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漸變小,順檐而下的水滴也不似先前那麼急促。然而,饒是如此,我卻覺得四周的景色依舊模糊,反倒比之前更加看得不真切。
劉澈眯着眼睛:“你還愛她麼?”
沈鴻收回飄忽不定的目光,淡淡地說道:“你確定要問這個問題麼?”
“既然問了,那本官自然想要知道答案。”
沈鴻笑了笑:“我已經不愛她了。”
“你爲了她甘願放棄絕世武功,成爲廢人。如今卻又不愛了?那你之前所做,又是爲了什麼?”
“曾經的我,愛曾經的她,現在的我,不愛現在的她。”
看着沈鴻和劉澈兩人,我雖然隱約知道沈鴻所愛的女人就是晉國長公主,也就是如今安國的姜皇后,但是他們兩人這種近乎朦朧派的對話方式,實在上不了解內情的我甚是糾結,還有那麼點鬱悶。
“這話說的真是深奧,能不能說淺顯易懂些。”我對沈鴻提出抗議。
沈鴻展開摺扇,微微一笑,很是風雅地說道:“沒有亙古不變的愛,正如同月亮也有陰晴圓缺一樣。”
“月亮的陰晴圓缺?”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比喻?
“對,你可有見過一直圓滿的月亮?不管是男人的心,還是女人的心,就如同月亮一樣,總是會變的。”
“那是你變了,還是她變了?”雖然嘴上這麼問,但我心裡覺得變心的一定是沈鴻,不然世界上哪裡來那麼多悽悽慘慘慼戚的小怨婦?以及老怨婦。
“都變了。”
“既然都變了,你爲什麼還要守着皇后殿?”
“我在等一個人。”沈鴻目光一轉,落在負手而立的劉澈身上。
“等誰?”我剛想這麼問,卻被劉澈搶先一步。
“我已經回答了你兩個問題,所以這個問題我本可以不回答的。”沈鴻露出一種很無奈的表情,“但我等的人偏偏就是你,所以我想不回答都不行。”
“你在等我?”
“沒錯,自從武功被廢之後,我就一直在等你。”
“等我做什麼?”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沈鴻忽然笑了,只是他的臉雖然在笑,可是眼睛卻好像很悲傷,“至少現在不能告訴你。”
“好,那就等到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劉澈頓了頓,接着道,“如果你那個時候還活着的話。”
不知何時,雨已停,天空藍的徹骨。
“我該走了。”沈鴻輕輕搖着摺扇。
“等等。”在沈鴻離開之前,有件事情我是無論如何要弄清楚的,“有件事情我還沒弄清楚。”
沈鴻停下腳步:“哦?你想要弄清楚什麼?”
看着沈鴻衣袂飄飄地立於碎金般的陽光下,我越發好奇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爲什麼你身上一點雨水都沒有?”
“你要問的,就是這個?”
“嗯。”我點頭道,“你剛剛來的時候,外面在下雨,你沒有撐傘,衣服上爲什麼一點雨水都沒有?”
“本沒有下雨,我的身上又怎麼會又雨水呢?”沈鴻悠然一笑,轉身飄然離去。
沒有下雨?那傢伙的眼睛有毛病麼,如果沒有下雨,那麼剛剛從天上落下來的是什麼?我摸摸下巴,尋思着莫非是他不想告訴我其中原因,所以故意找了個連白癡都不會相信的說辭來騙我?我看起來真就那麼好騙麼?
“他沒有騙你。”
“嗯?”我轉過頭,看到劉澈盯着沈鴻離去的那條小路。
“如果剛剛真的下雨了,那麼泥土就不可能是乾的。”劉澈緩緩道,隨即又嘆了口氣,“這種人,真不應該留在世上。”
陽光明媚地讓人有些睜不開眼,我順着亭階一路望去,卻發現每一處的泥土都是乾的,完全沒有潮溼的痕跡。
“怎麼可能……我,我剛剛明明看到下雨了。”我揉揉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剛纔大雨傾盆的情景,可是越是回憶,我的腦袋就越亂,難道剛剛是我的幻覺?還是說我得了間歇性遺忘症,聽說是老年癡呆的前兆。師父他老人家就有老年癡呆症,不過比較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師父每次病發的時候都剛好趕上要給我和師兄們發銀子。
劉澈伸出手,揉着太陽穴,聲音中有種淡淡的倦意,“你師父難道沒有告訴你,江湖中有種名爲攝心奪魄的秘術麼?”
“攝心奪魄?”
