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幼謙對於林紅衣,雖然沒有表示過什麼,但是看得出來,他還是蠻喜歡林紅衣的。只是他卻不確定林紅衣是否喜歡他。
在金陵,王玲瓏之事對張幼謙的打擊挺大的。
我私下裡曾找江南打聽過,問王、張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江南告訴我,軒轅劍王衝不同意王玲瓏與張幼謙在一起,而原因竟是因爲門第不合。
江南王謝等名門望族,多是從兩晉時遷來,門第觀念很重。王家就算再有錢,富可敵國,在王家眼中,也不過是北方蠻子而已,他們絕對不允許王家的人嫁給外族人。
兩人之間具體發生什麼事我不知道,但從那以後,張幼謙奮發習武,靠個便宜師父,竟連破兩境,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等張幼謙望着林紅衣遠去,我才問道,你喜歡她?
張幼謙一愣,說什麼喜不喜歡,等回到京城,多的是姑娘等我去疼。上馬,趕緊走了。
押貢銀這種事,就算有官面上的手續,但是該花的錢也不能含糊,比如拳師。
我們僱的兩個拳師,一個叫宋楚風,一人叫李子雄。這兩人武功不過聞境,不過卻在黃河兩岸一帶有過硬的人脈,這也正是我們看中他們的地方,陸運不比河運,人多卡多,這就需要宋、李這樣的老江湖來幫忙協調人事了。
宋、李兩人據說年輕是中原鏢局的鏢師,在黃河一帶比較吃得開,江湖人稱坐地龍、隔山虎。年紀大了後,辭去鏢局工作,處於半歸隱狀態。
李子雄很少講話,一手寶刀隨時跨在腰間,就是休息時也不肯放下,用他的話講,作爲一名刀客,到不離身。宋楚風話比較多,一路上跟我們講述當年行走江湖的逸聞趣事,當然也有不少吹牛的成分。
哎,現在的江湖啊,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不瞞兄弟講,當年我們行走江湖的時候,天下高手如雲,中原五絕何等威風。那時候話題也多,比如“東西不相見”、“南北無第一”什麼的,兩大高手見面,不服就幹,講究的就是快意恩仇。
你再看現在的江湖,江湖上稍微有點名氣的,就自重身份,愛惜羽毛,就算比武決鬥,又是點到爲止,又是相互承讓,實在打不過就抱團,什麼兄弟團啊、家鄉劍啊,一起抱團求名求利,連江湖上僅存的一點血性都沒了。真是悲哀啊。
宋楚風又道,遙想當年,我與子雄聯手,馬踏黃河兩岸,拳打七十二州,靠手中一把劍我,憑胸中一口氣,連挑老虎寨、黑風寨各路高手,那是何等瀟灑快活。中原鏢局龍湖雙雄,那也不是白叫的。
我心中暗笑,老虎寨、黑風寨這種九流門派,在江湖上聽都沒聽過,估計是哪裡幾個山頭百姓落草,這樣的功績也好意思拿出來說。不過,想想也挺有趣的。
同樣的江湖,在天刀徐開山、在封萬里等人眼中是一個模樣,在坐地龍宋楚風、隔山虎李子雄這種人眼中,又是另外一個模樣。我於是問道,你們聽過慕容白雲此人嗎?
宋楚風一楞,說慕容白雲?這不是當年的武林盟主嘛,不過,武林盟主又如何?還不照樣死在我們中原鏢局手中?
我大驚道,什麼?
宋楚風正要開口,卻聽李子雄喊道,老宋!宋楚風連說抱歉,我們這一行有許多忌諱,有些話不方便說。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我聽過中原鏢局,二十多年前,曾是四大鏢局之首,業務遍及中原、北周、西涼,如今大當家李來福,在江湖上名聲很響,不過此人非常低調,很少露面。
張幼謙一旁道,我家那老不死的,在經商之前,在中原鏢局也幹過一段時間,這麼說起來,兩位還是我前輩呢。
幾人一邊行路,一邊攀談,由於走的是官路,而且在更改路線時,已派人向京城報備過,倒也不會遇到什麼麻煩。這一日,進入滄州境內,只需要五日,我們便可抵達京城。
車隊忽然停了下來,前方一陣嘈雜。
魯從將問,怎麼回事?
不片刻,有兵丁過來道,前面有人攔路。
魯從將又問,幾個人?
兵丁回覆道:有一個小孩。
魯從將怒道,豈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攔路搶劫我們朝廷貢銀,真真是活的不耐煩了。說着,我們隨他一起來到前面。
驛道中央,橫着一把太師椅,有一少年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之上,後面烏壓壓跟着三十多名大漢。少年十一二歲,腰間雙刀,一身紅襖,口中叼着樹枝,目露挑釁之色,瞧着我們。
魯從將回手就是一巴掌,不是隻有一個小孩嗎?
