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快速踏出黃褐色的溫泉水,侍立已久的女傭走上來遞上浴巾,然後非常自覺地走了出去,眼睛並不敢高擡一眼,原本應該女傭幫忙擦拭身體的,但這個奇怪的女人卻似乎很介意這件事情,所以每次女傭遞上浴巾就得快速離開。
灰色的薄絲襪,皮製熱褲,皮衣,女人似乎並沒有穿內衣和文胸的習慣,或者說她這種生物並沒有意識到穿不穿文胸所帶來的隱患,當她拉上皮衣後背的拉鍊時,那一閃而過暴露在皮膚外的脊樑骨再次消失!
她拿掉頭上的毛巾,放下一頭捲曲的長髮,這個女人的頭髮像是神話里美杜莎的蛇發,帶着異樣的光澤和罕見的顏色,但最重要的事放下頭髮後一瞬間變化的氣質,倒不是說變得有多麼凌厲,而是一種媚態,不是傾倒衆生的那種,是令衆生覺得危險的妖冶。儘管穿着很褻瀆,可無人敢於褻瀆。
米歇爾推動木門,離開溫泉池後向左側昏暗的長廊走去,整個廊道迴響着腳步聲,咔噠咔噠,很快來到一間光與影斑斕的房間,她靠在通道口,看着斜向上坐在石座上的男人。
那石座很高,建造在五階的臺階之上,石座並不精美華麗,倒像墳墓裡石棺槨拆裝後的傑作,灰濛濛的椅背,冰涼刺骨的溫度,而男人很安詳地穩坐,回望着她。一頭禿鷲停在肩頭,同樣看過來。
“米歇爾。”男人的聲音恢復了冷漠,說話時帶有嘶嘶的噪音,“歡迎你活着回來。”
米歇爾聽罷走到正對着男人石座的階下,單膝跪地恭敬卻天生魅惑之音,她道:“很榮幸能再次面見你,米諾斯先生!”
“傷勢如何。”沒有詢問的語氣。
“鬼武者割開了我的後背,但浸泡溫泉後,機體正在快速修復。”米歇爾笑着說。
“靈詠•雷切啊。”米諾斯說,此時肩頭的禿鷲忽然撲騰翅膀,向左側的通道飛離,“怎麼回事?”
“帝督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找到我,並且施加魔法獲取了我腦中思維。”米歇爾回憶起那個震怒的老人,渾然不像平時的他,好像用雷電懲戒地面的宙斯,“他竊取了我們對於秦久的剿殺計劃。”
“靈詠•風帝和高階魔法靈魂拷問,這老頭不愧是我們最大的敵人,術士、法師、牧師、祭司的魔法對他來說運用自如。”米諾斯眯眼,女人從他的眼中讀出一秒的懷疑和殺意,“可他爲什麼沒有窺視到你腦內的其他信息?”
他在懷疑我!但米歇爾不慌不忙,這個男人一生都活在背叛和算計裡,無常的懷疑反倒令她能夠妥善處理:“因爲秦久即將面臨的死亡令他方寸大亂,他直接掐斷了靈魂拷問直接離開。”
“哦——”米諾斯拖長音,眼裡的殺意消失不見,對於米歇爾的話他聽進多少是個未知數,只是停頓了一下回道,“看來卡倫管家殘殺秦久的傑作要被這個老頭終止了。”
“卡倫管家會死嗎?”
“必死!”米諾斯不僅嘴上篤定地回答,而且他心裡忽然開始懷疑秦久不止是帝督的關門弟子並且也不止是繼承他衣鉢的學生,老頭太過於恐慌秦久的生死,所以他會不惜一切懲治卡倫,但這不是重點,老頭這麼維護男孩,難道這個法刺新秀的價值還是被自己低估了嗎?
“先生,只要靈魂拷問沒有查出《造神計劃》,帝督和秦久就永遠不可能將沙之家族和先生你聯繫起來。”米歇爾竭力甩脫自己的責任,將話題轉移到有利的一面,“即使秦久從卡倫口中得知先生和沙之家族重名的《造神計劃》,也絕對會否定掉。”
米諾斯饒有興趣地俯身,雙手撐在腿上:“何以見得?”
