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凌睿不再以人形出現在陸硯亭面前,已過了將近兩個月了。凌睿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他打算過兩天就離開陸硯亭府邸。

然而離開的前一天晚上,陸硯亭卻再次病倒了。

他這些天來不但幫忙李慕澤四處和朝廷上那些老狐狸周旋,還日日夜夜的掛念着凌睿。他知道凌睿愛熱鬧,所以天天都去京城裡熱鬧的地方轉上一圈,白天累得夠嗆,晚上掛念着凌睿的一顰一笑,睡不安穩,每五天還風雨無阻地傻站三個時辰等一個不會來的人,兩個月十二次,一次沒落下。

這麼連着折騰了整兩個月,如果不病倒,那倒是個奇蹟了。

凌睿本不想理會他,畢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自己曾經對他那麼關心,卻換來不堪的猜忌。凌睿絕對不是濫好人,他對那事還耿耿於懷,可是看到陸硯亭像上次那樣半死不活的躺在牀上,凌睿還是心軟了。

他暗罵自己,賤啊,你小子真賤,吃過虧了還不記教訓。

「混帳,生病了也不懂得將被子蓋嚴點兒!活該病死你!」凌睿輕聲罵罵咧咧,手下動作倒是挺溫柔。

他折騰許久幫陸硯亭換了衣衫,擰了毛巾拿在手上幫他擦汗,看着陸硯亭英俊的臉燒得潮紅,嘟嘟囔囔的說:「老子走了你再病怎麼辦呀?你這種爛人,可再沒老子這麼好心的人來照顧你了。」

話說完一會兒,陸硯亭卻緩緩的睜開眼睛,他眨眨眼,看到了牀邊的凌睿。

這段日子來他天天夢到這少年,現在病得有點迷糊,一下子分不出是個夢呢還是現實。他伸出手來,握住凌睿因爲見到他睜開眼睛而僵直的手。

陸硯亭閉上眼睛,淡淡的說:「……又夢到你了……今天能不能別罵我……」

你還知道我在心裡將你罵了個狗血淋頭啊?凌睿愕然。就這點來看這兩人確實挺心有靈犀的。

陸硯亭話說完一會兒就傳來均勻綿長的呼吸,竟是這兩個月來第一次睡安穩了。

凌睿被他握住手,那滾燙的溫度直直燒到心頭,他傻了會兒,「又夢見」?這人難道經常夢見我?

「幹!」凌睿回神後發覺自己臉也燒起來了,心肝兒陣陣的跳,直罵自己不爭氣,給他一句話就心軟想打消離開的念頭了。他颳了自己一個耳光:「凌睿啊凌睿,你爭氣點好不好!讓這種爛人想死好了。」

好不容易纔說服了自己不要心軟,天也快亮了,凌睿趕緊抽回手,就地變回小蛇,游回籃子裡。

陸硯亭快到中午才醒過來,他垂着眼簾想昨晚夢到當日細心照顧自己的小七了,沒有像往日夢裡那樣罵他,跟他說絕交然後跑得無影無蹤的,而是靜靜的陪着自己。

好夢啊。陸硯亭想,他苦笑起來。

然而他看到枕邊已經幹了的毛巾卻愣了一下。

一抹驚喜快速地在他的眼裡閃過,他靜默了片刻,淡淡的笑了,拿起毛巾,輕輕的吻了吻,彷彿上面還能聞到少年陽光的味道。

凌睿趴在籃子邊上看得納悶,心想陸硯亭莫不是病傻了吧,怎麼吻毛巾呢?

