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前。
一大簇擁有淡雅清香和溫暖黃色的黃波斯菊攢在餐桌中央,花卉的姿色、風韻和香味給人以心靈的愉悅和美的享受。在餐室和餐桌上擺放一些鮮花,不僅可以令人賞心悅目,而且還可以提高食慾,促進消化。餐桌上鮮花的擺飾雖不是重頭戲,卻也是絲毫不能馬虎,將軍府的餐桌花卉自然是越發不能懈怠的環節。
一盤雞肉塊,一盤蔬果沙拉還有米飯,秦久盯着那一大堆波斯菊,手裡拿着專門爲他準備的筷子卻未動一夾,因爲整張餐桌上除去他空無一人,唯獨臨時服侍他的慕斯等在一旁。可小姑娘從不閒着,今天府外的配送人員送來了很多鮮花,卡倫管家不在,慕斯作爲貼身女僕必須分配好每個人的工作。
她自己則需要把那些長莖鮮花分成各品種,再一一檢出來分成兩份,一份剪掉花莖當作餐桌花卉,另一份插在花瓶裡分佈將軍府各處。玫瑰花瓣撒在餐廳的地上,花瓣必須要親手掰開,然後裝進花筐,不小心扯碎的花瓣就沒用了,只好交給侍者清理。
小姑娘穿着女款侍者服蹲在地上,秦久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停,幾次回頭看去,慕斯面朝他低頭擺弄,手裡一把花剪咔嚓咔嚓剪得好不開心……
“你就不能交給其他人做嗎?”秦久放下筷子。
“其他人都有事情做啦,卡倫管家不回來,也不能擅自做主到外面去請鐘點工來幫忙。”將軍府的人員數量一直爲人詬病,偌大的府邸,按照卡倫管家目前僱傭的員工來看,是完全無法運轉的,可是一切如常,“你吃好了趕緊過來幫忙!”
“喂喂喂,我是客人,你在我吃飯的時候打攪我不說,還讓我來幫你?”秦久無精打采,乾脆靠在椅背上閉目道。
慕斯丟掉花剪,叉着腰站起來:“我還是歌薇的貼身女傭呢,還不是過來照顧你這個小混蛋。”
男孩沒接話,聽到歌薇二字徹底萎靡在座位上。
“怎麼啦?”慕斯趴過來,腦袋湊到男孩肩上,“和歌薇吵架啦?”
“卡倫會允許你在餐廳剪花嗎?”秦久覺得慕斯這小傢伙嗅覺倒還真是靈敏。
“反正他不在是吧。”慕斯頭側過來也不顧忌自己的臉距離男生有多近,帶着點小威脅的感覺,“你也不會告密對不對?正好我們來談談你們倆之間的事唄。”
慕斯和歌薇屬於蘿莉同款,可無論外形還是性格閱歷都不同,歌薇是懵懂無知的小鼠,可以很歡脫地狂奔出去,卻會在迷路的同一時刻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慕斯是一隻貓,黑漆漆的眼睛裡不知道藏了多少古靈精怪,然後很蔫壞地到處尋自己開心。
秦久微微離慕斯遠了些,對於她的話可信度需要打折扣:“歌薇怎麼沒有下來吃飯?”
“她呀,下午發燒就好了,悶在房間裡直到現在,剛剛去她那裡,又不見人影。”慕斯開始轉眼睛,把話鋒一轉,“我是和歌薇一起長大的,隨歌薇入住那天起,我也被卡倫管家招進將軍府擔任她的貼身女傭,幾年下來,小丫頭沒心沒肺地生活,每天睡眼朦朧起來吃早點然後躺到陽光鋪滿的躺椅上讀讀魔導書,憧憬一下小說里美妙的故事場景發生在自己身上,至於賽維錫卡多金的少爺爲她帶來的一些困擾,碩尼姆先生全部爲她攔截下來……雖然她從不認爲自己是公主,可事實上,再沒有比這更夢幻的生活了。”
難得見慕斯正兒八經地講話,秦久倒覺得面對着一位領導人,他撓撓頭,意識到這位“小姑娘”的年齡好像比他還大一歲,連忙正襟危坐:“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她在困擾你知道嗎?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她爲魔法的不可行而焦慮過,爲夢幻般不可計劃的未來開心過,卻從未糾結,她在想‘這就是小說裡提及過的喜歡麼’,‘男主角是秦久麼,可是不夠帥啊’,‘他不答應我是爲什麼’……”
“中間那句吐槽可以不要,另外歌薇心裡真的有那麼腦殘的花癡情節嗎?”秦久眉毛狂跳,自己哪裡不帥了,雖然沒有波託斯那健勇豪豬般粗獷的男人臉,也沒有帝督那依稀透露出當年瀟灑風流的面容,但自己屬於小鮮肉啊,小鮮肉是正義,是融化冰川的光焰,清秀的模樣不是老少通吃的麼?