“先生你出現在帝督視野裡的只有兩個身份,提督米諾斯和影之策士碩尼姆,而都是幾十年裡活躍的人物,這就是完美的***,沒有人會懷疑兩個世紀前沙家的計劃和你是相同一個。”米歇爾道,“沙家二十年前的計劃雖然被帝督得知,但文件裡出現的‘M’足以追溯到兩百年前,他不會相信有人的年齡能跨越這麼久。”
“怎麼不會相信,據我所知帝督就年逾一百五十歲。”米諾斯一點也不驚慌。
“他是法刺之主呀,你在他眼裡只是個稍微聰明些的小丑罷了,活不了兩百年。”米歇爾說的話很放肆,可米諾斯卻笑眯眯地欣然接受。
“很好,要的就是小丑。”“這場鬧劇不能休止。”
米歇爾起身,扭動着腰肢上前,坐到米諾斯的腿上:“是小丑,你不是我那個將軍後裔卻膽小怯懦的弟弟碩尼姆,而是米諾斯先生。”
“你不恨我?”米諾斯微笑。
米歇爾湊近米諾斯,鼻尖輕輕掃過他的臉龐,這個男人的皮膚冷如冰川:“怎麼會呢,多虧你吃了他,碩尼姆成爲了影之策士,而我在賽維錫卡乃至整個北國都可以肆無忌憚……”
“肆無忌憚地尋歡作樂嗎?”
米歇爾面色不變,嬌笑一聲,像一隻作惡的魅魔,調皮地閃爍其詞:“卡倫老頭和小卡倫在地獄裡或許會相見呢。”
米諾斯摟住女人纖細的腰身,那皮製上衣手感很好,使女人真的彷彿一條光滑的美女蛇,一股迷情的薰香繚繞在鼻間,他說:“好歹是惡魔術士的血脈,我以爲你會放他一條生路。”
“不干預我獵食,這可是你說的啊。”米歇爾撒嬌道,一隻手悄悄環上男人的脖頸,另一隻手輕撫他的胸前,“術士和術士的後裔魂歸地獄,多麼美妙的劇目名字呀。”
“有想好處理歌薇的辦法嗎?”米諾斯問道,是他帶着昏迷的小女孩回來的,現在她正睡在城堡的某間房子裡。
“先留着唄,秦久心比鐵硬,唯一能讓他動搖的只有這塊‘磁鐵’了。”
“對了。”米歇爾裝作不經意地問,“那個女孩又該怎麼辦?”
“莓琳•沙?”米諾斯說,“她還是我手中殺死帝督的王牌,不僅漂亮而且無堅不摧。”
“我以爲你連她也要收入囊中呢。”米歇爾有些吃味,灰色的絲襪輕輕摩挲着米諾斯,“我在想不該是因爲握有弒神武器‘衝擊’就放她一條生路啊,畢竟不懂事的沙家人還是有走路風聲的危險的。”
“不,莓琳必須留着,帝督這枚‘將’,要用‘兵’才能吃掉……”米諾斯抱住女人的大腿,將它們疊好,“和她聊天中我發現,帝督曾和她有過接觸,但修改了她的記憶,就和秦久一樣,那個老頭這麼做的原因我百思不得其解。另外我很奇怪這個老頭爲什麼沒有對她痛下殺手……”
啪,男人一拍石座,他眉開眼笑,嘴角以不可思議的角度上揚,露出禿鷲般的笑容“哦。他終歸只是人類。”他的嘴角越拉越長,越長越詭異,好像一把無形的刀正切開他的嘴角一樣,走勢不停向上,快到太陽穴時終於笑完,而他的模樣也發生了變化。
這是個梳理着月代頭的年輕人,精緻的臉龐沒有一絲中年人的褶皺,看不出男女,一雙眼睛精緻非常,似乎擁有迷惑的力量,但給人不端正之感,嘴脣微薄,堅挺的鼻子將鷹鉤鼻取而代之,他微低頭將嘴脣隱藏在高領裡,這張嶄新的面孔誕生了。
“碩尼姆死了?”米歇爾問。
“他死了。”飛離許久的禿鷲帶着一個端有酒杯和酒瓶的女傭回來,米諾斯伸手抓過酒瓶,而女人則拿起兩隻酒杯,暗紅得酒液沿着杯壁緩緩滑入杯底。
“慶祝我的新生,也爲了慶祝帝督和秦久的忌日,乾杯。”酒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米諾斯肩膀上的禿鷲伸長脖頸,等着主人把酒杯裡的酒倒入它的喉嚨,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