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野丘陵中,喊殺聲響成一片,近三千剽悍的狐人壯漢分成或多或少的數股,正在圍殺鬼樹妖,而背景是濃煙滾滾的鬼樹妖森林。
俗話說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養豬。
生孩子和養豬的事兒,霧原秋準備將來慢慢推廣,眼下爲了物資調運便捷,路肯定是要先修好的。於是在初步收攏狐族難民後,他立刻就發動了對鬼樹妖森林的進攻,準備一舉剷平了這幫禍害。
兩百章了,不對,是快三年了,終於輪到他來S~M這幫樹精!
就是鬼樹妖繁衍日久,數量怕要有幾萬,哪怕個體戰力都不是很強,但要以數千狐人衝進去和這幫妖物決一死戰,免不了也要付出慘重代價,所以他目前還是以削弱爲主——鬼樹妖靈智低下,派出少量狐人入內四處縱火搗亂,再勾引追出來的鬼樹妖衝進陷阱,以埋伏好的大部隊絞殺。
今天殺個一千二,明天殺個兩千一,如此循環反覆,等森林內鬼樹妖數量降低到一種程度後,就可以入內一舉蕩平,強行開出一條路來。
這是個水磨功夫,霧原秋也不着急,反正左右也就是差幾個人間日的事兒。他更在乎自己資產,不,自己族人的死活,儘可能避免傷亡,就站在一個丘陵頂端遙控指揮,順便也瞧瞧狐人之中有沒有什麼好苗子,爲下一步建立一支脫產小軍隊做好準備——要老實憨厚、敢打敢拼的年輕人,兵貴精不貴多,挑剩下的都去種田做工,早日實現壺中鎮自給自足。
他正和幾個狐人軍官苗子對着不遠處的戰場指指點點,商討怎麼提高效率,容娘一溜煙地跑來了。她額頭薄薄一層香汗,請霧原秋屏退衆人後,立刻將事情原委細細稟明,並將“天狐遺寶”獻上。
霧原秋微微愕然,沒想到難民中還真混有狐人以前的管理層,不過也沒太放在心上。現在他已經控制住了局面,雜狐已經被打亂分開編組,都由親近他的狐人在帶隊,前朝遺老無論是驅逐出去還是軟禁起來都不是難事。
他邊想着該怎麼應對,邊將“天狐遺寶”接了過來,發現果然看上去就不是凡物,正要打開細瞧,容娘連忙又提醒道:“尊上,那個名叫玉孃的女子說過,這盒子只有天狐血脈纔可打開,不然非死即傷。”
她說完就開始仔細觀察霧原秋的臉色,開始分析過會兒要不要“自作主張”偷偷把白家祖孫活埋了,但耳中只聽“咔噠”一聲輕響,再瞧向盒子,發現盒子上花紋閃動,竟然自己開了鎖釦,正緩緩打開。
霧原秋也小吃了一驚,他很怕死的,絕非莽撞之人,哪怕白狐玉孃的話很像是在虛張聲勢,但既然她敢那麼說,他就沒打算自己頭鐵去試試,完全可以換別人來開盒子,比如白家祖孫就挺合適的。
白家祖孫要被這盒子搞死搞殘了,那就是爲了爭權奪利要暗殺他,最後自食其果,死有餘辜,理當鞭屍正法,懸首示衆;要是沒被搞死,這自然就不是天狐遺寶,白家祖孫爲圖晉身之階在欺詐他這個大慈大悲新天狐,罪不容誅,理應送去勞改500年,挖土豆挖到死。
當然,他也就是腦子裡想想,沒打算真給白家祖孫扣帽子,他性格就不是那麼陰毒的人,也不太喜歡這些心中算計——只是不喜算計,不是傻,他心思其實也算細膩,通常會想得很多,認真做一件事時,一般也能做得比較穩妥。
大勢在他,他確實救了上萬雜狐,就算證明了他是個假天狐又能如何?
這些雜狐以後不過日子了?不吃飯了?敢造他的反嗎?