他搖頭晃腦的嘆息,看這人在外面風雅睿智,誰想到他私底下總做些傻里傻氣的舉動,說出去只怕那麼朝廷上總被他駁斥得顏面無光的臣子們驚得下巴都脫臼了。

凌睿無論如何硬着心腸也沒辦法做到當天走,他一遍遍的說服自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照顧就照顧到他好──明天吧,明天這傢伙好透了就走。

然而事與願違,當天晚上陸硯亭的病情又反覆了。

凌睿只好再次現身,吃驚的發現陸硯亭似乎燒得更嚴重了。他折騰許久纔在牀邊坐下,看着陸硯亭皺着眉睡得很辛苦的樣子,無奈的主動去握他的手──按照經驗,似乎這樣能讓他睡好些。

凌睿紅着臉爲自己開脫,我這是爲了他的病快些好,我能早點走。

坐了半晌,凌睿有點困了,可是他又不敢睡,怕像上次那樣來不及變回去,陸硯亭醒來看到自己又起疑心。

想起過幾天自己就要離開了,凌睿心裡壓了許多話,爲了不睡着便絮絮叨叨的輕聲說起來。

從自己怎樣爲了救人摔下樓,醒來就來到這個陌生世界開始,自己怎樣捱了三天餓,暈頭轉向就胡亂咬人,結果成爲陸硯亭的寵物,到最後陸硯亭猜忌自己,覺得如何憤怒難受,所有的都一點一滴輕聲說了出來。

他來這兒已經快半年了,開心過也難受過,彷徨過也堅強過,那麼多奇妙的事凌睿從自己嘴裡說出來都覺得不可思議,一會兒傻傻的笑着,一會兒又難受着。

他摸着陸硯亭滾燙的額頭,傷感的說:「這個世界真寂寞啊,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我都悶得快瘋了。」

想起那些先進的東西,凌睿咯咯的笑起來,明知道陸硯亭聽不懂,卻還是仔細的喃喃解釋着那些神奇的東西,恍如隔世。

「神奇吧,剛買那會時,我家老孃還說再不好好學習就砸了它,那可是七、八千買回來的呀,她還真捨得……我老孃,兇是兇點,可做的菜真不錯啊……我爹是公安局局長,哦,相當於這兒的總捕頭吧……」

凌睿說到這兒,聲音慢慢的哽咽了。

「那邊的我大概摔得血肉模糊了吧,他們那麼愛我,不知道該怎麼傷心……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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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睿抽泣了一會兒,淚眼模糊的看着昏迷中的陸硯亭又說:「我再也見不着他們了……在這兒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本以爲能和你開開心心在一起的,你他媽的居然懷疑我……」

「你混帳!王八蛋!被害妄想症!」他大力的擦着自己的眼睛,說:「混帳,哭屁哭,幹!你羞不羞!」

「不許哭!明天就要走了,老子要堅強的活下去!」凌睿咬牙吞下哽咽。

擦了一會兒後,凌睿的眼淚還是啪嗒啪嗒的往下砸,掉在牀單上砸出一個個暈圈。

好不容易哭夠了,凌睿擤了擤鼻子,拿手裡的毛巾胡亂的擦了擦臉,擦完了纔想不好,這是給陸硯亭擦額頭的汗的,只好認命的爬起來走到桌子邊冼乾淨。

正洗着,忽然身後伸來一雙手臂,緊緊的環抱住凌睿的腰,將他壓到胸膛裡。

忽然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凌睿瞬間僵直,他震驚得連動也忘記了,那人淡淡的嘆息了一聲,輕輕在他耳邊說:「……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凌睿愣了半晌,掙開他的懷抱,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探他的額頭,訝異的道:「剛纔那麼燙,怎麼這麼快就全好了……」

陸硯亭對於凌睿傻乎乎的動作沒有笑,他握住凌睿探在自己額頭的手,放在脣上吻了吻,對他坦誠道:「我的病今早就好了,今晚……是我用內力催高體溫,並非高燒……」

陸硯亭知道昨晚凌睿來了,可是他還沒醒凌睿又不見蹤影了,於是只好裝病看凌睿會不會再來一晚,結果真見到凌睿了。

然而自己這段時間來所有的猜測都被推翻了,因爲他看到那條可愛的小蛇變成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

