉澈不是避開了寧王那一劍麼?怎麼看樣子卻好像傷重到快要死掉的樣子?
猛然間,大口鮮血自劉澈口中吐出,落在地上,看的人是觸目驚心。見劉澈臉上血色盡失,寧王得意之色越發濃重:“劉澈,死到臨到你還有什麼話想要說?”
整個大殿靜謐無聲,樂師們早已停止奏樂,衆人紛紛將目光落向似乎隨時都會倒在地上的劉澈,其中也包括我。
爲什麼看着劉澈搖搖欲墜的樣子,我忽然有種想要將他擁入懷中的想法?一定是本小姐身爲下屬,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遭遇危難後所產生的強烈責任感作祟,要不然的話,就是本小姐母性大發!
“本官的確有句話想要對王爺說。”劉澈將劍隨意丟在地上,隨即緩緩道,“下毒雖然爲人所不齒,但只要能夠殺死對方,又何必在乎用什麼方法呢。”
“哼,算你是個明白人。”寧王冷笑道,“既然你快要死了,本王也不妨告訴你,你中了孔雀膽之毒,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孔雀膽?難道那抹翠藍冷光竟不是螢火蟲?我的眼神不至於這麼糟糕吧,硬生生地把暗器看成了螢火蟲!要是被師父知道的話,肯定要被他罵得半死。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玉不琢不成器啊。自從離開師父身邊,我就沒好好練過功,再這麼下去,我就要從一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玉退化成會一塊連螢火蟲和暗器都分不清的頑石,這可怎麼是好?本小姐的心情實在太惆悵了。
劉澈嘆了口氣:“是啊,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本官。”
“這是你自找的。”
“不過……”劉澈左眉輕挑,臉上竟然還帶着幾分笑意。
真是不得了啊,這位宰相大人都快要掛了,竟然還能笑得出來。還有瞧瞧那小眉毛挑的多有個性,擺明了一副老子快死了,可老子不在乎的囂張模樣。
“不過什麼?”寧王順着劉澈的話接下去問道。
劉澈的笑意越發濃重:“華佗不僅死了,而且就算再世也解不了孔雀膽之毒,可本官有個疑惑,這孔雀膽之毒,爲什麼非要找華佗來解呢?何況他還解不了。”
寧王眉頭緊蹙:“你這話什麼意思?”
劉澈嘆了口氣,依舊在笑:“本官想要說的是,既然華佗解不了孔雀膽之毒,爲什麼不讓別的人來解呢?”
寧王斜眼道:“哼,連華佗都解不了的毒,還有什麼人能解?”
“老子能解。”這聲音我怎麼聽着這麼耳熟?還有那王八蛋兮兮的說話口吻,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啊,可我怎麼愣是想不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