這盒子其實什麼也證明不了,他現在不是天狐也是天狐,容娘真是緊張過了頭,估計是日劇看得太多,格局小了。
就是這盒子突然開了,有點出人意料。
他原本已經停了手,想回頭找個死刑犯來試試,只是他剛纔發現這盒子隱隱在吸附天地靈氣,習慣性的感知了一下,想瞧瞧是不是表面花紋有什麼神異,結果好像就偏偏觸動了這盒子上的某種機關。
全自動感應靈盒?
這麼先進嗎?
霧原秋心思閃念間,皮膚下的“龍鱗”隱隱浮現,靈氣鼓盪,護住全身,但沒把盒子扔出去——他現在的感知能力頗強,靈性直覺告訴他,這盒子對他無害。
很快,盒子完全打開了,盒身外的花紋也越來越亮,攪動靈氣,終於憑空掀起了一股氣浪。烈烈巨風以霧原秋爲圓心,瞬間就把容娘遠遠吹飛出去,把山丘之下的幾個狐人壯漢也掀翻在地。
霧原秋沒管,這是靈盒在清場,不是在傷人,以容娘等人的身體素質不會有大礙。他的心神全部集中在了盒內的一股意念上……或者是一縷殘魂,反正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正脫離盒子緩緩擴散開。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感覺這股意念脫離了靈盒保護正在消散,連忙將自己的意念纏了上去,靜靜開始感知——這應該是一封信,大概率是天狐遺書,就是存在形式十分怪異。
容娘這獻寶人遠遠被吹出了土丘,差點摔散了架,但確實僅受了點皮肉之苦,而等爬起來發現霧原秋站在土丘上閉目不語,也不知道該不該再衝上去“救援”,猶豫了片刻,馬上替霧原秋連連下令,召集黃太公、胡三等親近霧原秋的狐人前來護駕,集中忠於霧原秋的族人以防生變,順便把白家祖孫也提來,要是霧原秋有個好歹,比如元氣大傷什麼的,今天就把這三個傢伙燉了當補藥。
霧原秋沒理會這些雜事,完全沉浸在了盒中封存的意念中,有點像在看一部電視劇,還是言情電視劇,主角就是一隻天狐。
這天狐生於天地靈氣最濃郁的一段時期,當時天地裂縫剛剛被封堵,魔物雖未完全清剿乾淨但斷了來源,已經成困獸猶鬥之勢,不足爲大害。
那段時間很美好,天上祥雲處處,遍地奇花異草,萬物生機勃勃,天生精靈活躍無比,人間界實力達到了最頂峰,人族和妖怪還統稱爲百族不分彼此,相處起來一派和睦。
隨之下來就是人族的高速發展期了,人族天生心靈手巧,雖然身體孱弱,沒有任何天賦神通,但長年和魔物交戰,九死一生,自然而然就鑽研出了一套借天地靈氣爲己用的法門,並不輸給某些妖怪族羣的天賦神通,漸漸還有了優勢。
人族下限極低,普通族人完全不堪一擊,但上限卻很高,習法有成,可翻江倒海、隨手碎山的強者有不少。這些人少了和魔物的廝殺,沒了消耗,人族積累日漸深厚,倒引起了某些百族的傾慕,開始向人族學習,甚至還在形態上向人族靠攏,畢竟人族能產好東西,衣衫華美,食物精緻,日常有手指也確實很方便,比爪子翅膀強。
這隻天狐就是其中之一。
她乃天生靈狐,拜人爲師,化爲人形,學習人類法術,順便還戀愛了一場,和同門大師兄日久生情,共結連理,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直到魔物終於被清剿乾淨,人族和百族漸生矛盾,將百族又定性爲妖怪,乃人間大害,開始進行攻伐。
那年她剛剛修出了三尾,放在當時根本算不上強者,兩族爭鋒,她除了隨波逐流也做不了什麼,而她夫君倒是對她情深義重,爲了保全她,甚至帶她遠遁荒野,成中立之態。
不過世間情況越來越糟,人妖和百族的小矛盾打着打着已經升級成了死仇,今天妖怪吃些普通人族,明天人族把某窩妖怪連根殺絕,人妖之分已經成了非人(妖)即敵。