震驚讓陸硯亭維持着昏迷的假像,凌睿一如以往的細心照顧讓陸硯亭平復了心情。正在他思量着要不要睜開眼睛的時候,凌睿卻捉住了他的手,慢慢的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儘管凌睿聲音放得很輕,陸硯亭還是沒有放過一個字。

原來他叫凌睿,原來他來自另一個世界,原來他忍受着這樣的命運,原來自己曾經是他全心全意的倚靠……

原來自己,無意中將他傷害得這樣深。

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陸硯亭心裡又酸又苦,怪不得自從那次後凌睿就再沒有出現過,原來他都知道自己的心思了,那麼坦率的一個少年,怎麼能忍受這種不堪的猜忌呢?

後來凌睿哭了,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全部砸在陸硯亭心上,砸得陸硯亭呼吸都快停了,悔恨得想扎自己一刀。那一刻所有的都消失了,陸硯亭什麼都想不起來,只知道自己要抱緊他,對他說不要傷心,以後我在你身邊,陪你吃遍天下美食,賞遍天下山水,你在那個世界失去的,我給不了,但我能讓你不再寂寞。

可是陸硯亭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這麼說,一直在懊悔和痛苦裡煎熬着,直到凌睿說明天要走了,他才猛然醒悟,現在再不把握,真的要失去了。

凌睿卻不知道陸硯亭這個擁抱經歷了這麼多的掙扎,他第一次聽說可以用內力調節體溫,消化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又被騙了,他一把打掉陸硯亭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大力推開陸硯亭,氣得渾身顫抖,指着他破口大罵:「好啊你,裝可憐騙老子!?耍老子你覺得很有成就感,很開心、很好玩是不是!?」

陸硯亭沒有爲自己辯護,只是搖搖頭,拿一雙深情的眼睛凝視着他。

一個巴掌打不響,凌睿和陸硯亭根本吵不起來,又被他意義難測的眼神盯得心裡毛毛的,氣得他一跺腳,一聲不吭轉身往外跑。

陸硯亭怎麼可能讓他從自己眼皮底下就這麼跑了,他趕緊拽住凌睿,「別走,你怎樣才能原諒我?」

凌睿一巴掌打下他的手冷笑道:「你滾出我視線範圍內,我就原諒你!」

陸硯亭說:「除了這個。」

凌睿氣結,「你個混帳!到底想要什麼?你知道我的事了,難道還在懷疑我是什麼人派來的?我現在是妖精,小心我吃了你!」

聽了凌睿的氣話,陸硯亭心裡發笑,心想你這條吃水果和點心的小蛇,怎麼吃人?

他不顧凌睿的反抗,將他拉到自己懷裡,然後坐下鉗制住他,晃了晃因爲過於親密的動作而身體有些僵硬的少年說:「和那些沒關係,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邊。」

凌睿聽了後對陸硯亭一陣拳打腳踢,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氣都沒能掙脫他,終於意識到兩人的體力和力量相隔一個東非大裂谷。凌睿掙扎得臉色漲紅,他喘着粗氣暴怒的看着陸硯亭大聲質問:「混蛋,仗勢欺人,你還想怎樣!?」

陸硯亭笑了笑,傾身過去含住凌睿的脣。

柔軟的脣壓下來的時候,毫無經驗的凌睿連魂都飛了。

陸硯亭輕而易舉的侵入他的口腔,糾纏着凌睿的舌,引導着他響應自己。

這並不是個激烈的吻,陸硯亭很溫柔,溫柔得好像在碰一件無價珍寶,稍微大力一點都會將他弄碎。

凌睿忘記了呼吸,陸硯亭覺得他彷彿窒息了似的,便放開了他,看他軟倒的身子和月光下隱約可見的紅潮,陸硯亭笑着捏了捏凌睿的鼻子說:「怎麼不用鼻子呼吸?」

凌睿因爲吻而有些霧氣的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讓陸硯亭覺得自己下身似乎熱了起來。他嘆了口氣,暗暗忍下,輕輕拍着凌睿的背,幫他順氣。

