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烏市經濟特區的成立掛牌儀式顯得非常低調，除了中組部的相關領導親自到黑烏市經濟特區參加儀式之外。
一晃之間，半個月就過去了。趙政策的辦公室搬到了現在的經濟特區的市政府，也就是原來的黑山市市政府。一切看起來波瀾不驚，逐漸進入了正軌。
馮文丘顯得很是謹慎，凡是遇到大事情都會先向趙政策請示，這也讓趙政策覺得有些蹊蹺。馮文丘是個什麼樣的人，趙政策還是比較瞭解的。一向在烏山市很強勢，把烏山市的市長戚染成給壓得死死地。就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對自己這麼恭敬，顯得這麼聽話，這不能不讓趙政策提高警惕。
不過，在這個時候，趙政策卻沒有太多的時間來考慮這些問題。經濟特區剛剛成立，需要立馬解決的問題多着呢。
烏山汽車廠的改制問題自然要馬上提上日程，這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這一天，趙政策和馮文丘，還有常務副市長高風，市委辦副主任兼招商局局長喬雪麗等人一起接見了特意趕來的香港亞太財務集團老總周世傑夫婦。
周夫人有些靦腆，很快就由喬雪麗陪着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互相寒暄之後，幾個人圍坐在沙發上，並沒有進入正式的會議室去洽談。這也是趙政策所努力營造出來的氛圍，相對輕鬆一些。
事關大型國有企業的改制，需要馮文丘這個市長的全力支持。趙政策這才讓周世傑想辦法說服馮文丘嗎，自己只不過是提供一個機會罷了。
“周先生，不瞞你說，對於烏山汽車廠，我們市沒有能力了。烏山市把多餘的錢都拿出來給烏山汽車廠了，可是汽車廠就像是得了絕症的病人，吃什麼藥都解決不了問題。”馮文丘倒也很直接，“我們現在只差一味藥沒有吃，那就是資本運作了。我聽高風副市長介紹了不少你的傳奇經歷，希望你能夠給烏山汽車廠一個起死回生的傳奇啊。”
一切都是以高風的名義在運作，趙政策並沒有到前臺唱戲，也讓事情有個迴旋的餘地，這就是趙政策定下來的策略。
“馮市長，國有企業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管理企業的人決定不了企業的命運，決定企業命運的人跟企業又沒有血緣關係，怎麼可能用心去做呢？”周世傑笑了笑，說得更是直接。
“那怎麼能讓決定企業命運的人與企業又血緣關係呢？”馮文丘就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很簡單，通過資本運作進行股權結構改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投資包裝搞金融，汽車廠搞專長搞汽車，合在一起就大有可爲了。”周世傑很是認真地回答說。
馮文丘禁不住看了看旁邊的高風副市長一眼，沒有做聲。在此之前，馮文丘總以爲高風介紹的這個人只是要投資汽車廠。
“周先生，你到底算是金融家，還是算企業家呢？”馮文丘禁不住問道。
“馮市長，這兩個角色在我看來是分不開的。”周世傑正色說道，“我認爲阻礙烏山汽車廠企業改革發展的一個障礙，就是專家治廠，學工的人始終傾向於一種順向思維，而反向思維的人不能再企業中主導決策權。”
“有道理。”趙政策適時插話進來說，“周先生，既然你是資本運作專家，一定有與衆不同的手段，能說說你成功的秘訣是什麼嗎？”
趙政策問周世傑這話事先倒沒有進行過商量，而是趙政策對周世傑的經歷確實有些感興趣。
“趙書記，沒有什麼秘密是不可以講的。”周世傑微微一笑，“關鍵是時機問題，其實資本運作就是一層紙，捅破了，講出去，別人也能夠做。只是，可能沒有我的手段快而已。”
“周先生，對於製造汽車來說你應該只能算是門外漢吧。”馮文丘就微微打擊了周世傑一下。
“馮市長，豐田汽車幾十年的歷史了，可是當年他們是從織布機起家的，如今的豐田系列產品已經是第三代技術了吧。”周世傑皺了皺眉頭，反駁道，“如果烏山汽車廠與我重組，我就是汽車行列最高的一支。馮市長說我不是汽車人，沒有汽車背景，那幾十年前，豐田的創始人不是也沒有汽車背景嗎？還是那句老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只要有錢，可以讓全球的人爲我們的理念服務。”
面對着周世傑的侃侃而談，馮文丘眉頭一皺，就還想說什麼。
“那周先生就先說說看這錢從哪裡來吧。”趙政策又插話進來，“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錢。”
“去美國上市，從國際資本市場上撈錢，然後發展我們的民族工業。”周世傑就很是興奮地回答說。