滔滔大勢不可當,她和夫君躲都躲不了,沒等人族來清剿她這三尾小天狐,百族先盯上了她這個叛徒以及落了單的人族強者,一場打鬥下來,重創了她夫君,令她不得不把夫君送回了師門保命養傷,不過她卻沒了立身之所。
又風雨飄搖了數百餘年,其間爭鬥無數,過程十分複雜,足夠寫一本百萬字的小說,最後還是人族奠定了人間界大局,大佔優勢,開始全面絞殺妖物,不容許人間界再存妖怪,人間界就該只歸屬人族所有。
爲免親友師尊左右爲難,她帶着託庇於她的數十純狐自願流放壺中界,漸漸繁衍生息,纔有了今日狐人一族。
理論上,當人間界情況好轉,人族和妖怪矛盾不那麼激烈了,自然會有人爲她求情,她可以刑滿被放出去,但不知外界出了什麼變故,連壺中界中的界山都消失了,徹底和外界斷絕了聯繫,倒是又灌進來無數靈氣。
她日復一日的等待界山再次出現,努力修煉延壽,希望能再見愛人一面,但最終也沒能等到那一天,臨死前以天生一點根本靈性占卜,只模模糊糊得到一點未來的信息,遂命狐人一族舉族西遷,等待界山再次出現,再次有人族至此,到時她留在盒中的一點靈性,自然會有所反應。
可惜狐人一族自她死後,僅有少數狐人聽了她的話,純狐後代們已經完全不想再離開壺中界,不想離開舒適的家園,更不想撬開這盒子看看裡面有什麼,等舉族遭了大難,這盒子週週折折才落到了霧原秋手裡,總算沒讓天狐占卜失誤得太離譜。
大概情況便是如此了,算是遠古大戰的一絲絲浪花,一點點跨越數千年的餘韻。等霧原秋大概弄明白這一切,知道了前因後果,天狐所殘留的一點意念也就隨風而去,再也不留半點痕跡。
他睜開眼,幽幽嘆了口氣,環顧四周微微低了低頭,算是致歉。上古人族不講究啊,如果這天狐所述爲真,她也沒害過人,一直就過自己的小日子,結果有期轉無期,硬生生給關到了死,實在是有點夠冤的。
接着他便伸手從靈盒中取出了兩塊白玉壁,上面雕有無數靈性小字,不過肉眼不可見。
這是天狐以前師尊所贈的法術修習綱要,天狐讓他找到她師門後送還。如果找不到她師門了,霧原秋想傳下去也行,但傳人必須拜入她師門門下,幫她師門延續傳承——天狐一直未曾在壺中界裡傳法,沒有收過徒,主要是天生靈狐不好找,也怕給師門、道侶惹麻煩,畢竟她是在服刑,還是老實一點比較好,但交到人族手中卻是無妨,想來能進出壺中界的大能,也看不上她這點微末技法。
這東西……霧原秋當然是看得上的,這可是他拿到的第一份成熟的修習法訣,以前從鮫人那裡換來的獸皮更遠古,說得實在是太含糊,記載者本身就是在嘗試,到了他這裡更是蒙上加蒙,前路看不明朗。
反正他也找不到天狐曾經的師門在哪裡,估計都未必在他所在的人間界,也就只能他留下了。至於學嘛,當然要學,拜師也好說,他拜,哪怕天狐只是請求,其實沒什麼約束力,但做人要講良心,還是遙遙拜個師比較好。
他把兩塊白玉壁好好收了起來,又從盒子裡拿出了一個小罈子,裡面是天狐的骨灰,她請求能把她的骨灰和白玉壁一起送回師門,如果找不到她師門了,就放在界山上,並且立個牌子,以便有人來找她時一眼就能看到,不至於有什麼錯失。
霧原秋感應了一下小罈子,發現果然沒有絲毫靈性,又遠遠眺望了一下石山——就算是他從這裡也看不到感知不到石山,鬼樹妖森林很廣闊,還自帶白霧灰霧,足夠隔絕視線屏蔽大多數靈覺,但想來石山就是界山無錯。
原來是因爲自己進來了,纔有了界山,界山以前已經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石山就是兩界唯一的通道,是監獄大門?但那石山哪裡像大門了,明明更像是監獄……
可能是當年煉妖壺的主人,也沒想到新執掌壺中界的繼承者連鬼樹妖也打不過?
