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女人瞪大眼睛驚恐牴觸的看着她,路雁抿脣輕笑:“你是哪裡人?”
女人沒有回答她,路雁只是看着電視,沒在抓着之前的問題繼續追問:“你去過大連嗎?”
“潮漲潮退海浪的呼吸聲,還有鷗鳥盤旋低鳴的嗚咽。”路雁關上電視,“唰”得一聲拉開窗簾,已經接近落日的時間,橙黃色溫暖的日光映在小小的臥室,滿眼的橙橘。
或許是經歷過一段驚心動魄,瘋女人沒有體力再接着鬧,又或許路雁的處處維護,給了瘋女人一定的安全感,她靜靜地坐在牀上,凌亂的頭髮披散在腦後,寬大的衣物瘦瘦塌塌的垂在肩上,露出突兀咯人的鎖骨。
見她依舊沉默的不肯開頭,路雁有些頹敗。旋即又忍不住覺得有些可憐:或許十多年前,她也跟自己差不多年紀,本該享受幸福美滿的婚姻,卻在這荒涼的高原之地,落得這般下場。
“你在這裡呆會,我去給你拿點吃的。”路雁站起身準備去樓下給瘋女人拿點麪條之類的,突然手腕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還有一股力道。
她垂眸,看到拉住自己手腕的纖細手掌,瘦骨嶙峋,即使洗過很多遍,也就佈滿髒污的黑鏽,還有一些斑斑點點,粗糙乾枯的宛如樹皮。
她以爲是她害怕了,安慰的拍了拍瘋女人的手掌:“不用怕,這裡很安全。”瘋女人自顧自的來回嘟囔:“方春青,方春青!”
一見到路雁,她就來回反覆唸叨着這個名字,讓路雁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難道自己和媽媽長得很是相似,所以這個瘋女人把自己當成了她?
路雁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唯有的少數的幾張照片,也因爲靠近海岸,海水的潮氣使得照片暈開,看不清人的五官,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人很纖瘦,亭亭玉立,顯得很有氣質。
思及至此,路雁忍不住又不死心的問了遍:“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瘋女人沒有回答她,渾濁深凹下去的眼眶執拗的死死地盯着她:“壞人,回去——”
她來回顛倒的說着含糊不清的話語,攥着她的手腕的手掌不斷地收緊,甚至勒出一道深深地紅印。
這麼瘦弱嶙峋的女人,怎麼力氣還會這麼大?路雁掙脫不開,清冷的眼神微凝:“你要做什麼?”
那瘋女人死死拉着她的手腕,突然迸出刺耳尖銳的大笑:“死得好——都死得好!”她鬆開了手,拼命的拍着手掌,這副傻顛癡狂的模樣令路雁一陣無力。
“算了,跟瘋子計較什麼。”手腕已經破皮了,尖細的指甲劃破手腕的皮膚,留下紅紅淺淺的劃痕,路雁嘆了口氣,“你呆在這裡。”
她轉身把門帶上,沒有看到呆呆坐在牀上傻笑的瘋女人眼底一閃而過的幽光。
西藏的夜晚太過突如其來,近乎剛過六點,天空已經黑了一半。薛峰和齊剛坐在門口的塑料桌子跟前,桌上擺着幾碟子小吃,路雁剛走下來,齊剛就看見了,朝她揮揮
手:“雁子。”
路雁走過去:“你們還在喝酒?”她瞥了眼地上的幾個空酒瓶,意有所指,“高原上儘量少喝酒。”她剛和薛峰有些不對付,見他這副冷淡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心裡憋悶。
她用腳踢了踢薛峰的椅子:“給我拿一瓶。”
“少來招我。”薛峰刺了她一句,見她憋得臉頰通紅,梗了一下午的刺撓稍稍順了順,哼了一聲,還是沒給她,“就你這身子骨還敢喝酒?”
“你——”她都低聲下氣的示好了,這流氓是不是還順着杆子往上爬?路雁冷冷的瞪了眼薛峰,正好老闆娘喊她面好了,趁薛峰不注意,使勁用腳踹了他塑料椅子腿。
“我操!”高壯的身形猛地一晃,薛峰整個朝後摔了個結結實實,惱羞成怒的低罵着從地上爬起來,黑着臉要去找那作死的女人算賬,跟前哪有人影,只有齊剛捂嘴偷笑。
“笑個屁!”薛峰炯亮的眸子裡火光直跳,一拳塞在齊剛的胸口,躲閃不及的齊剛硬生生挨下一拳,咳嗽不已:“哥,又不是我招你的!”
口頭上雖是這麼抱怨的,但齊剛見他臉色好了不少,也知道之前莫名其妙的癥結也算是解決了,暗自在心底埋怨:這他媽都叫不喜歡,老子就沒喜歡過人!
