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南門外,鄧艾的攻城營地。
漢軍的第一批支援隊伍已經到了,是寇封率領的一萬五千上庸兵團。
而隨着寇封領兵來援,鄧艾也開始做出指揮調整,把自己的本部兵馬後撤休整,換上寇封所部兵馬,繼續加強對宛城的強攻。
而寇封在抵達前線後,通過觀察發現,鄧艾已經佔領了一片城牆作爲登陸區,頓時躍躍欲試,準備自己操刀子直接上。
這是寇封的作戰風格,進攻三板斧製造出敵軍的破綻後,寇封直接領兵突擊,以個人武勇打開缺口,從而獲取戰鬥的勝利。
現在,寇封並不需要讓士卒搏命去製造機會了,鄧艾已經給他搭好了舞臺,那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直接上唄。
就這樣,寇封領着身邊的親衛,帶着自己的上庸兵士卒,開始攀爬城牆,展開對宛城南門甕城城牆的爭奪戰。
鄧艾倒是沒有攔着,一方面是因爲每個人的作戰風格不同,寇封的這種戰法雖然看着莽,但寇封能堅持這麼作戰到現在卻沒有戰死沙場,應該是有他自己的一套應對套路的。
另一方面從輩分上講,鄧艾得管寇封叫一聲叔父。
叔父要親自領兵搏殺,鄧艾最多勸兩句,攔是不敢攔的。
而且吧.隨着寇封的上庸兵,一起來到前線的,也不是隻有寇封一人。
自家媳婦和自家岳父大人,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情況,居然也來到了前線。
鄧艾看到關羽親臨的時候,第一時間要行禮打招呼,但卻被關羽擡手給制止了。
鄧艾不解其意,只能看向了護衛在關羽身側的“關索”,也就是自家媳婦兒不是說大將軍昨夜低燒難受麼,怎麼現在居然出現在這裡了?!
而且要命的是,關羽還是全身披掛,手持青龍刀,騎着二代赤兔馬,威風凜凜的出現了兩軍陣前。
這是要幹什麼?!親自指揮戰鬥?!
回頭要是一個撐不住,體力不支的摔下馬來後果很嚴重的好吧!!!
鄧艾是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跟關羽對線的,只能是偷偷找自家媳婦瞭解情況。
而關銀屏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今日丑時,父親突然驚醒起身,不顧勸阻,非要穿上盔甲,端坐於中軍帳內夫君,妾身亦不解其意,卻又無可奈何。”關銀屏小聲的回答道。
鄧艾一聽這話,頓時也理解了自家媳婦的無奈.都不用細問,肯定是自家岳父的軸勁又犯了唄。
攤上這麼一個父親,你讓關銀屏能怎麼勸,又怎麼能勸的動。
但.
“大將軍病體如何?!”鄧艾小聲的詢問着關銀屏。
重要的就是這個。
昨夜入睡前,關羽在發低燒,而今早丑時就醒了過來,還沒事兒穿着一聲幾十斤重的盔甲在中軍帳內坐着,現在更是離譜,居然騎馬拿刀的來到一線.就他那個體力,能撐的住麼?!
而關銀屏卻給不了鄧艾迴答,只是一臉擔心的看了眼自己的父親。
得,不用問,肯定是關羽根本不讓關銀屏詢問,同時也不給軍中軍醫診治老頭子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突然犯倔到這個地步?!
看來,只能是請徐軍師過來,大概只有徐軍師,才能勸的動這個倔老頭子了。
鄧艾這麼琢磨着,正打算轉頭去找徐庶卻被關羽叫住了。
“一軍主將,臨陣之際,不在陣前指揮作戰,卻在後方竊竊私語小子欲臨陣脫逃乎?!”
二爺一聲呵斥,把鄧艾給叫了回來。
意思吧,鄧艾懂。
現在南門戰事正在進行中,寇封這個援軍主帥又一馬當先的衝了上去,要當先登勇士,那麼這總計兩萬多的士卒,都需要一個人來統一指揮。
這個人,一般情況下,肯定是鄧艾。
所以,這時候鄧艾確實應該在前線時刻注意戰況,做好兵力調整,及時支援攻上城牆去的寇封。
但.那不是一般情況嘛。
你這個大將軍都親臨一線了,哪有鄧艾這個雜號將軍指揮士卒的份?!
鄧艾下意識的認爲,隨着關羽的到來,他肯定會全面接手攻城戰指揮,自己也就卸下了指揮的責任偷摸去找徐軍師過來勸解一下大將軍,怎麼到關羽嘴裡,變成了臨陣脫逃了?!
這話說的,別說鄧艾一臉委屈了,連關銀屏都聽不下去了。
“父親,何出此言?!”
關銀屏這話的語氣吧,不僅僅是對自己父親冤枉自己夫君的抱怨,同時,也是對自己父親的一種詢問.該不會是體力不支,腦子不清,說胡話了吧?!