法克,要弄道牆防妖誤入,也不用弄這種沒頭腦的妖怪吧?
霧原秋想明白了,有點無力吐槽,仔細把罈子也收了起來——這個也好辦,天狐就是想留在壺中界入口處,一片可憐之情,他答應了。
他再次伸手進盒,又拿出了一粒金色“橄欖”,這是天狐特意凝練的一絲富含她氣息的靈力種子,類似於剛纔的“遺書”,不過功效更特殊,可以被霧原秋的意志輕易所同化,也可以被狐人一族輕易所識別。
這是她最後一個請求,希望霧原秋可以妥善安置狐人一族,同時這也是她的謝禮,霧原秋可以憑此從狐人一族中揀選僕從,遴選美貌侍妾,無論多少都行,以替她答謝霧原秋料理後事之恩。
這件事也好辦,霧原秋以前說是要抓這些狐人當工具狐用,那僅就是個玩笑,他也沒想怎麼虐待折磨這些狐人,不至於連他們的骨髓都掏出來吸兩口,反而會盡量爭取合則兩利,讓這幫狐人可以安居樂業,人人有工作,人人可以吃飽穿暖。
想來,這就該算妥善安置了,至於僕從侍妾就算了,雖然聽着心挺癢癢的,但……人妖有別,萬一行房事時小狐狸一激動現出了原形,他也怕留下終身心理陰影。
原本嬌俏婢女,剛按倒開始胡天胡地,變成一隻毛茸茸的小狐狸在那裡嚶嚶叫……
這不想有心理陰影都難,還是算了比較好!
天狐留下的三個請求都不難辦,想來她身爲囚犯,又已臨近身死,也就只敢請求這些舉手之勞的事兒,不敢太過分。
霧原秋一概答應後,這份遺產倒是拿得心安理得,意念一動匯聚靈力就想捏碎天狐留下的那枚“金橄欖”,但一捏之下竟然捏不動,天狐生前實力應該比他強太多太多……
好在天狐也不是爲了難爲他,他在那裡反覆用力,終於將這枚堅硬無比的“金橄欖”捏碎,頓時一股精純又強大的靈力噴涌而出,直直匯入他的身體,裡面蘊含的一絲威嚴天狐氣息也開始融入他的意識之中。
這玩意其實就是個令牌,靈力主要是爲了保存那絲氣息所用,給了和天狐差不多的強者,估計也沒多少補益,但霧原秋修煉纔剛剛開始不久,這玩意倒對他大補,身體竟然一時容納不了,流散了不少,不過還是把他身體又淬鍊了一遍,相當於泡了一次高檔靈藥浴。
而那絲氣息更是幽深濃厚,霧原秋強吞掉後,瞬間感覺自己膨脹了無數倍,意識在不停拔高,開始俯視大地,如同在看一個沙盤——黃太公、胡三等人剛到山丘之下,正顫抖不止,似乎天狐氣息天生就對他們有壓制作用,而遠處正在被拎來的白範被氣息掃過,更像是被過了電一般,當場跪倒,以頭拄地,連天都不敢看。
這些景像在霧原秋心頭一晃而過,他的意識還在繼續擴散——他感覺起來像是在無限拔高,但實際上是在漫山遍野地擴散,甚至籠罩了小半個鬼樹妖森林,觸及了遠方羣山、湖泊和河流,驚醒了三個特別的傢伙。
山中黑壯大漢、湖中蛟龍、河裡巨龜,齊齊擡頭,或驚或疑或懼,本能放出了自己的氣息抵禦,這才把霧原秋打落“雲端”,而蛟龍還呸了一口,隱隱怒吼了一聲:
“天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