凌睿平復呼吸,一把推開陸硯亭,張牙舞爪:「混帳,佔老子便宜,知不知死字怎麼寫!?」

陸硯亭將他拉回自己懷裡,「明白了嗎?因爲喜歡你,所以我纔想你留在我身邊。」

凌睿冷笑,非常不屑的諷刺陸硯亭:「你以爲我凌睿是你的狗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是說等李慕澤又懷疑我的時候,再讓人來監視我啊?」

陸硯亭摸了摸他的臉,柔聲說:「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發誓,睿兒。留下來吧。」

那聲「睿兒」的溫柔稱呼,讓凌睿的心猛地一抽。

自己的老媽這樣叫了自己二十年,無比熟悉的稱呼讓凌睿猛然醒悟自己已經是孑然一身,以前所有關心愛護自己的親人朋友都已不在了。

可是在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人願意叫他「睿兒」。凌睿呆呆地看着陸硯亭溫柔的臉,可以嗎,這個人可以稍微依靠一下嗎?

凌睿的眼淚忽然就流下來,他哭得狠,話也說得狠,他掐住陸硯亭的脖子,大聲道:「你敢再懷疑一次,我就掐死你!」

陸硯亭任他掐,等他平靜下來,便用自己那價值不菲的衣服袖子給他擦乾淨那被淚水和鼻涕糟蹋得一塌糊塗的娃娃臉,將他抱進懷裡:「好,要是騙了你,我洗乾淨脖子等你來掐好不好。」

凌睿第一次聽他這麼說話,給逗得破涕而笑,罵道:「冷死了,你這笑話。」

陸硯亭笑而不語,將他攬在懷裡往牀邊帶。

凌睿一點也不合作,手死命的推搡,腳下亂蹬:「放開老子,老子有腿!」

陸硯亭放下凌睿,然後在他旁邊躺下來,拉過被子蓋住兩人,笑着輕輕說:「嗯,想到哪裡去了?睡覺啊,折騰了那麼半晚你不困?」

凌睿聽他說得正經八百的,不由得氣惱,臉都漲紅了,翻身拿背對着陸硯亭,嘟嘟囔囔的說:「行!就老子黃!老子思想不純,行吧。」

陸硯亭覺得好笑,伸手將他攬進懷裡,凌睿微微掙扎着,忽然敏感的覺得身後有個東西慢慢的熱起來,頂住自己,立刻嚇得一動不敢動,嘴裡說:「你說純睡覺的,不許亂來!不然老子幹掉你!」

陸硯亭親了親他的發旋,看出凌睿的色厲內荏,本想逗他說無限歡迎的,但想凌睿臉皮薄成那樣,聽了還不氣炸,到時亂動自己忍不住就糟糕了。

於是陸硯亭只是笑了笑柔聲說:「好了,別鬧了,快睡。」

凌睿紅着臉,腹誹道,雖然不是女人,可貞操問題迫在眉睫,兇器就頂在身邊,睡得着纔有鬼。

儘管情勢不容樂觀,可折騰了這許久凌睿還是入了夢。

陸硯亭聽着懷裡的凌睿發出的小小呼嚕,心滿意足——總算是將他,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本着男人豈可沒事業的念頭,凌睿既不想變回蛇,又死活不肯留在陸硯亭府上吃白食。

陸硯亭有意將他帶在身邊當書僮,凌睿那圓溜溜的眼一瞪,氣鼓鼓地說:「憑什麼得囧囧給你當牛做馬呀。」逗得陸硯亭失笑。

想起往日凌睿還是小蛇那段日子和前陣子跟自己一起出去玩的晝面,自己堂堂一個世子、太子伴讀是怎樣的哄着他伺候着他的。

他是蛇的時候吃飯、洗澡哪樣不是自己親力親爲;他變囧囧跟自己去逛集市時,吃東西是他點的菜自己給的銀子,買東西是他挑的玩意自己當的苦力,不禁苦笑着暗自腹誹,這小冤家分明是自己的剋星,到底是誰給誰當牛做馬呢?