兵丁捂着臉,說是啊,就一個小孩。魯從將破口罵道,會說話嗎你。
他退了兩步,跟宋、李兩位拳師交涉一番,宋楚風奇道,京城這條線我一年跑十多次,從沒有遇過這些人啊。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宋、李二人上前,略一拱手,跟對方對切口,合字上的朋友,開山立櫃,還是頂風水子?
小孩張口就罵,什麼亂七八糟的,小爺聽不懂,說人話。
宋、李乃老江湖了,一上來就按江湖規矩問出身,來歷,要真是某個名門正派的徒弟晚輩,也好好論一論交情。誰料一開口,就被這少年嗆了個半死,面子上掛不住。
於是道,年輕人說話要留點口德,我們兩人當年叱吒江湖之時,你還吃奶呢。
少年也不動怒,笑眯眯道,那你倆真是越活越倒退了,這麼多年過去,武功沒見長進啊。
宋、李被落了面子,惱羞成怒,刀劍出鞘,指着少年道,小娃子,你要跪地求饒,我們看在你是晚輩份上,不跟你計較,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少年哈哈大笑,也不起身,淡淡道,這把椅子要能動一下,或讓我離開這把椅子,算你們贏。
宋楚風、李子雄肯定不會聯手對付一個小娃,這樣敗了丟人、勝之不武,真是進退兩難啊。少年嘆道,難道你們兩個一把年紀了,到頭來卻要當縮頭烏龜嘛。
兩人勃然大怒,刀劍齊出,攻向那少年。不過,兩人只是想教訓他一番,並沒有下殺招。刀劍攻至時,少年雙手拍刀,連刀帶鞘來到手中,輕輕一劃,輕而易舉的破去兩人招式。
我暗贊好刀法,這少年武功,竟如此高強。
兩人一擊不中,羞愧不已,怒吼連連,又向少年攻去,少年紋絲未動,如戲耍一般,與兩人纏鬥,卻也不急於取勝,十餘招過後,少年笑道,技止此耳。
刀鞘橫掃,將兩人擊飛。
自始至終,他雙刀並未出鞘。
魯從將負責此次押運,見對方扎手,只得問道,這位小英雄,我們是官府中人,前往京城送東西,不知小英雄可高擡貴腚,讓我們車隊好過去?
少年冷哼道,送的什麼呀?不會是給京官的賄賂吧?
魯從將沒有回話。
少年此時才喊道,你們誰是蘇猶在?
我聞言一驚,敢情這傢伙是衝着我來的啊,這小娃武功雖然不錯,卻也不是我對手,不過就怕這少年背後有什麼背景,要真受了人指使,那就不妙了。
我上前道,我便是。
少年望着我,點點頭,說有人託我給你捎來一封信。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內力微吐,那封信如漲了翅膀一般,飄然落到我手中。
我正要打開,少年卻道,等等,我們走了你在開啓。
等少年走後,我忙不迭打開信箋,上面寫着一句話,今夜三更,取你項上人頭。
張幼謙湊過來問,你招惹了什麼厲害仇家?我搖頭道,我在京城帶了不到倆月,天天忙的跟狗一樣,最大的仇家也就是你了。張幼謙說也對,你可要當心一點。
我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走一步看一步唄。
車隊繼續北上,宋、李二人今日出醜,落了面子,辭掉拳師的職務,打道回府了。魯從將、馮寶商議一番,認爲這些人是衝我們來的,爲了不連累車隊,讓我們遠遠跟在後面。結果到了晚上,他們住驛站,卻讓我們住在不遠處客房之內。
吃罷晚飯,我與張幼謙守夜。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準備了弩箭、暗青子、甚至連五毒霹靂彈也準備了兩顆,就等要殺我之人前來了。
等人並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等人殺你更不是一件開心的事。尤其是當你不知對方是誰以及爲什麼要殺你的時候。
二更到,外面沒有任何動靜。
三更鼓響,我與張幼謙打起精神來,全神戒備。可過了一炷香,仍然沒有動靜。
張幼謙道,兄弟,你放心吧,閻王讓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你也彆着急,是你的終究是你的,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我讚道,你真會安慰人啊,不愧是我好兄弟。
五更鼓響,遠處有雞鳴聲,殺我之人仍沒有來。
我對張幼謙道,不是不會留我到五更嘛?
張幼謙說也許堵車了呢,別急,會來的,會來的。
這時,只見兩道人影飄至,正是白天那紅襖少年,隨行的還有一紫衣女子,薄紗蒙面,手持雙劍,出現在我們面前。
張幼謙說你們怎麼纔來?等你一晚上了。
少年撓頭道,抱歉,睡過了。