“算了,看你一臉白癡的樣子,肯定是不知道了。”劉澈緩緩說道,“總之你記着,以後少和他打交道。”
“駙馬爺,駙馬爺……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
哎喲,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難聽的嗓音,簡直就像是鴨子被踩住脖子發出來的嘛!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團肉球正以每小時百里的速度向我狂奔而來,嘴裡高喊着‘駙馬爺’三字。
“啊,駙馬爺,奴才,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
我低頭看着正跪在地上,抱着我小腿嚎啕大哭的宮人,心情甚是不爽,不管是誰,如果有個三四百斤的大胖子抱着你的腿,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往你身上蹭,你也會不爽的。
“喂喂,我今天剛剛換的褲子,你,你別往上面抹鼻涕啊!”
“駙馬爺啊,你一定要救救奴才啊……駙馬爺啊……您,您要是不救奴才的話,奴才……奴才做鬼也不放過你!”
被人威脅了,而且這威脅來的莫名其妙,我到底招誰惹誰了?
“那個,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救你?”我很努力地試着將腳拔出來,但都以失敗而告終。
“駙馬爺啊……你一定要救奴才啊……一定啊!”
“你倒是快說啊,我怎麼樣才能救你啊!”
“駙馬爺啊……你一定要救奴才啊……一定啊!”
“我不說說了麼,我到底怎麼才能救你啊!”
“駙馬爺啊……你一定要救奴才啊……一定啊!”
“你倒是快……”我覺得自己有點憤怒,“幹!你要是再不說,我就宰了你。”
也許是我的威脅起了作用,那死死抱着我腿的宮人肥胖的小身板抖了抖,立即鬆開手,從懷裡掏出一隻香囊捧在手上:“這是公主讓奴才交給您的香囊,說是如果駙馬爺不肯收下,那……那就讓奴才提着腦袋回去。”
“哦,提着腦袋回去?”劉澈眯着眼睛,一臉笑意,“本官到很想看看,人到底要怎麼一邊提着腦袋,一邊走回去呢!”
那宮人聽到劉澈這麼說,立即又向我撲過來,試圖抱着我已經被他噌滿鼻涕也眼淚的腿,好在我身手矯捷,反應靈敏,沒有讓他得逞。
“駙馬爺啊,您一定要收下這香囊啊,奴才,奴才求您了……嗚嗚嗚嗚!”
我當是什麼回事呢,不就是收個香囊麼,至於要死要活成這樣麼?看着跪在地上也很像一團肉球的宮人,心底善良的我還真有那麼點於心不忍:“好了,不就是個香囊,我收下就是了!”
那宮人立即破涕爲笑,將捧着香囊的雙手舉得更高了,不過我看他的眼神好像恨不得直接將香囊塞我手裡。
就在我即將拿到香囊的那一剎那,手腕忽然被人捏住了。
“不準拿。”劉澈的聲音透着股冰冷。
“爲什麼?”我看了看已經由歡喜變爲驚恐的宮人,又看了看臉色陰沉到快要滴出水來的劉澈,“不就是個香囊麼,啊……難道……”
我瞬時想起了九公主可是唐門弟子啊,這香囊上指不定塗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毒藥呢。俗話說,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何況這隻有毒的小黃蜂還是唐門的呢!
看着那繡工精美的香囊,我倒吸了口冷氣,萬分慶幸自己沒有去拿香囊。
“駙馬爺,您……您……”那宮人的臉色突然扭曲起來,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您……您就別爲難奴才了,奴才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
我摸摸下巴,心裡尋思着這香囊果然有古怪,不然這宮人怎麼嚇成這樣呢:“哼,這香囊有毒,別以爲我不知道。”
宮人一愣,隨即道:“駙馬爺,這是公主親手繡的香囊怎麼可能有毒?”
“喂喂,你當我是好騙的麼?公主她可是唐門弟子,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香囊肯定有毒。”
“駙馬爺,您這話說的話有三點不對。”
“三點不對?哪三點?”
那跪在地上的宮人正色道:“第一,駙馬爺您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是智慧與美貌的化身,像您這樣的人,誰敢騙你?”
“說的有道理。”這馬匹拍的,本小姐甚爲受用,“那第二點呢?”
“公主雖然是唐門弟子,擅於使毒,但這並不代表這香囊有毒啊,何況您可是駙馬爺,公主又怎麼會對自己喜歡的駙馬爺下毒呢,您說是不是?”
“這個勉強算是有點道理,那第三點呢?”
“這第三點麼……”宮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腳指頭是不會思考的。”
“……”我扯了扯嘴角,“這香囊我是不會收的,你還是拿回去吧。”
“駙馬……”
宮人的話尚未說完,就被劉澈冰冷的聲音打斷:“給本官朝相反方向,做三百六十度勻速圓周運動,否則的話,本官就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