不過思量府內太多眼線的確也不妥當,陸硯亭便將他帶到醉月樓處覓了個小廝的位子。醉月樓的老闆是陸硯亭的好友,陸硯亭將凌睿放在此處反倒安全些,又能得到照顧。

待凌睿興高采烈的跑去跟同僚聯絡感情的當兒,陸硯亭更是秘密囑咐樓主多多照顧着這孩子一些,別讓人不經意的欺負了去,

不多時,凌睿換了醉月樓的小廝服,興高采烈地一溜煙跑到陸硯亭面前。

凌睿就喜歡新鮮,第一次穿小廝服,學着以往電視上看到的那些小二哥,將白毛巾瀟灑一甩搭到肩膀上,一疊聲的問道:「好看嗎?合適嗎?」

那醉月樓的小廝服紮緊雙手雙足,裡頭是緊身襯衣,外面一件寶藍色的小褂兒,雙足蹬一雙黑色緞靴,襯得凌睿整個人精神颯爽。

況且凌睿本就生得面嫩,白皙的一張娃娃瞼兒,雙眼烏溜溜的,嘴角漾着燦爛的笑容,古靈精怪,讓人眼睛一亮,真是說不出的討人喜歡。

他若在醉月樓前站上一會兒,吆喝數聲,保不準醉月樓裡怎樣的客來如雲呢。

陸硯亭喜歡他的精神模樣,含笑幫他理了理頭上的額巾,誠實的讚歎:「好看,睿兒穿什麼都好看。」

凌睿得了讚賞,高興得不得了,將陸硯亭拉到雅間,裝模作樣的說:「喲,客官,這邊兒!咱醉月樓吃的喝的都是頂尖兒的呢!客官是想喝茶還是吃酒?咱這兒有毛尖、碧螺春、鐵觀音、大紅袍,應有盡有,酒麼就有……」

話還沒說完就給陸硯亭一把拉到懷裡,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說:「胡說,這會兒大紅袍還沒有呢。」

凌睿吐吐舌頭,從他懷裡溜出來,摸摸額巾微微抱怨着:「你就不能給點面子嗎?」

陸?亭笑而不答,招來另外的小廝點了桌豐盛的菜,兩人邊笑邊吃。

用過了午膳,陸硯亭便離開了,凌睿跟着個前輩學了一個晚上,已經儼然成了一個討喜的小廝了,第二天小試牛刀正式上任,一衆客人還真給他那張如簧巧舌給哄得舒坦,連着吃食都點了許多,用餐時都笑呵呵的。

陸硯亭將凌睿寄在醉月樓內一連數日都沒時間探望,凌睿剛得了個工作,幹得開開心心,一時間倒也沒怎麼惦記着陸硯亭。

陸硯亭隔幾天來看凌睿,凌睿纏着他出去玩,陸硯亭沒答應,凌睿對他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陸硯亭好言好語的哄了又哄,也不見轉好,只好無奈離開。

如此這般又過了數日,這日凌睿讓人叫入雅間伺候,見到個其貌不揚的男人含笑看着他,他一如既往的開口招呼,那人拉他坐在身邊笑道:「聽說你幹得不錯呢。」

凌睿聽那熟悉的聲音,訝異的張大嘴巴瞪着眼睛半天才道:「陸硯亭?」

他用手摸着那張陌生的臉驚叫:「怎麼變樣子了?」

陸硯亭笑着不語,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玉瓶子,倒了些粉末混着水在手上塗勻了在臉上抹了抹,然後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來,便又是那張儒雅英俊的臉了。