“你閉嘴!”慕斯瞪了秦久一眼,事到如今還能不正經,也不知道是誰在吐槽,“但凡是個情竇初開的女孩都腦殘過,敢情你沒有腦殘過一樣,是誰大晚上的沒處理好事情惹得她發燒了?”
“我那是,誰能擋得住閃電升溫的氛圍啊……”不對!秦久滿臉“你丫的偷看我們”的表情,“你怎麼知道晚上的事情。”
慕斯回以“不出我所料”的笑容,如果她有尾巴,估計此時都翹上天了:“當然是猜的咯,據我瞭解,歌薇可不會拒絕你喂藥,可早上她偏偏這麼做了,肯定是你做了不恰當的事,再和發燒聯繫起來,就有眉目了……你豎大拇指幹嘛?”
“我是佩服:你不去編故事真的屈才。想象力突破天際啊。”秦久暗道一句“而且準確性百分百”。
“不了,我覺得和小歌薇待在一起挺不錯的。”慕斯拒絕了提議。
“是啊,否則上哪去找這麼溫和的小主人呢,蹬鼻子上臉的。”秦久小聲說。
慕斯沒有聽到男孩的吐槽,繼續道:“我明白你猶豫不決的原因,因爲你和她一樣是情感白癡,不能斷定此時此刻說出喜歡是否有違正常人類交往的步驟,何況小說裡的男女主要經歷千磨萬險走到一起,你覺得那纔是喜歡。”
“不是……那樣……嗎?”秦久都快感動地跪地了,慕斯真的是一語中的,困擾他倆許久的原因終於找到了,“千磨萬擊還堅勁的情感才配得上喜歡、愛的字眼啊。”
“喜歡非得波瀾壯闊海誓山盟,非得電閃雷鳴雨落狂流下見真章麼?”慕斯說,“喜歡被人說的高貴到遙不可及,似乎隨便出口就是褻瀆,但其實你要明白,當你拂曉願見一個女孩,當你離開她會搖頭後悔,你便喜歡上了她,很困難麼?”
“其實我也覺得不困難,可是你也知道,才和歌薇相處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如果我表白了,會不會在你們或者歌薇看來,我愛情觀半身不遂啊?”秦久在腦袋裡翻了半天辭典,搬出一個詞,“認爲我是流氓。”
“天吶。”慕斯無力,“你一定是當今世界上最蠢的流氓。”
“你剛纔唸的是蠢不是純吧?”
慕斯點點頭。
“你的意思是,這很正常?”秦久凌亂,“那我豈不是和老頭一樣了?他和女方調情一段時間就確立關係策馬奔騰,完事後翻臉不認人!”剛纔只是愛情觀崩塌,這會兒感覺自己最基本的三觀都要毀滅了!
“你只要不做後半句話的事情就不是流氓。”慕斯白眼,這男孩起碼十八歲了吧,怎麼腦體畸形到無人可及的地步,“你那風流老頭做過了頭,現在應該被人宰了吧?”
不,他還好好地迎着風兒吹着沙,瀟瀟灑灑奔騰不羈地往賽維錫卡趕呢。秦久搓臉,他暗歎老頭說的“人間即是試煉,不需要特定的地點”這句話的準確性,隨便和誰交流下觀點都感覺地震了一樣啊!
“人總是會爲既定的事實再三算計,包括戀愛,可等你算計完一切明白了對方和自己的心意後,那人卻投入別人的懷抱。”慕斯說,“然後轉過頭來大罵對方沒有恆心,哀嘆自己瞎了眼去喜歡,可是,人的愛情就是突如其來和轉瞬即逝,世界和宇宙並沒有規定人始終得死守一人或者久經考驗換得真愛,人是靈動且忠貞的動物,我們愛得深沉卻簡單。”
“搞得好像你戀愛過一樣。”秦久努努嘴,現在的心情舒緩許多,畢竟他明白見到歌薇應該做的事情了。看着這個比自己還大一些的女孩魂不守舍地望向一塊空地,那裡躺着一束白色玫瑰,慘白的像是死者的脣,他忽然感覺慕斯有點憂傷,“你看着白玫瑰幹嘛?”
“我問你……”慕斯望向別處,“每個男孩拂曉願見的女孩是他們一生的摯愛了吧?”
每個男孩拂曉願見的女孩是他們一生的摯愛了,秦久想象自己昨晚在將軍府的頂層,夜風輕吹,他和歌薇看着賽維錫卡死寂的真身,小丫頭瑟瑟發抖縮在自己身後,扯扯手想要回小會客廳,之後被他硬拽着啪嗒啪嗒往回一路小跑的樣子,他忽然很認同慕斯的話,轉身朝二樓走去。
歌薇在腦海裡,依然那套粉色的長籠裙,在拂曉時刻,陽光映入窗戶,她揉搓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而他,則一直回望,直到陽光靜靜地移動到身上,去穿過黎明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