薛峰懶得搭理他,將壞了的椅子還給店家,重新換了一把,齊剛拍了拍掉落在身上的花生皮:“峰子,你這次來西藏到底幹嘛來了?”他這都出來一整天了,啥事都沒辦成,還去了警局走了一圈。
“還債來了!”薛峰嗤笑,可不就上輩子欠了那個女人的,操心操肺的跟着後面跑到西藏,還進了局子。
齊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沒弄明白其中的意思:“行了,我假就被批了一天,等會還得回去,等下次有機會再聚!”
薛峰朝他揮揮手,依舊翹着腿坐在椅子上,屁股都沒挪一下,齊剛頓時臉黑了:“操,老子不辭辛苦跑出來,你就這麼個態度!”
薛峰掀了個眼皮:“你跟誰倆老子?”
齊剛喉頭一緊,乾笑兩聲,趕忙搪塞了兩句掉頭就跑,小聲嘀咕:“就他媽在我們面前裝大尾巴狼,活該被人吃得死死地!”
薛峰灌下最後一口啤酒,忍不住咋舌,這西藏的青稞酒還是沒有二鍋頭來得夠味。眯着眼睛準備回屋,路過路雁的房間,見門沒有關,敷衍的敲了兩聲,直接推門進去。
瘋女人蹲在地上吃麪,路雁支着腦袋坐在她不遠處自顧自的說話,薛峰挑高眉峰:“厲害了,我的妹妹,跟瘋子你都能聊到一塊兒去!”
“誰是你妹妹!”路雁對他沒有好眼色,沒好氣道,“你趕緊出去,薛峰和狗都不得入內!”
“別跟我倆在這嘚瑟,剛纔的事還沒找你算賬!”薛峰瞪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瑟縮不敢吭聲的瘋女人,“你說她是真的瘋了?”
他伸手故意要去奪瘋女人的碗,瘋女人以爲要伸手打她,嚇得
捂着頭不住地尖叫,刺得路雁耳朵生疼,一巴掌打落薛峰的手背:“你別刺激她!”
卻被薛峰反手抓在掌心,男性火熱滾燙的體溫令路雁一陣不自在,色厲內荏的瞪圓眼睛:“你放手!”
薛峰不吭聲,悶着頭將她拖向門外,將房門虛掩住,路雁下意識的反抗:“你別耍流氓!”
“噓!”薛峰一反剛纔在房間裡輕浮隨性的舉動,板正神色,對她噓了一聲,用氣聲靠近路雁的耳邊:“看她瘋不瘋,就按照我的做。”
路雁心中一凜,勉強抑制住耳畔瘙癢的怪異,使了個眼神,便用力推開他:“好好說話!”
薛峰掛着痞笑,吊兒郎當的跟在她後面:“剛纔警局給我來電話,說那着火的案子有些蹊蹺,明天你跟我去一趟。”
“不去,怎麼起個爭執還就成殺人犯了?三天兩頭去警局。”路雁埋怨一聲,“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不去你就真成殺人犯了。”薛峰靠在門口,趁路雁轉身的時候,擡手在她臀部拍了一巴掌,溜出門外,“八點鐘出發。”
“你!”路雁猝不及防,臉憋得微紅,瞪着眼睛要罵他,但又顧及瘋女人在一旁,硬是嚥下胸腔的怒意,又羞又臊的鑽進了浴室。
佔盡了便宜的薛峰意猶未盡的搓了搓手指,語氣有些猥瑣:“還挺翹。”嘴角微彎,吹着口哨帶上房門。
翌日,路雁黑着臉警告薛峰:“下次你再這樣,別怪我不客氣!”
“哎喲,你還想怎麼不客氣?”薛峰來了興致,“哥躺平任你上!”
“你太不要臉!”路雁憋了半天,硬是擠出乾巴巴的一句話,“你在對我動手動腳,我們乾脆就分開行動!”
薛峰的碰觸她不是沒有感覺,但更多的還是不被尊重,沒有安全感,薛峰一直拿捏着曖昧不定的態度,到是讓路雁煩心糾躁。
看人的確是被惹惱了,薛峰也沒再故意逗她,只是淡淡的看着旅館門口,眼睛微眯,閃現着勢在必得:“獵物出現了。”
路雁立即伸頭看過去,被薛峰警惕的按低了腦袋,惱怒道:“你幹嘛?”
“噓,會被發現。”薛峰同樣躲在隱蔽的牧氈後,待到旅館門口的瘋女人飛快四處查看一番,迅速逃竄之後,才拉着路雁跟上去,“今天的收穫不小。”
“啊?”路雁不明所以,看着薛峰嘴角意味深長的笑容,下意識的追問,“除了我們,還有別人?”
她忽然想到當時的那一夥流民,瞳孔微縮:“那夥人也找上來了?”
“能跟到這裡的,怎麼可能是廢物?”薛峰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從膝彎處掏出一柄藏刀塞給路雁,“等會趁亂趕緊帶人走。”
路雁握緊手中冰冷的藏刀,心跳逐漸加快。
那瘋女人不知道究竟要到哪裡去,彎彎繞繞走了大半個山區,跟在她身後的那夥人率先忍不住,在一條小路上,將人給堵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