凌睿從他手上一把搶過那面具:「這就是傳說中的易容!?好厲害!」然後彷彿捧着珍寶似的小心翼翼的研究這面具,再不理睬面具的主人了。

他翻來覆去的擺弄了一會兒,興致勃勃的往自己臉上貼,可惜不得法子,弄得鬆垮垮的,貼好後臉往陸硯亭那兒一轉,咧嘴笑道:「我有沒有換個樣子了?」

他剛笑起來扯動臉上肌肉,讓那鬆垮垮的面具立刻皺成一團,好像開了朵菊花。看得陸硯亭啞然失笑,暗自花了大力氣憋住纔沒有誇張大笑,否則拂了凌睿面子,他今日又沒好臉色了。

凌睿自然也發現自己戴不好,便氣餒的扯下面具繼續研究。陸硯亭趁着他專心看面具的當兒伸手將他攬到懷裡,果然沒如以前那樣招來反抗,不禁笑了笑,脣輕輕擦過他的耳邊,說:「現在宮裡形勢有些緊張,讓人發現我找你,你可能會有危險。」

他沒有解釋太多,輕描淡寫的說了過去,沒有告訴凌睿這些宮裡勾心鬥角的紛爭。他知道凌睿不適合這些,沒必要讓他知道太多,自己暗地裡保護好他就是。

陸硯亭生平第一次將一個人這麼的放在心上,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一絲一毫的紕漏。他看凌睿那明媚的笑容和爽朗的xing子就知道,這孩子從沒見過yin謀和人與人之間的醜惡傾軋,所以他並不想讓凌睿知道這些,只自己暗地裡將他護得滴水不漏的。

凌睿被他說話時噴出的熱氣薰得有些臉紅,注意力終於從那面具上轉了回來,發現自己被他用極曖昧的姿勢抱着,毫不客氣立刻一把打掉他的手說:「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幹什麼!」

陸硯亭含笑,接着剛纔的話說:「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我就不用本來面目來找你了,都用這面具,你對外說是你表哥吧。」

凌睿撇撇嘴不屑的說:「哼,你也想當我表哥?我那表哥可是一表人才文武雙全的。」

陸硯亭笑了,說:「知我者莫若睿兒也,我可不想當你表哥,要不你直接說是你相公如何?」

他話音剛落,凌睿一個大腳丫子重重踏在他腳上,那娃娃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差不多,扯着喉嚨指着門口大叫:「給我滾!」

陸硯亭看着他一溜煙似地跑出去的身影,笑了笑,施施然貼好面具去找他。他早已跟醉月樓的樓主打了聲招呼,用過餐後便帶着凌睿出去玩了整整一天。

往後的一個多月裡,每隔個幾天,陸硯亭就易了容來找凌睿帶他去玩。醉月樓的人見了凌睿都羨慕他有個寵他寵得上了天的表哥,打趣的說還在這兒幹什麼呀,讓你表哥養着你得了。

凌睿每每被人取笑總想起那日陸硯亭胡言亂語說的「相公」,便又氣又羞,娃娃臉漲得通紅,那如簧巧舌好像生鏽了似地話也說不清楚,讓平日總是見慣他大大咧咧的衆人都覺得有趣,遂見他一次就打趣他一次,氣得凌睿見了陸硯亭少不了拳打腳踢一番泄憤。

陸硯亭被揍了數次,覺得納悶,問凌睿結果換來他的一個白眼。無奈之下遂灌醉了凌睿,小蛇兒被灌了酒,苦着張娃娃臉,一股腦兒的抱怨了出來。

弄清楚事情因果,陸硯亭難得一反平日儒雅氣質,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趴倒在桌上。笑夠了擡眼一看,正看到小蛇兒醉醺醺對着他傻乎乎的笑。

那孩子杏兒眼水汪汪的迷濛一片,臉頰彤紅,好像開了兩朵鮮豔欲滴的桃花,讓陸硯亭好一陣呆愣,回過神後魂都不見了,差點兒把持不住。可是卻還是滿心憐惜着他,陸硯亭只嘆口氣,索了幾個烈吻使回府冼冷水澡降火。

可憐凌睿酒醒後還矇在鼓裡,下次見了陸硯亭照樣兒還是拳打腳踢,陸硯亭樂呵呵的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