“周先生，我這段時間特意讀了幾本汽車巨頭的傳記。”高風副市長就笑着說，“在福特的自傳中，他認爲實業家和金融家是兩種氣質不同的人。”
“哦，有何不同？”周世傑呵呵一笑，“願聞其詳！”
“福特認爲實業家對金融家天生敏感排斥，併爲自己找到了一種強烈的優越感和圈子意識。實業家堅信他們在本行業打滾多年，可以稱爲真正的某產業的人，而在他們看來，在圈外而想擠進來的人，或者是不知深淺，異想天開，或者是對這個產業毫無感情和理解，只是想撈一把就走。金融家們憑金錢來思考問題，他們將工廠當做生財而不是生產物品的地方。他們盯住的是錢，而不是企業的生產效率。老福特還固執地認爲，銀行家由於所受的專門訓練及其自身地位的限制等原因，根本就不適宜知道工業生產。”
頓了頓，高風微微一笑，卻是露出了鋒芒：“周先生，你對福特的觀點怎麼看？你對汽車行業有感情嗎？”
看着高風在對周世傑進行旁敲側擊，趙政策禁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趙政策沒想到高風一向務實，今天居然探討起理論上的東西來了，還真是出乎意料。
不過，在這種場合，趙政策也不好說高風什麼，只是微笑着看向周世傑，心裡也想看看周世傑如何應對。
周世傑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高市長，看起來你是擔心我撈一把就走啊。不謙虛地說，我身上有金融家和實業家的雙重性，我認爲單純說一個人事做金融，還是做產業，是在轉軌過程中的一種特別的論調。在完善市場經濟的過程中，這種論調會被吸收和消化掉。在國外健全的金融體系環境中，金融和產業並沒有哦很清晰地劃分，關鍵是看集團產值和利潤的份額比例。如果金融業務的產值超過產業部分，它就是以金融爲主的集團。反之，則爲產業爲主的集團。”
“周先生，現在沿海一些地區很多企業都在與外資進行合資。”馮文丘就笑着插話說：“你看我們是依附於外資走加工組裝的道路，還是集中力量搞自主研發呢？”
“各位領導，我對民族品牌看得很重要。”周世傑正色說道，“目前我國的汽車工業油三種迷失：第一種是合資，第二種是許可證生產，搞引進，第三種是自主開發，在全球合作分工。我認爲還有第四種模式，這就是我們應該和全球上的汽車行業聯合開發，共享資源和平臺，劃分市場，我希望用第四種模式來打造烏山汽車業。”
“好啊，周先生，你不僅是個資本運作專家，更是一個有夢想的人。”趙政策呵呵一笑，不想再節外生枝了，“我們烏山汽車廠必須張開雙臂擁抱世界，請問周先生，你想通過烏山汽車廠打造一輛什麼樣的汽車？”
“趙書記，我心目中的小車不僅擁有自主品牌，而且坐着像奔馳，開着像寶馬，價格像桑塔納。”周世傑滿懷憧憬地說，“爲實現這一目標，我需要兩臺發動機，一個是轎車發動機，一個是體制發動機，我不擔心轎車發動機，最擔心體制發動機。一個對要做事的人屢屢做出種種限制的地方，是不會成爲企業家的安身之所，立身之地的。”
趙政策禁不住樂了，看了馮文丘一眼，才正色說道：“周先生，你的擔心我能理解。但我們這裡是經濟特區，你就放心吧。只要能夠給的優惠政策，都會給你。只要我說了算的，你要什麼我給什麼。由省裡和國家說了算的，我去打頭陣。”
頓了頓，趙政策話鋒一轉：“我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周先生你一定要讓烏山汽車廠起死回生，確保國有資產增值。”
“有趙書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周世傑很是興奮地說，“既然改革是摸着石頭過河，我周世傑就只好做一回石頭了。”
趙政策微微一笑，拿眼神看向了馮文丘。
“周先生，一句話，我們黑烏市政府全力支持。”馮文丘趕緊表態說，非常默契。
“謝謝，謝謝。”周世傑就高興了，連聲說道。
“具體的談判過程我就不參與了。”趙政策點了點頭，笑着說，“我相信，只要雙方都有誠意，自然能夠開花結果。”
說着，趙政策找了個藉口就離開了。
事實上，有了市委市政府幾個領導的表態，談判也開始進入實質性階段。
周世傑對烏山汽車廠是勢在必得，不惜一切代價，這種決心是趙政策最看重的。
不過，還有一個人比周世傑更加激動，那就是烏山汽車廠的現任廠長歐陽和。在烏山區的大型國有企業中，歐陽河無疑是走在最前面的帥才，治廠專家。
在錯綜複雜的國企治理上，歐陽和有融入資本市場的強烈意識，然而卻感覺自己像一隻無頭蒼蠅，找不到方向。
目前烏山汽車廠的模具設備是完全從日本租賃過來的，大部分零件也是從日本進口，加上合同上是用日元定價，而國際貨幣市場上日元匯率狂漲，加大了進口件的成本，再攤上各地拖欠的應收款，烏山汽車廠在負債的狀態下，生產流動資金已經是嚴重不足。
歐陽和大有山窮水盡的感覺，他強烈的意識到，一個企業家只有與資本運作專家進行合作，纔有能力再資本市場的汪洋大海中乘風破浪。