不然以自己父親的自傲,應該不會讓鄧艾全權指揮前線戰鬥的吧?!
是的,關羽這話看似是在責備鄧艾,但他這話一出,等於是把前線的指揮權,全部交給了鄧艾去負責,他這個大將軍,只觀戰,不插手。
要是別人還能理解,但,這是關羽。
那個自傲的關羽,能接受自己明明在場,卻讓別人來指揮戰鬥的可能麼?!
可現在,關羽卻沒有硬撐着指揮戰鬥,而是讓鄧艾去做.關銀屏只能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父親的身體,已經是到了極限了,他估計連騎在戰馬上,都是在硬撐了。
一想到這裡,關銀屏立刻打算下馬,去扶持自己的父親也下來,退到後方休息。
但,關銀屏也被關羽瞪了一眼,呵斥道,“汝既從軍爲將,當嚴令奉行,不墮家風纔是。陣前激戰,汝身爲大將,安敢下馬釋鞍?!”
關銀屏也被自己的父親給懟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關銀屏女兒身的身份,在軍中高層裡不是什麼秘密,但這也屬於一種大家的默契。
關銀屏雖然頂着一個“關索”的名頭,但實際上,大家都沒有把關銀屏當成一個武將來看待,不過是關羽需要有人照顧,而軍中又不許女眷隨行,所以大家互相之間做出的一個妥協。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不管是關羽本人,還是王基,在安排作戰任務的時候,從來沒有安排關銀屏出戰過。
而關銀屏最大的一個責任,就是值戍中軍帳,護衛關羽的安全。
這點吧,關銀屏其實也知道,雖然不爽,但爲了照顧父親,關銀屏也忍了下來。
但.一直不給自己派發任何作戰任務的父親,居然在陣前跟自己說了這樣的話.這明顯是默許自己作爲武將上陣了啊。
關羽這麼一說,關銀屏沒有高興,反而有點慌了。
今天的父親,有點太不正常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關銀屏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夫君,向自己的夫君尋求解答。
而鄧艾.鄧艾表示,你這個當女兒的都不知道,我上哪兒能知道去啊。
而且吧,大將軍都讓我去指揮作戰了,我這邊也是在沒有那麼多的精力來想這麼多的事情.要不,實在不行,派人去找一下徐軍師吧?!
兩個小的,兩軍陣前還在眉來眼去,看的關羽一陣不爽,冷哼了一聲,這纔打斷了兩個小的對視。
然後,關羽看着眼前的宛城南城門,也陷入了沉思。
是的,自己老了,也病的太厲害了雖然自己確實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這次領兵出戰宛城,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後一次征戰了。
當初奉了大哥的命令,關羽坐鎮荊州十餘年了,中間更是收復了襄樊,邁出了全據荊州的最關鍵一步.可如今,南陽郡打了三次,依然打不下來,反倒是割讓了一個江夏郡出去。
湘水劃界的事情,是大哥親自主導的,關羽沒啥話可說,但這次爲了換取江東鼠輩的支持,居然把好不容易收回來的江夏郡又給劃了出去,關羽多少有點不能接受。
也就搭着現在關羽老了,火氣沒有以前那麼大了,再加上諸葛丞相,張元長,徐軍師三人連番來信解釋,說是爲了一舉而克南陽做出的讓步.關羽這才勉強接受了下來。
但相對的,這次宛城之戰,關羽已經容不下任何進攻失利的結果了。
南陽郡,必須拿下。
但.事情的發展,終究不太順利。
宛城的司馬懿,實在是太難纏了,而戰前的離間計,也沒有把司馬懿調離宛城.如今只能硬拼消耗。
每次一想到這裡,關羽的心裡,始終充滿着不安。
再加上.這一個多月以來,關羽時不時的因爲低燒而難受,而每次低燒的時候,關羽在迷迷糊糊之間,總能夢到很多人和事。
比如說張遼,比如說徐晃,比如說曹操.當然,最頻繁的,還是夢到大哥劉備和三弟張飛。
夢到三人桃園結義,夢到三人一起喝酒暢談,夢到三人一同征戰沙場,又夢到三人一起解甲歸田。
夢裡的大哥,始終在堅持着自己興復漢室的夢想,而夢裡的三弟,則依然是一副樂呵呵的聽着,不停的說着“俺也一樣”.而夢裡的自己,卻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
真的,有時候吧,關羽真的很急,很想說話來表明自己的態度,但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有時候吧,關羽又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大哥,是在對着自己說話。
“二弟,荊州就交給你了,一定要等到大哥打下西川,然後我們兄弟一起反攻中原,共討曹賊,興復漢室。”
“二弟,爲兄已經打下長安了.啊?!宛城啊,宛城沒打下沒事兒,咱們兄弟還有時間”
“二弟.大哥的時間不多了,恐怕要違誓先走一步了興復大漢,就交給你和三弟了.”
“二弟.漢室,興復了麼?!”
最後一個問題,讓關羽在凌晨丑時悚然驚醒,再也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