因此，歐陽和與周世傑之間的初談，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非常暢快！
很快，歐陽和與周世傑就從談話過渡到談心，從談心過渡到談判。談判的話題雖然很實質，卻是在小範圍內進行的。
爲了穩妥起見，趙政策讓市委辦副主任喬雪麗去了談判現場。有喬雪麗在，趙政策相信事情要好辦很多。
在國內，很多談判其實是在酒桌上面進行的，這次，也不例外。這樣的談判，周世傑參與過很多，自然是熟門熟路！
這些人的酒量都不錯，反倒是喬雪麗因爲是女性，只是淺淺喝了一杯，就改喝茶水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周先生，請你別客氣，就從金融家的角度實話實說，我們這些搞製造的實業傢什麼地方出問題了？”歐陽和倒是很爽快又不缺乏誠懇。
“恕我直言，這些年烏山汽車廠始終搞不好的一個重要障礙就是專家治廠，順向思維，逆向思維的人在企業裡沒有發言權。順向思維的一個重要的表現，就是缺乏從資本市場調動資本的意識和能力。”周世傑略微一沉吟，就笑着說，“一切唯技術是瞻，結果反倒不能掌握自主開發權。一切唯規模爲上，結果罕見對成本利潤的精確計算，在製造業全球化下，只能老老實實淪爲他人的大車間和棋子，在價值鏈的地段，依賴最微薄的利潤生存，進而喪失前進的技能。”
“可這又回到了老問題上。”歐陽和皺起了眉頭，“我們烏山汽車廠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流動資金，資金鍊已經斷裂了，連正常經營都無法維持下去。”
“美國的資金是最充裕的。”周世傑笑了笑，“幹嘛不去圈他們的錢回來供我們使用呢？這對國家，對企業都是很有好處的。我的目標是把烏山汽車集團拿到美國上市，從而使烏山汽車集團成爲北龍省乃至國內第一隻在美國上市的N股。”
“周先生，我們烏山汽車廠現在還真是個爛攤子，管事的人多，做事的人少。”歐陽和苦笑了一聲，倒是毫不顧忌什麼，“到美國上市談何容易，我的意見還是先考慮在香港上市吧。香港的情況周先生熟悉得很，更能發揮周先生你長袖善舞的資本運作技能。”
“歐陽廠長。”周世傑身邊的一個很是漂亮能幹的女秘書嫣然一笑，聲音很甜，“你不知道，我們周總爲了接通國企與美國金融渠道的這條管道，不知去了多少次華爾街學習。我們周總是個不斷挑戰自己的人，周總每天都在研究從國際資本市場上融資的事情。如果烏山汽車集團在美國上市成功，那麼不僅可以重振烏山汽車集團的雄風，還可以向國際社會展現黑烏經濟特區，甚至整個北龍省改革開放的全新形象。”
“王小姐說的很有道理。”喬雪麗很適時插話進來了，微笑着，“烏山汽車廠爲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兒幾乎山窮水盡的地步呢？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不敢越雷池一步，前怕狼後怕虎，結果到處是南牆，只能困在圍城裡等死。到美國去上市的風險的確很大，但是真要成功了，將在我國汽車發展史上抹下濃重的一筆。”
在座的人都知道，喬雪麗是從市委書記趙政策的老家過來的，可以說是趙政策的心腹人士。喬雪麗說的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代表着市委書記趙政策的態度，只是不同的表現形式罷了。
而喬雪麗本身還有個職位，那就是經濟特區招商局的局長。所以，喬雪麗對汽車集團能夠到美國上市也是非常看重的，那可是自己的一份政績。
趙政策早就交代過喬雪麗，一定要想法設法促成烏山汽車廠在美國上市，這也是趙政策轉麼讓喬雪麗來參與監督談判的根本目的。這個時候，喬雪麗自然是要說點什麼。
聽喬雪麗一表態，歐陽和就心裡有底了。
“好，我聽喬主任的指示。”歐陽和的話說得冠冕堂皇，“資本家這個曾經長期讓國人本能忌諱和恐懼的詞語，今天的確到了應該重新審視的時候了。在市場經濟中的任何企業都猶如航船，無不行駛在資本的汪洋大海中，我就希望通過與周先生的合作成爲社會主義的紅色資本家。”
“歐陽老總說得好啊。”周世傑感嘆着，“什麼是紅色資本家，其實就是資本運營家，資本運營的專家，他們具有在利潤最大化原則下使資本增值的知識與技巧。”
這樣一來，談判的主題定了下來，效果不錯，讓喬雪麗也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就要談具體如何合作事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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